作者:元月月半
平时宣室殿很安静,宦官们很是无聊,时不时想打瞌睡。也只有太子殿下在此宣室殿才能热闹些。
“您之前跑去甘泉宫一住小半年,也没见您想到祖母健在。”
刘彻:“那次情况特殊。”
太子把批好的奏章递给身侧的小黄门。刘彻伸手接过去:“你叫地方官吏为贫民修房?”
“帮助!”
“有何不同?”
“地方官吏出钱的话,钱到不了贫民手里。不是所有贫民都是因天灾人祸致穷。也有人因为懒惰。当地官吏出人帮忙运木头,或做土坯,上房铺草席,贫民不用花钱请人,土和草也不用花钱,官府不用出钱,当地官吏还能得个好名声。”
刘彻:“你把这些写上。最后一句就不必了。”
“我又不傻。”太子接过来,“冻死的贫民令地方官吏帮忙安葬?”
刘彻颔首。
“还是南方好,终年无雪。”
太子:“日日下雨。父皇,孩儿打算把南越送给孩儿的象送回南越。”
“已无南越。”
太子点头:“孩儿知道您在那边设九郡。可以吗?”
“可以。那头象也该回家了。若有那边的官吏过来朕叫他带回去。”
太子把奏章递给他。刘彻仔细看一遍,令小黄门收起来,明日送出去。刘彻看看他自己面前的奏章,通篇废话,“浪费人力财力。”
太子小声道:“上有所好。”
刘彻转头,挑眉看着他。
太子假装没看见,继续批奏章。刘彻又拿一卷奏章朝他脑袋上拍一下。太子差点写错字,“父皇,孩儿确实该成亲了。”
刘彻愣了一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春望不禁问:“殿下何出此言?”
“早日生个孩子陪父皇玩啊。您看他闲的。”太子无奈地瞥一眼老父亲,继续看奏章。
刘彻顿时想一脚把他踹到雪地里:“你们有谁见过这种逆子?”
“奴婢听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越像小孩。”春望不待他发怒,“好比太后。东宫都传遍了,太后时常把三公主当成没有知觉的娃娃打扮。”
此事刘彻知道,太子提过,皇后也提过。他亲眼看到女儿像一座移动的百宝阁时也大为震撼。但经太后那么一打扮,三女儿确实比以前亮眼多了。
三公主有点双眼无神,不像太子眼睛一转一肚子鬼主意,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珠宝光彩夺目,旁人很难注意到她的眼睛,反而掩盖了她这个缺点。
也许天天挑玉料布料挑花了眼,三公主嫁人那日双眼明亮,气色也比以前好了。
刘彻无法反驳,暂时放过他。
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进入腊月北方大地都会下雪——瑞雪兆丰年。所以近日送到长安的奏章不多,被风雪耽搁了。太子看完jsg五份,刘彻手边还只剩四份。太子把朱笔还给小黄门的这一瞬间刘彻又合上一份。剩下四份奏章刘彻连看带批才用一盏茶的时间。
太子:“父皇,赏雪?”
刘彻不去。
太子为他披上黑色大氅。刘彻把手递给他,太子拉他起来。刘彻感慨:“老了。”
老父亲不服老。他自己可以说,别人不能这样回。太子瞥他:“腿坐麻了腰坐疼了还差不多。”
刘彻听闻这话果然露出笑意。春望在刘彻身后伸出大拇指,还是太子殿下会哄啊。
小黄门送来两把轻薄的伞,父子二人一黑一红,一宽一窄,步调一致,从后面看气质很像。有事禀报的少府远远看到这一幕,心说太子殿下哪里像文皇帝,分明像极了陛下。
有子如此,也难怪陛下这多年只有一个儿子也不着急心慌。
少府的事不当紧,他冒雪前来是怕明日天晴皇帝躲去后宫他白跑一趟。少府慢慢跟上去。太子发现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回头看一下,他令老父亲等一下。
撑着伞看着漫天雪花飞舞也很有趣。少府来得时机不对。刘彻回过头拉下脸:“何事?”
“除夕——”
刘彻抬手:“此事由皇后负责。”
宫中诸事是由皇后负责。外臣可以去见皇后。少府闻言立刻拐去椒房殿。太子很无语:“就算由母后负责,有些事也得父皇定夺。”
“说出这话说明你不了解她。皇后若是男儿,即使没有仲卿的天赋也可官至九卿。”
说到“九卿”刘据想起一件事,“父皇准备令谁为相?”
前年,即元鼎五年,丞相赵周被控告明知列侯献给天子的黄金不足却不上报,此乃欺君,当交给廷尉议罪时。太子怀疑有人趁机公报私仇。
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历任丞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官也心知肚明。由于涉及到的人多,足金也不是那么好筹的,有钱不一定能换到,所以有些官员被天子问起此事也是能糊弄尽量糊弄过去。
这样的事不查就是小事,被捅出来就是大事。刘彻这次不管不问,列侯以后敢用黄铜代替黄金。刘彻只能把赵周下狱。
没等廷尉查清楚赵周自杀了。
许多人认为人一死这个案子就结了。然而恰恰相反,刘彻令廷尉彻查此事。公孙贺的侯爵也因此丢了。
倘若公孙贺没钱换黄金可以找公孙敬声拿钱,他卖东西的十五万贯钱没动过。事实上公孙贺不缺钱。夫妻二人远离吸血族人,公孙贺每年食邑也用不完。公孙贺明知得向天子献金,不早早准备好,或高价换黄金,他却心存侥幸。公孙敬声气得骂他活该。
难道他真以为法不责众?公孙敬声这样问太子殿下。太子回答,换作别人为帝或许法不责众。他父皇最不怕这点。
话又说回来,由于这事牵扯甚广,刘彻看谁都不顺眼,一直没有任命新相。
赵周死了快一年,朝中不能一直无相。
刘彻沉吟片刻:“石庆吧。”
“他?”刘据震惊,“他那个脑袋能为百官之首?”
刘彻:“这些丞相没一个消停的。别给朕惹事就行了。”
太子想想那些丞相,李蔡占用荒地,公孙弘身为百官之首却没有容人之量,很喜欢落井下石。庄青翟跟张汤互相陷害,你给我一拳,我挠你一下,把朝堂当成过家家。
赵周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把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摊在太阳底下。
“石庆得吓晕过去。”
刘彻瞥他:“李蔡、庄青翟不也活得好好的?”
“当朝丞相变成平民,以前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活着兴许比死了还难受。”
刘彻:“身为丞相连这点事都看不开确实不如死了算了。”
太子噎了一下,转移话题去花园。
宣室殿附近有个小花园,这样的天梅花该开了。
天家父子走近花园观景亭把伞递给宦官朝梅树看去,梅花含苞待放。太子令宦官掰几支送去太子宫。刘彻闻言叫他多掰几支送去宣室殿。
下午,刘彻午睡醒来看到黑色花瓶里的寒梅,不由得心生欢喜:“据儿品味不错。”
宦官为他更衣:“殿下是陛下一手带大的。”
刘彻眼里堆满笑意,嘴上嫌弃:“就是喜欢唠叨朕。”
“人无完人。”陛下可以骂太子,小黄门不能跟着附和,不然陛下定会转头骂他。这一点宣室殿众所周知。
有的官吏不甚清楚。
翌日,果然如太子所料,晴空万里。太子身着常服去看百戏,不巧被人认出来。傍晚,那人父亲回到家,那人告诉父亲,他今日跟好友出去碰到了太后侄孙王孙王公子。
太后没有叫“王孙”的侄孙。该官员意识到他乃太子。翌日沐浴后,他就上书天子太子殿下看百戏,唯恐殿下年幼心性不定玩物丧志。请陛下加以约束。
此人确实担心太子日后变成昏君。陛下平日里已经很宠他,快到及冠之年了还喜欢玩闹,以后养成习惯未央宫还不得变成百戏场。
这份奏章是当廷呈上去的,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刘彻看一眼扔回去:“管好你自己!”
那位中大夫很是委屈。
下朝后新上任的丞相石庆关心他:“陛下何事如此愤怒?”
中大夫把奏章递给他。
石庆叹气。公孙贺好奇:“我看看。”石庆递给他。公孙贺头疼:“太子的事是我等能管的吗?”
“为何不能管?”那位中大夫很是不懂。
公孙贺打量他一番:“我瞧着你脸生,是长安人吗?”
“家不在城中。”
公孙贺:“离长安不近吧?”
“也就百里。跟太子有关吗?”
宗正好心解释,知子莫若父,陛下比你了解太子。太子是他儿子,子不教父之过。你说太子玩物丧志,陛下少时比太子贪玩,陛下可能误以为你借太子指责他。你可以代入陛下,你儿子在外闯祸,别人替你教训儿子,你会作何感想。
中大夫无言以对。
公孙贺:“殿下又不是沉迷酒色。陛下休沐日还整日整日呆在后宫呢。”
“那日不是休沐。”中大夫嘴硬。
石庆:“你在长安久了便会知道殿下十岁前喜欢休沐日出去,十岁以后休沐日反而不喜欢出去。你该找人打听打听太子以前做过什么。”
该中大夫找人打听过,太子喜欢微服出巡。他不知还要打听什么。
别人有可能糊弄他,一根筋如石庆定然不会。除夕过后这位中大夫就出去打听太子秉性如何。
黎民百姓很喜欢臆想皇家生活,比如皇帝锄地是不是用金锄头。殊不知皇帝不需要亲手锄地。就是先帝收拾过土地,也有宦官帮忙。他只需要把种子丢进去,闲着无事浇浇水当消遣。
近年刘彻很少出来,黎民百姓改讲太子的趣事。什么太子装大将军的儿子赌钱,赛马,太子殿下爱吃猪肉学劁猪等等。该中大夫想想如玉一般的太子殿下,总觉着百姓口中的太子其实就是大将军的儿子——假作真时真亦假。
卫青一向与人为善,官至公卿之上大将军依然低调内敛,哪能生出敢赌钱的儿子。这位中大夫不得不相信太子有很多面。
节后到宫里他见着同僚就抱怨:“谁说太子殿下像文皇帝?”
公卿也纳闷,尤其教过太子多年的石庆:“这个流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百官百思不得其解。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敢上书状告太子。
太子没有看到那份奏章。他依然该出宫出宫,该去博望苑去博望苑。
—
刘彻之前计划从甘泉宫去泰山。三月出发到泰山正好鸟语花香,不冷不热。因为太子百般阻止,刘彻决定时间延后,七月中出发,八月秋高气爽等泰山。
看时间还有几个月,可这是刘彻登基以来第一次封禅,他不由得上心,进入二月就迫不及待先定封禅礼仪,然后交给百官商讨。
下一篇:穿成19世纪富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