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她不是赌注,更不是你们用来比试孰强孰弱的工具!”
“玄珏——”林轩往他那边走了两步,想要解释一二。
这时林玄珏竖起三指,直接质问:“哼!在你们靠近我姐姐之前,请诸位自省,一心一意否?才德兼备否?家财万贯否?不合格的,门就在后头,慢走不送!”
萧文盛收了扇面,认真道:“林小郎君,方才在下并非以令姐为赌注,亦并非要争什么强弱,在下确实心悦林小姐,那日在下骑马游街,马上惊鸿一瞥,对林小姐一见钟情。虽然在下此时家财未及万贯,但前面二者皆有自信符合,还望林小郎君稍稍放宽限制,给在下一个机会。”
那严喻珩还来不及开口,这时候又冒出一个人来。
“玄珏,你莫要听此人信口开河。”
“岳明哥哥?”林玄珏不但识得他,还与他很熟悉,自打定国公薛远远赴边疆之后,武师傅便由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接替,方岳明乃其子,是他和赵屿琛的陪练。
“半月前,我夜里当值,瞧见过他从花楼里出来,此人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玩意儿,你可别叫他给骗了。”
“你这人莫要冤枉了在下,在下是应邀去过花楼斗诗,确实有那么两次深夜方回,但在下敢对天发誓,绝对不曾与那楼里的姑娘们越矩半分。”
这下严喻珩也趁机落井下石:“像这样的誓言谁都可以许,读书人最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自然也不会真的约束什么。你即便真的乱来了,也大可以不承认,谁又能知晓呢?”
萧文盛不甘示弱,痛击对方的弱点:“姓严的,你是家世远胜过在下,但你才学不如在下。而且府里说不定早就有好几个通房,何尝谈得上对林小姐一心一意,况且你肩负着家族兴旺的职责,将来能够有多少心思放在妻子的身上?”
“玄珏,你方才也听见了,这两个都不适合你姐姐,咱们两家知根知底,我的人品你也是知道的,你觉得我怎么样?”方岳明趁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开始自荐。
不等林玄珏开口答复,林轩替他一口回绝。
“她只喜欢有才华学识之辈,方侍卫似乎连《诗经》都没学过,你们更不合适。”
“林轩,你是她名义上的弟弟,我再怎么,不比你合适?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四个人互相攻击彼此,谁也不让谁。
头一次见四个男人也能唱一台大戏,吵得林玄珏耳朵都要聋了,实在受不了的他,最后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转身跑了。
第91章
“嗯?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叫你同轩哥儿说一声,叫他别跟着他们一起喝太多酒,他的胳膊才受了伤,如今尚且还不满半月,得将就着些才是。”
说起来,这两年里,正是因林轩同金夫人频繁遭人议论,使得威远侯背地里发疯,好几次命人来害他,这次胳膊上的伤便是一日下学归家途中,遭了暗算所致。
“我——哎呀!反正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样样都需要姐姐替他操心,他心思多着呢……”
都惦记上你了,你怕是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林玄珏心里不满地想着。
他一直拿林轩当作自己的亲兄长看待,谁知林轩竟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样,都妄想当他的姐夫,今日乍然撞破此事,他险些冲上去揍这个一贯尊敬的哥哥一拳。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时总听你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今天倒像是要吃了他似的,他又怎么招惹你了?他一向可是最惯着你的,你可不许恃宠而骄。”
正因为林轩待幼弟处处都妥帖仔细,她也都看在眼里,才不希望他们之间生出龃龉,影响这份来之不易的兄弟之情。
“反正我这次就是真的生他的气了,特别大的那种,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的,姐姐你就别管了,我都快饿死了,你是想看见你最疼爱的弟弟晕倒在这儿吗?”
他作势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态,黛玉笑着摇头,终于没有再追问下去,领着他去入席。
林玄珏说到底还算是个半大孩子,与女眷们混在一席也能说得过去,杨妗妗这桌都是自家亲戚,自是都哄着他、纵着他。
比如谢家的苏夫人便不停地亲自给他夹菜。
“我记得球球是最爱吃肉的,今日这道酱烧鹅极入味儿,你快尝尝。”
“还有这道,口味独特,酸辣爽口,你必定喜欢得很。”说完,又拿起勺子伸向酸豆角煸腊肠,舀到他的碗中。
他也给面子得很,来者不拒,一一塞进嘴里吃着。
“嘶——哈!”不知是触动了哪根弦,林玄珏突然吐着舌头,红着眼睛到处环顾。
“这是、辣着了?那赶紧找杯水喝喝。”苏夫人朝着靠墙站着的婢女招手。
“这茶水是才上的,滚烫得很,快些再上一壶凉水来。”
正说着,旁边那桌的贾家二小姐迎春,将自己面前那杯放凉了的茶水递了过来。
“让玄珏先紧着我这杯解解辣。”
“也好。”杨妗妗感激一笑,忙把水喂给脸红脖子也红的林玄珏。
一杯凉茶水下肚,林玄珏总算是又重新活过来了。
夸张地朝着迎春作揖:“多谢二姐姐救我一命。”
迎春有些拘谨,不过还是上前去搀扶他,谁知就这么个动作,竟露出了藏在衣裳底下的青紫伤痕。
“二姐姐你这伤是……”
迎春慌张地收回自己的双手,将袖子死命地往下扯,想要遮住方才不慎暴露的不堪。
杨妗妗作为长辈,这样的事就见得多了,她平素在医馆替病人问诊,遇到有同样伤痕的妇人不知凡几。
她即刻打断了孩子的追问:“你呀!可不许再贪吃了,今儿要不是你二姐姐这杯水来得及时,有你受的。”
“知道了娘亲,我已经吃饱了,这就去前头找哥哥们玩儿。”
林玄珏也不是傻子,那伤痕如此明显,一看就是叫人给打的,可二姐姐出嫁不过半年,那五大三粗的孙绍祖就敢打她?二姐姐怎的也不说告诉荣国府的娘家人,让他们替她做主呢?
他跑到前头去,反常地没找林轩,而是凑到亲爹这一桌,眼睛暗中打量隔壁桌的孙绍祖。
孙绍祖是赦大爷的女婿,新郎官的堂姐夫,此人在席上表现得倒是很谦卑,屡次主动敬酒,捧着哄着荣国府的两位老爷高兴,说的漂亮话是一筐接着一筐。
“早听闻宝玉兄弟文采过人,学问也是一等一的,今日顺利成家,他日必定很快就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这个做姐夫的真是替他高兴啊,来,我替他再敬岳父与二老爷一杯。”
旁边的贾琏冷笑了一声,有些拉下脸来。
要靠宝玉撑门楣,这是将他贾琏又置于何地?
“琏二哥怎么不喝啊?难道是不替宝玉感到高兴?”那孙绍祖反而将了他一军。
贾赦顿时就不高兴了,怒斥贾琏道:“你是怎么回事?今儿是你弟弟宝玉的大喜之日,你拉着一张脸是给谁看?倒叫其他人觉得咱们家兄弟不和。”
贾琏隐忍举杯,重新挂上假笑。
“爹教训的是,不过儿子只是方才酒一时喝得有些猛,有些没反应过来,哪里是不高兴了,二叔千万别见怪,这杯贾琏便向二叔赔罪,先干了。”
说罢一杯酒下肚,杯底朝天向贾政示意.
至于贾政,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贾赦是他的兄长,兄长教训自己的儿子,他这个做二叔的也只能站在旁边听着,不好干涉太多。
只拍了拍贾琏的肩膀,略表安慰。
看到这里,林玄珏便不是很喜欢此人的做派,悄悄问亲爹:“二姐姐为何会嫁给此人?”
林如海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大字,告诉他这桩婚事其实是贾赦亲自做主的。
别看那孙绍祖对贾琏不阴不阳的,对林玄珏却表现得意外亲厚。
“这原是我第一回见到玄珏弟弟,竟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往后弟弟得空,可要常去我府上坐坐。听闻弟弟的武艺得定国公和安乐老亲王亲自指点,我这心里难免技痒,这两位我是不敢奢望能够有机会与之交手,玄珏弟弟你就不要再拒绝我这小小的心愿了吧?”
“好说,对了,二姐夫在家中也常练习武艺吧?”林玄珏一脸单纯地发问。
“这个自然,我辈习武之人一日都不敢懈怠,练武还时常忘我,就比如你二姐姐叫我吃饭,我就总听不见。”孙绍祖还表现得十分诚恳。
林玄珏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方才还见二姐姐一身青紫,想来是二姐夫练得太忘我的缘故,竟然练着练着,把二姐姐当成自己的陪练了。”
此话一出,席间顿时一静。
贾琏勾起嘴角,好不幸灾乐祸。
林如海最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这孙绍祖看着身材魁梧,人高马大的,竟然背地里是个爱打自己妻子的混球,也实在没必要跟这样的人客套。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假意训斥自己的儿子:“玄珏!怎么说话的,你二姐夫他定然并非有意,你二姐姐如此纤弱,他怎会误会看错。”
此时贾琏趁机一拍桌子,指着孙绍祖的鼻子痛骂。
“好你个姓孙的,竟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迎春是我唯一的妹妹,你竟敢如此待她!坚持枉为一个男人!”
“我、”那孙绍祖今日本就也喝了不少,如今被这么一激,理智丧失大半,气性占据上风,本就猖狂的性子彻底遮掩不住。
“哼!我娶你妹妹做正妻,那是给你们家面子,你爹欠了我整整五千两银子,不过是拿你妹妹抵债给我,我大可把她带回家去,当作下等的婢女差使,如今不过是打她两下,又算得了什么。你莫不是真的以为一个木头似的女人,能值我那五千两白银?”
这下贾琏也哑口无言了,他根本不知道这里边的内情,诧异地望向贾赦。
贾赦被公然扯开了遮羞布,顿时恼羞成怒。
“你这无耻之徒,当初要不是你事先屡次差使媒婆登门求娶迎春,老爷我又怎么会同意把膝下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你,当初是谁,穷困潦倒之际,拜倒在荣国府的大门前,祈求老爷我拉扯你一把,比起老爷我对你的恩情,那五千两银子值当个什么?况且我荣国府家大业大,区区五千两银子又怎会拿不出?”
都这个节骨眼了,贾赦还是死要面子,打肿了脸也要硬充胖子,在座的人眼明心亮,谁不知道这荣国府看似花团锦簇,实际上只剩下这么一个空壳子在。
只不过正如他自己方才所说,偌大的荣国府大老爷,竟然为了五千两银子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别人抵债,也实在是做得出来。
最后还是几个与贾家要好的出面,面前替他们家遮掩了这场闹剧过去。
旁边坐着的薛蟠方才竖着耳朵听得认真,心想:坏了,原本以为妹妹嫁进荣国府,是进了富贵窝,如今一看,简直是个无底洞。贾宝玉今日娶宝钗,该不会是贾家惦记上了他们薛家的家底吧?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薛蟠当场也不那么高兴了,不再捧着妹子的公公贾政,自顾自地同其他人攀谈去了。
这喜事黄昏时才落幕,半夜里荣国府就传出了噩耗。
林府的大门被人敲响,人直接被带到了黛玉的绛仙阁。
传话的小丫头是鸳鸯叫她来的,一进来就在黛玉面前哭着跪下了。
“林姑娘,老太太、老太太她去了,您快些去看看吧。”
“什么?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黛玉想过会有这一日,但万万不曾料到会是今日。
荣国府白日里还张灯结彩的,林家人半夜里再登门时,看见已尽数换成了白布,众人身着素镐,府里哭声一片。
黛玉入门,伏在老人家的身上痛哭了好一会儿,才被王夫人、刑夫人还有杨妗妗她们给劝住,之后两个媳妇为老人家更换寿衣。
小辈们都在外间跪着。
新嫁娘薛宝钗卸下一身红裳,与贾宝玉跪在一处,夫妻二人的旁边还跪着一个袭人。
黛玉作为外孙女,同她们跪在一起,哭着小声问了一声:“怎的没有看见晴雯、麝月还有秋纹她们三个?”
宝玉喃喃道:“她们都走了,都走了……”
袭人面色有些奇怪,没有吭声。
倒是薛宝钗开口说:“这儿地方不够大,大约是都在外头跪着呢。”
“这样……”黛玉不再说话。
史老太太有诰命在身,自然她的丧讯也会报到宫里去。
皇帝第二日得知后,淡淡吩咐:“去告诉她一声,毕竟祖孙一场,总该对老人家尽一尽孝心,表一表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