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好歹没像当年王矮虎一样当场扭腰。这祝家庄的工程水平,比公孙道长还是略逊一筹。
她急叫:“有陷阱——”
上头碎土碎石纷纷而下。石秀收脚不住,也来了个自由落体,砰的摔在她旁边。
阮小七跑在最后,急刹车,踩到松软的土,飞速往下出溜。
阮晓露扑上,举起双手顶住他鞋底。阮小七借力一蹬,抓住地面上树根,再一拽,拖泥带水地爬出了那一丈多深的坑。
然后飞快转身趴下,倒转朴刀伸下陷坑。
“抓住!快!”
阮晓露跳了两下,就差那么半尺,够不到朴刀的柄。
此时石秀晕头转向的爬起来,弄清状况,抬头看看,退后两步,助跑——
抓住了刀柄的尽头。
阮晓露:“……”
爹妈给的身高,没法怨天尤人。
但石秀没能出去。阮小七刀柄一甩,把他甩掉。
“先让俺姐上来!”
不然她一个人在底下,更没办法脱身了。
阮晓露抹掉脸上泥灰:“大哥,托一下?”
石秀意味不明地斜她一眼,没吭声。
看来他没什么团体合作的经验。阮晓露进入教练模式:“这样,这样。把我举起来,对你来说不难吧?”
石秀有点嫌弃地转过脸。
“过后肯定回来拉你!”她飞快补充,“我保证!”
石秀权衡片刻,依旧不言语。
阮晓露想起什么,再打补丁:“……事急从权,自觉自愿,不管碰着哪儿,保证不诬赖你!”
石秀依旧迟疑,犀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审视,仿佛在评估她的人品。
上头火光幢幢。阮晓露脑子转飞快:“那就多人协作攀登。你靠墙半蹲,手放膝盖,让我踩上去。或者扶墙弯腰,让我踏着你后背……”
石秀脸色越来越差,甩下一句:“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妇人跨在裙门之下!”
阮晓露:“……”
这人没救了!宋江吴用都帮不了他。他需要一个全方位的心灵净化,回头给他介绍鲁智深!
阮小七趴在上头,不知他俩磨蹭啥,边骂边催。
石秀沉着脸,不由分说,命令道:“让我先上去,然后用朴刀拉你。让你兄弟拽着我,应当能坠得更低些。”
阮晓露冷笑一声,不再理他,跑到土坑另一侧,伸手摸索凸起的树根。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临时组队,没什么一体同心的义务。方才石秀的表现,已经让她信任崩塌。现在他还要自己先上?她怕他上去就自己跑了。
远处乌泱泱人声鼎沸,头顶上马蹄声疾。有人欢呼:“小郎君带人来啦!这下贼人逃不掉啦!”
阮小七被十几杆大刀逼退,不得已跳进陷坑,朝石秀怒目而视,忽起一拳,揍在他鼻子上。
半个时辰的放风结束,三个狱友重新被扔回牢房。
第111章
这次是五花大绑, 脚上也栓了链子,再不给耍滑的空间。
祝彪亲手锁上牢门,钥匙挂在自己腰上。
“哼, 原本看你们本事了得的,也算是条汉子, 这才客气一点儿。再起歪心思, 割了你们头,送到梁山去!”
阮小七指着石秀, 笑道:“我倒罢了,他不是梁山的, 你别乱往俺们山上扔垃圾!”
石秀抹掉鼻子里的血, 急了, 跟他吵:“老爷就是要投奔梁山去的!戴宗的举荐信都送到了!不是在这鸟庄子耽搁, 如今早就坐交椅了!”
阮小七被绑着, 无法挥手以壮声势, 只能跷个脚, 表示不满:“那老子天天断金亭揍你, 揍到你下山为止。”
两人吵个没完,祝彪连连冷笑,“把嘴也堵上。”
忽然目光一转, 锁定那个“女匪”。
“把她带出来。”
阮晓露被带到一间小屋。庄丁见她是女的,给了点“优待”, 只捆手,没绑脚,大概觉得她跑不远。
麻绳硬硬的, 硌得她胸口极其不舒服。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怀里的三张军功券, 晁大寨主亲手交代下的跑腿任务。
只为给山寨找一批酒,结果落到这步田地。要是梁山开年会,年终评选倒霉之星,今年阮姑娘稳拔头筹。
她一个趔趄。祝彪一把扯住她身上绳子,开门见山。
“扈成活着吗?”
阮晓露双眼骨碌骨碌转,向下使劲看自己鼻尖。
祝彪这才想起什么,又扯开她堵嘴的布。
“扈大郎与我自幼一起长大,”祝彪低声道,“前日偶然误伤,我也后悔。你告诉我他在何处,我去延请名医,给他疗伤请罪。”
阮晓露舔舔干裂的嘴唇,瞄一眼祝彪的眼睛。
“我可 以告诉你他死在哪儿。你能把我放了吗?”
祝彪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兴奋,随后又是阴云密布,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你们绿林不是最讲义气么?”祝彪鄙夷道,“能眼睁睁看着朋友伤重而死?还拿他跟我讨价还价?”
阮晓露不说话。今日三个法外狂徒闹了一通越狱,祝彪显然措手不及,鼓着气势,但眼里满是焦急。
而且听他话中之意,他以为扈成早就跟梁山好汉暗通款曲,成为莫逆之交——其实根本没有。扈成第一次接近梁山,是在济州府的李小二酒店里,充当人肉运钞车给她送钱,而且还鬼鬼祟祟的,生怕人看见……
阮晓露突然悟到什么:“你一直在监视扈成!”
“休要打岔!”祝彪耐心一点点耗尽,“你以为这还是在你们土匪寨,让你耍小性儿吗?你不说,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先剥光了在庄子里示众!如何!”
他盛气凌人地捏住她衣领,阮晓露猝不及防,吓一身冷汗,眼看祝彪的脸近在眼前,居高临下的一双眼里亮出无数戾气。
奈何不了那些五大三粗的土匪汉子,还提溜不动一个普普通通的土匪娘子?
阮晓露本能地往后缩,心里权衡不定:是服软呢,还是再来一遍“梁山警告”?
待要开口,小窗外映出一个高挑的影子。
“三郎?”
是个清冷的女声,语调微有不悦。
“听说三郎庄上擒到女匪?这是在做什么?”
祝彪吓了一跳,慌忙整理一下脸上的表情,把阮晓露丢开三尺。
“是、是这女匪不要脸,勾引我,想让我把她放了!三妹,好妹妹,你别误会啊……“
阮晓露:“……”
变脸够快啊?!
同时心中大大一跳。门外正是传说中那个又美又能打的一丈青扈三娘!
她深吸口气,豁开嗓子就叫。
“你哥——”
一团布重新堵上嘴。祝彪眼神凌厉,尖刀顶上她胸口。
和“梁山大军前来报复”相比,祝彪更怕的,显然是在未婚妻面前,被叫破他对大舅哥下毒手的事实。
阮晓露从他的眼神中感到寒意:要是你敢叫,老子真敢杀!
她只能气鼓鼓地瞪眼,不敢再做出动静。
扈三娘并未进门,转过半个身,门缝里看到一个婀娜矫健的影子,立在晶莹的月光下,好像雪地里一只敏捷的羚羊。
“既然是女匪,别让那些蠢汉看押,万一出点事,落人口实。”扈三娘语气淡淡的,“找几个婆子单独看守最好。”
祝彪收了方才的凶样,转个身,成了个风度翩翩少年郎,兜头跟扈三娘作个大揖,笑道:“三妹多虑。这女匪穷凶极恶,伤了我好些庄丁,跟男人也没区别。你要发善心,也不必用在这地方……”
扈三娘轻声打断:“哪有女子自愿做贼的道理?多半是被父兄丈夫牵连逼迫,不得已才栖身绿林。你休要心急,对她客气点,说不定人家能弃暗投明,站到你这一边。”
阮晓露嘴被塞着,被扈三娘这一句话说得百感交集。
她可不就是被自家三兄弟给坑上山的嘛!
祝彪何德何能,攀上这么一个清明通透的未婚妻,简直是用尽了他祖宗十八代的福!
不过扈三娘这第二句话,阮晓露可就不敢苟同。当土匪虽然破事儿多,但在这个混乱末法的世界里,有时候还只能靠暴力解决问题。退一万步,就算当反贼有千般不好,她也绝对不会跟伪君子祝彪跑到同一条战线上。
她在角落里安安静静,但祝彪显然还不放心,一直拦着扈三娘往里面看。
“三妹,”祝彪赔笑,“你我不几日就要成婚,现在见面……不太合适吧?”
扈三娘也笑了,仰头点亮门口一盏灯。
“打小一块儿长大,现在你倒懂规矩了?再说,捉了梁山贼寇这么大事,我凭什么不能过问?现在你就管我这么宽,以后可怎么办?”
这话虽是责怪,却也不乏亲昵。祝彪立刻顺杆子爬,堆笑道:“也是,也是,是我多嘴。不过咱们两姓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扈家庄还有我哥哥呢。”扈三娘又有些不悦,提醒他,“待我父亲百年,是他当家,不是我。”
“那是,嘿嘿。”祝彪腆着脸回,“你当我们祝家的家。以后大事小事都听你的——哎,今儿风真大,你冷不冷?快,把我披风穿上。”
这几句话甚是肉麻。倘若祝彪长着尾巴,此时已经摇成电风扇了。阮晓露苦于没法捂耳朵,听出一身鸡皮疙瘩。
扈三娘又问:“我哥哥算来这个月该回山东,你可有他的音讯?”
祝彪诚恳道:“却是没有,许是又耽搁了。他可曾递信给你?”
阮晓露在后头皱眉。前几日,扈成低调闪现祝家庄,有那么五七个庄客小厮都见过他。想来这些人都已经被祝彪严令封口,所以他才如此自信地睁眼说瞎话。
祝彪又低声问了两句扈老太公的病情。扈三娘情绪低落,也低声回答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