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这倒也能理解,余子明一边点头,一边给好友倒了一杯酒。
“他自然是罪有应得,只是幕后之人才是真正推动这一切的元凶,作为负责审理此案之人,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我责无旁贷。”
“子明,若有用得到如海的地方,尽管同我提就是,你我交好多年,这件事也关乎小女,于情于理,我都会尽力帮你。”
余子明饮尽杯中之物,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今日请你来,确实想让你帮个忙。”
“你说。”
“我听说,你和锦衣卫千户陈安在扬州共事过,关系还不错,能否让他帮我调查一个人?”
“是他,我以为你会直接让我帮你找北镇抚使卢云澜,毕竟京都传言,都说他和我关系不错,他也确实曾在御前替我说过话。”
“他?呵呵,得了吧,那条美人蛇心思可毒着呢,看着对你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咬你一口,两面三刀,信谁你都不要信他。作为朋友,我真心地奉劝你一句,离他越远越好,你以为他是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坐稳了北镇抚使这个高位。”
提到此人之后,余子明明显怨念很大。
就连林如海都看得出他们似乎很熟悉,但关系也很不融洽。
“你们很熟吧,那你怎么不直接找他?”
“谁跟他熟了?早就老死不相往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宁愿同东厂的人亲近,那就也是我们大理寺的仇敌!”
余子明如此愤慨,也是有原因的。
刑部、都察院以及大理寺,合称为三司,对于重大案件,一般要通过三司会审,才能最终结案。
但这些年,司礼监掌印所掌控的东厂,权力却逐渐凌驾于这三者之上,不过人家刑部有位阁老坐镇,都察院左都御史好歹与六部尚书同级,唯独大理寺最不幸,什么都比不过,处处被东厂压制。
“罢了罢了,提他做什么,平白招惹晦气。你先告诉我,我这忙你到底帮是不帮?”
“我试试,不过得提前告知你一声,陈安未必真的会卖我这个面子。”林如海也不敢给他保证事情一定能成。
余子明摆了摆手,对他说:“好赖先这么着吧,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由于安乐老亲王有命,陈宁一直在林府,林如海是通过他找的他哥哥陈安。
陈安也确实答应了帮忙,而且行动迅速,才短短两天时间,就把结果送到了余子明的手里。
但很可惜,余子明还来不及动作,东厂那边就先动手了。
“不好了,余大人,东厂的人连夜把行凶踩踏案的犯人都带走了。”
“都带走了?岂有此理,东厂简直欺人太甚!此案是圣上钦点,交由我们大理寺主审,东厂竟敢越权行事,随我速速去见寺卿大人!”
余子明官位太低,无法面圣,这件事只能交给上官,由他到御前去,与司礼监的掌印进行博弈。
可等大理寺卿赶到宫中时,那位掌管东厂的司礼监掌印早已在御前禀明过了。
“圣上说了,东厂提拿嫌犯之事符合情理,不过事情涉及绝密,不便告知寺卿大人。寺卿大人,您还是请回吧。”
负责传话的内侍说完之后,就转身又入了大殿。
大理寺卿只得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第39章
“此案还是尽快了结了吧。”
在宫门口等候许久的余子明,最后得到的,就是大理寺卿这一句无奈的劝告。
“可此案是圣上亲□□由咱们大理寺——”
“好了,东厂比咱们棋高一着,既然技不如人,便要懂得知难而退。东厂的手段不必我多言,你也清楚,事已至此,犯人是要不回来了。尽快结案吧,别到时候被别人反将一军,说大理寺审理案子刻意拖延迟缓,自己惹得一身骚。”
说完这段话,大理寺卿的马车缓缓驶离,独留下弓着身子,低着头的余子明一人在原地。
“大人,咱们也回吧,您昨晚一夜奔波劳累,都没合过眼,今早又站在这儿,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时辰,就这么个折腾法,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说话的是余子明一手带到现在的下属,他唠叨的时候,余子明仰头看了一下今日的天。
“青天白日,万里无云,还真是个极好的天气。罢了,听你的就是,回吧。”
当马车经过某条巷道,突然钻出一头发狂的驴,还拉着满满一板车的竹子。
因竹子的头尾两端都十分尖锐,又是从侧面相撞,在惯性的作用下,表层未经固定的几根竹子快速前冲,直接插入了马车内。
坐在前头负责赶车的下属见此情形,目眦欲裂。
“大人!”
“啊——!”
几乎是发生在同时,马车里的余子明惨叫了一声。
帘子掀开的一瞬,被竹子刺中右边肩胛的余子明模样狼狈,因忍痛而齐齐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大人!我就送您去医馆!”
余子明归家遇袭的消息,林如海是当天下午知道的,下值之后,他即刻赶往好友家中探望。
“林翰林,我家大人失血过多,如今正在昏迷当中,怕是无法同您说话。”
“无碍,你时刻跟在你家大人身旁,今日之事,可否详细告知于我?”
“您是我家大人的至交,卑职自然知无不言。”
从余子明家离开的时候,林如海脑子里始终隐藏着一个怀疑。
事情根本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这接二连三的事件背后,总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他是否也早已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回到家中之后,林如海更是挨个叮嘱。
“近日接连发生意外,夫人,你外出时,要多加小心,一定要让婉婉陪同在侧,切忌去太过偏僻的地方。”
“好。”
“知道了姐夫。”
杨氏姐妹都点了点头。
“玉儿在家休养,基本不会出门,家中的护卫们也须得谨慎些,这方面管家多注意些。”
“老爷放心,我自会亲自盯着。”管家也立刻表示了。
“至于球球,他日日都得去苏老先生处,接送途中,让车夫尽量不要走小道,让林轩也要多看着他,别叫他乱跑。”
“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没提到的……”林如海眉头紧拧,唇角也抿着,整个人看起来很紧绷。
从桌上随手拿起一个倒扣的杯子,杨妗妗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
“老爷,到底发生何事了?让你这般如临大敌,好像随时要跟谁打一架似的。”
“子明今日遇袭受了重伤,好在性命无虞,我担心你们也会遭遇类似的意外,这心里总是不安得很。”
“原来是这样,不过老爷你别想太多,咱们又没得罪什么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高官之家,哪里值得人家费这么大的功夫,刻意设计针对。”
“但我总觉得,自己说不定已经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官场凶险,情势瞬息万变,我又身处其中,总是看不透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夫人,你还是听我的吧,一定要多加小心。”
林如海紧握妻子的手,深深叹息。
“我会的,老爷,你自己才更应该小心些,若是真的如你所说,你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
杨妗妗竟一语成谶。
自这一日起,林如海便敏感地察觉到,他开始遇到种种不顺,譬如中午分给他的餐食掺杂着沙石,写好的文书无端被人泼水晕染了墨渍,借阅文渊阁的藏书,屡屡遭到拖延推诿等等。
但最明显的差别,还得是被召到御前的时候。
内侍以往待他和善,等候圣上正式召见的时候,会特意上一杯热茶让他暖身,顺便提醒一两句,今日圣上的心情如何之类。
现下却变得尤为冷淡,连笑脸都懒得给。
有时,他甚至得在外头等上许久,因为内侍总有事情急着禀告,圣上忙于其他事情,便会忘了要召见他的事。最长的一次,林如海从早上开始,足足站着等了四个时辰,全程水米未沾。
强撑着离宫,登上回家的马车之后,就陷入了昏迷,足足在家里休养了三日,才缓了过来。
林如海索性多请了两日假,懒得去白白遭罪。
难得闲暇下来,午睡醒来之后,披了一件外裳,就着黄昏,倚坐在窗前看书,窗外修竹林立,随着阵阵风吹摇曳,倒是十分安然惬意。
“老爷,北镇抚使卢大人亲自登门,说是来探病的。”管家突然进来通报。
“卢云澜?他这时候来做什么?”林如海还觉得纳闷。
“请他进来吧。”
既然是见外客,林如海还是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谁知等来的,却是自家幼子和对方亲密相拥的一幕。
“爹爹,卢叔叔来看你了。你怎么以前都不跟我说,你还有一个长得这么好看又那么温柔的朋友呢?”
面对幼子的质问,林如海实在不该如何作答,卢云澜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朋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还有,温柔?卢云澜?这两个词是能放在一起的?
事情还得回到一个时辰前。
跟平日里一样,半梦半醒的球球吃了早饭,被林轩抱着上了去苏府的马车,陈宁则伪装成车夫陪同一起。
半路上,球球突然扭扭捏捏地说:“林轩哥哥,我肚子不舒服,想如厕。”
人有三急,小孩子的急比大人更急。
林轩赶紧让外头的陈宁帮着想办法:“陈宁,小少爷要如厕,你赶紧找个方便的地方停下。”
也是巧了,马车正好在卢云澜的宅子附近,陈宁他兄长陈安是卢云澜一手提拔的,当年陈宁尚且年幼,陈安离京办差的时候,他还曾在卢家住过一年多的时间,可以说,卢云澜是陈宁的半个长辈。
他下意识就把马车停在卢府,上前敲门,表明意图。
卢家的门房自然也认得陈宁,哪有不答应的。
“陈小公子客气了,带那孩子进来就是。”
得到允许之后,陈宁又跑回去。
“这家主人算是我的一个长辈,林轩,你在外头等一会儿,我带球球进去就行。”
“好!”林轩对他自然没有不放心的,毕竟他是安乐老亲王安排,特意来保护球球的。
带着球球进了卢府之后,陈宁熟门熟路地向西转,直奔茅厕。
“陈宁哥哥,再快一点……球球要憋不住了……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