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孽畜!我去你奶奶的元始天尊!”他摔碎第八个小瓷瓶,“为什么又是黑的!书上明明说是白……”
看到门帘掀开,道长一秒闭嘴,风度翩翩地转过身。
“丹炉没问题,很好用,十分感谢。”他提前预判了阮晓露的问题,淡淡回答,“也许是贫道收来的这版古籍印得不是很清晰,抑或是市面上的砂石皆不纯……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功的……”
阮晓露再次感叹,路线错了,越努力越没用。
就凭道长这钻研勤奋的劲儿,改行做化学不香吗?
也许是因为丹炉2.0实在很符合道长的需求,他对阮晓露的态度终于开始友善起来,默许她观摩丹炉的运作。
第45章
阮晓露也不客气, 上来就指指点点,把齐秀兰他们遇到的问题通通复述了一遍。
对公孙胜来说,这些技术难题都不值一提。
“炼酒与炼汞, 殊途而同归。看我操作。”
他把装满辰砂的石榴罐倒扣在坩埚上,底盘加入醋, 慢慢加热……
阮晓露目不转睛, 眼看一滴滴的液态水银滴入醋里。
“我明白了!”她忽然欢呼起来,“要冷却!管道外面也要冷却!”
不然制出来的水银蒸汽到处跑, 她和公孙胜早就中毒了。
而齐秀兰的作坊比较粗陋,没人注意冷却的问题。蒸出的酒精全挥发了, 能成功吗。
她拉开门帘, 大步离开。
“道长回见!”
公孙胜探头叫道:“酿酒的那位齐娘子, 听起来也颇有慧根。你去跟她说, 贫道愿意收她为徒, 做女冠, 炼丹比炼酒可有意义多了……”
阮晓露猛地回头, 故作委屈道:“我没慧根?”
公孙胜手抚丹炉2.0, 捻须微笑:“你数次上门求教,态度至诚,意欲何为, 道我不知?你放心,等日后炼出仙丹, 为师定会给你留一颗。”
阮晓露:“……啊这,我不……”
刚想说“我不吃”,木门关上, 里头继续传来公孙道长喃喃自语之声。
“作之法,当以诸药合火之, 以转五石……这次一定能成,一定能成……”
*
经过几次偷师,多次工艺升级,大量的粮食消耗,以及无数次夜以继日的试验,终于,齐秀兰的新式酿酒作坊开始步入正轨,产出的样品越来越像样。
阮晓露开始隔几天去帮忙,到后来,除了日常训练和物流任务,干脆也天天泡在酒坊里,算是找到个额外的乐趣。
酒坊工作量巨大。她于是干脆把巡山一队也定期叫过来,帮忙做一些搬运、置物等不需要技术的重活,就当练力气,顺带指导用力方式:
“用大腿,不费腰!别直着腰,微微弯下来,这样更省力……”
天气渐热,酒坊里更是高温高湿,一趟练下来,畅快淋漓出一身汗,犹如做了个高温瑜伽。只要别忘记补充汤水,酒坊就是个绝好的锻炼地点。
新酒蒸出,尚且含不少杂质,需要窖藏沉淀。于是齐秀兰管老大哥要了喽啰,把临近一个山洞挖开,作为酒窖,里头一坛坛不同参数的试验品,让她精心编了号,并且请会写字的喽啰写了个巨大的告示:
禁止开启!
为了照顾众文盲,又请会画画的,在旁边画了个两格漫画:一双罪恶的手伸向窖藏的好酒,然后被朴刀砍断,鲜血淋漓。
有分教:莫伸手,伸手必被砍。
酒坊外头添了两个值夜的喽啰,确保闲人免入。大家望着那不断增添进去的一坛坛酒,只能流口水。
……
终于,不知何月何日,齐秀兰揭开第十七号酒坛的封口。
酿酒作坊里的一群小弟、连带白胜、阮晓露,齐齐凑过来。
酒香传出的那一刻,所有人齐齐:“哇——”
白胜手里拿了个椰瓢,舀了一大勺,虔诚地一口气嘬光,整个人几乎凝固了,然后两腮瞬间泛红,成了个含羞带怯的耗子。
周围小弟着急:“怎么样,怎么样?”
不见回答,有性急的抢过椰瓢,仰脖咕嘟一大口,然后当场呛了个死去活来。
“奶奶的,这酒恁地有劲!俺过去二十年喝的马尿加起来,也不及这一口气力!”
听闻这评价,剩下的人坐不住了,轮流抢那椰瓢,然后个个成了神仙。
阮晓露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大哥们灌酒,感觉看了一场重播的智取生辰纲。
以她那为数不多的饭局经验看来,这一次酿出来的成品,类似于后世的酱香型白酒,度数没法测,毛估估至少三四十度。众人不知其烈度,还按照以前喝普通米酒的习惯,一闷就是一大碗,勇气可嘉。
她估摸时间,指着白胜,叫道:“倒也!”
话音未落,只见白胜两眼发直,原地转了两个圈儿,然后晃晃悠悠,真的软倒在了酒坛子后头!
齐秀兰大惊:“你咋又往椰瓢里放蒙汗药了?”
不多时,其余酒坊小弟也纷纷上头,有的脸色红成猪肝,有人开始说胡话,有人尚在摇摇晃晃地坚持,指着齐秀兰瞎说八道:“小娘子生得真俊,是——是不是迷路了,来,大哥带你下山……”
齐秀兰知道这酒烈,没想到烈到这个程度,高兴得合不拢嘴。
“以后酒席上绝对是抢手货!这不得值它一个甲等功!来人,给灌进瓶子里,给晁天王带去几瓶,让他尝尝!”
阮晓露提醒她:“谁让你不拦着他们。这坛酒已经快光啦。”
齐秀兰笑道:“傻妹子,你忘了,这只是第四段的边角料。第一段在二十号坛子里呢!”
在白酒的术语里,蒸馏之后,接酒接出的第一段叫做特曲,第二段叫做头曲,其次是二曲、三曲……等级不同,质量和价格也依次递减,差别很大。
而齐秀兰和阮晓露首次试酿蒸馏酒,还没发明出这么多名词概念,就简单地称为“头段”、“第二段”、“第三段”。
刚才放倒众人的十七号酒坛,盛的只是第四段——质量最次的那一拨。
而且蒸馏之后仅仅窖藏了一个月,虽然度数 高,但很多杂质还没有完全沉淀,燥热辛辣,口感一般。
而二十号酒坛里,盛的是头段特等白酒,窖藏时间更长,风味更佳。
其实按照齐秀兰的设想,若是能窖藏个一两年,甚至三五年,那酒的味道简直没法想象。但眼下实验为主,为了验证试验成果,也只好省了窖藏的时间。
齐秀兰亲手上阵,灌了三大瓶,拉着阮晓露,去给晁盖献宝。
兴致勃勃出了门,才发现,山上安静得有点过分。
*
此时正值白日当空,万里无云的天气。平时在这时候,梁山总是热闹无比:聚义厅里要么在喝酒,要么在开会;校场里喊声震天,钟鼓齐鸣,刀枪并举;旱寨关口守卫森严,不时听到巡逻兵的口令号子;水寨里也热火朝天,不是在训练就是在捕鱼,不论是人或鱼或水,都没一刻偷懒歇息。
跟别提,路上随时能碰见巡逻的、运粮运柴的、跑步传令的、扭打干架的、喝醉了一路高歌的……
没得五分钟安静。
可是今日,阮晓露和齐秀兰从酒坊走上山,耳中始终静悄悄,只听到风吹浮土、水流细密之声。
而且一个人影也不见。整个路上只有她们两双脚印。
全山好汉仿佛凭空蒸发,连个招呼都没打。
齐秀兰纳闷:“咱们这次在酒坊里呆了多久?”
阮晓露也疑惑:“也就呆了一两天?那也不至于沧海桑田啊。”
前头有个高高的关隘,墙头还插着杏黄旗。阮晓露提气跑步,想进去找个人问问。
两扇木门半开,她轻轻一推,差点尖叫!
两个守关喽啰,一头一尾地躺在地上。
地上滚着几个冷馒头,其中一个还带牙印。
阮晓露赶紧环顾四周,没看见坏人。
再低头看那俩喽啰,倒是没死,呼吸均匀,应该是被高手打晕了。
耳中传来微弱的□□。阮晓露循声跑去,只见两个守关的头领——杜迁、宋万,也双双倒在另一间屋。两人围桌而坐,桌上还立着半瓶子酒,一碟猪耳,一碟醋。地上四根筷子。
看样子是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放倒,连兵器都没来得及捞。
同样的,也没死,只是晕得七荤八素。杜迁后脑勺一个大包。
这时候齐秀兰也赶进来,惊得合不拢嘴。
“有人来踢馆了?”
梁山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常有其他江湖同道来“切磋”。名为交流,实为踢馆。要是真能打败传说中的梁山好汉,之后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一夜成名。
阮晓露记得几个来踢馆的好汉。有人是划船来的,还没落脚金沙滩,就被水寨里的人拍进泊子,按着脑袋,直到对方玩命求饶;有人是假借拜山的名义,混上了聚义厅,然后当场翻脸,企图把梁山好汉们揍个措手不及。结果当然是惨遭群殴,趴在地上叫娘。
也有人是结伴来的,上来就摆个虎豹龙蛇的阵势,妄图先发制人。不过梁山上的头领,从晁盖到白胜,都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就连那老弱病残的喽啰,也都在林冲的指导下,练就了相当过硬的群架技术,力量不够人数凑,战斗力不是普通的街溜子能比的。
再加上梁山防守严密,水里有陷阱,山上有关隘,隔几棵树就有绊马索,就连聚义厅里的扫把都是铁芯儿的,危急时刻薅掉枝儿能当梢棒使。因此自从晁盖上山以来,遇上“切磋”的江湖武人,至今还没有吃亏过。
当然,梁山好汉气度大。分过胜负以后,大家通常都能化敌为友,踢馆的认栽,表示今后奉梁山为大哥,江湖上但有使唤,水里来火里去,俺绝无二话。
然后众人喝顿酒,一笑泯恩仇。晁盖再派几个人,把客人安安全全地送出去。
这是江湖上公认合规的“拜山”流程。
今日若是又有人来踢馆,这不奇怪;但把守关的杜迁宋万、连同两个喽啰,几乎是一瞬间被放倒制服,那就有点天方夜谭了。
阮晓露查看关隘里的机关,都没触发。
官军大举进攻?
内部作案?
背上平白起了一排白毛汗。有点渗人。
齐秀兰也觉腿发软,不由自主抱紧怀里的几瓶酒,好像抱着救命符。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阮晓露提议:“上聚义厅看看。”
从关隘到聚义厅,五里山路静悄悄,路边本来应该有守卫的喽啰,此时也都一个个的倒在原处,好像在熟睡。
阮晓露蹲下,又拍又打,总算弄醒一个。
“俺规规矩矩在这儿站岗,”喽啰委屈地摸脑壳,“忽然后脑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