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太上皇精神一振,立即开了口:“叫他进来吧。”
很?快长安接到通传,背着小包袱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跪下了:“奴婢叩见圣人。”
“你这?般着急过来,可是宫里?出了事?”
“回圣人,奴婢是为陛下送信来的。”说着,便将背上的小包袱给解了下来,在地上平摊开来,取出一方?小木匣,打开盖子从中?取出一摞纸张来,然后对着旁边的小太监点点头。
小太监赶忙上前?将这?一摞纸检查了一遍,确定无疑后便双手捧着送到了太上皇跟前?。
这?些纸张上面,自然是理国公府以及宫中?柳贵人一脉的口供,水琮要长安走这?一趟没别的目的,就想要太上皇亲眼看看,当年他的一次冲动?,到底带来了多少麻烦,造了多少孽。
太上皇看着这?厚厚的一摞没说话,只拿起?一张细细看了起?来。
越看脸色越阴沉。
“砰——”
突然,太上皇手一挥,桌面上刚沏的茶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真真国——
太上皇无声呐喊。
他猛然抬手捂住胸口,剧烈的绞痛让他的身?子瞬间轻颤了起?来。
“圣人,圣人……”长安一看不好,赶忙连滚带爬地爬上台阶,扶着御案就站起?来不停地为太上皇顺着胸口,就连旁边伺候的小太监都慢了一步。
太上皇不爱用贴身?太监,可小太监又惧怕太上皇威势,向?来伺候的战战兢兢。
长安到底习惯了伺候在水琮身?侧,最?是关注上位的变化,此时处理起?来也更?为迅速,当机立断地吩咐下去:“快去请太医。”一个小太监飞速往偏殿的方?向?跑去,因顾着太上皇的身?子,太医都在偏殿候着,就怕太上皇有个不测,耽搁了诊治时间。
说话的功夫,长安已经背着太上皇去了旁边的软榻。
至于那一份口供则被长安手脚麻利地放回了匣子里?,重新扎好了小包袱背在背上,这?些东西决不能给旁人看见了,否则皇家颜面无存。
太医很?快就到了,经过一番抢救,太上皇的心绞痛有所缓解。
只是年岁大了,痛了这?么一场身?子便更?加虚弱了几分,这?会儿靠在靠枕上,醒来后第一时间便看向?长安,见他身?上又背上了小包袱,神情微松。
再想到刚刚长安那迅速的反应。
夸赞道:“你是个好的。”
得了太上皇一句夸奖,长安赶忙跪地磕头谢恩。
“那些东西再给拿给朕看看。”太上皇用了药,头上还扎着金针,心思却已经又放在了那堆口供上面。
长安却有些不敢了,赶忙劝道:“奴婢这?几日都会留在行宫,圣人什?么时候想看都行,只望圣人龙体为重。”
“拿来——”
太上皇又是一声吩咐,只是语气?愈重,俨然到了发作边缘。
长安见他又要动?怒,虽说心肝颤颤却还是将东西拿了出来,双手奉给了太上皇。
好在太上皇早有了心理准备,再看虽然也生气?,但依然不似刚刚那般冲击大,一直到看完了,他才往后一靠,靠在了软枕之上,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明白了,才愈发情绪翻涌。
他将长安喊来了床榻前?,摒退了左右,开始询问这?些时日宫中?的情况,从怎样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又是如何处理此事的,尽数问了个便。
当得知是因为武常在‘莽’而告状,珍贵妃又‘莽’而告状,两重‘莽’之下,竟歪打正着破了局。
“……陛下瞧着虽未曾动?怒,却也是雷霆手段,如今理国公府只三四?两房的男丁早早逃去,剩下的无论是族中?子女,还是外嫁女儿,皆已收押。”
至于收押的下场是什?么,以前?或许是流放,但这?一家……怕是要满门抄斩了。
这?是动?了真怒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
旁的皇子自小由各自母妃抚养长大,便是母妃早亡,他也会为他们?寻好养母乳娘,一应用度自有她们?来操持,只因那时候他是皇帝,天下万民等着他去管理,还有无数的政务等着他去处理,唯有这?个儿子……是他亲手带大的。
虽说长大后与父争权叫他很?是不满,但自始至终,他从未想过废了他换人当皇帝,他年幼登基,由他亲自抱在膝头教养长大,他的心性,他的性情,他可谓了如指掌。
若他暴跳如雷,那份怒便有些过于浅薄,唯有像此次这?般不动?声色,才是真正入了心。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真真国这?一仗的结局,唯有真真国灭,方?能止他心头之恨。
“他长大了……”
许久之后,太上皇语气?怅惋地感叹一句。
当年抱在膝头的孩子,如今已经是个真正的皇帝了,他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本该是天下最?亲密的父子,如今却到了难得一见的程度。
皇帝心中?怨他,所以在得知真相后,才会派人到行宫来告知他,就为了叫他伤情,若说这?辈子有何对不住这?个儿子。
便只有‘温氏’之事了。
他那时候鸳鸯失伴,正是心伤,骤然看见一个与亡妻容颜相似的女子,到底耐不住心底欲念动?了手,后来有了甄妃,为防皇室丑闻散播民间,他也只能同下狠手,倒是连累了不少人。
“你回去吧。”
太上皇不想长安在赤水行宫久留,这?是皇帝的内侍,他不愿与他再起?龃龉。
长安逃过一劫,里?衣都湿透了,这?会儿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如蒙大赦,正是因为知晓那堆口供中?说了些什?么,他才一直觉得,此行必死无疑。
谁曾想太上皇虽然动?怒,却未曾迁怒。
谁不赞叹一声运道好呢?
有了特赦长安也不管天色如何,午膳可曾用,便直直往西北角的马厮走去,他早晨骑着的马在那边有人精心伺候着,他着急回去,自然没人早早的将马牵到门口去,只能他自己去马厮牵马。
却不想走到半路时,却被两个宫女给拦住了去路。
“求公公救命。”
前?面那个女子见到长安就跪下哭诉了起?来。
长安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蹙眉斥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在宫内哭嚎?”
宫内便是娘娘受了委屈都要埋进枕头里?偷偷哭,这?普通宫人哪有哭的资格?更?别说还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哭诉。
宫女瞬间收了声,却还是小声抽噎,只是那帕子擦眼泪擦的很?快。
长安再一看,这?宫女穿的竟还是女官的衣裙。
能做到女官的宫女,又岂会做出当中?哭哭啼啼之事?
长安只觉得蹊跷非常。
“公公容禀,奴婢乃是凤藻宫的女史贾氏,乃是年前?小选进宫的女官,奴婢虽在凤藻宫藏书楼当差,却被太妃娘娘唤去折辱,日日非打即骂,奴婢实在受不住了,才向?公公求救。”
说着,又小声抽噎了起?来,她身?后的晴儿也跟着哭。
谁能想到呢,那甄太妃娘娘面若观音却心似毒蝎,说是将姑娘喊过去手把手地教导如何侍奉陛下,关上门来却又是泡冷水,又是用针扎,偏扎的都是后腰,大腿内侧等地儿,叫她想要找太医治病都不行。
只是贾元春到底有本事,这?几个月也拉拢了几个人手,承诺当了妃嫔后会想办法?将他们?从行宫调入宫中?后,这?些人也帮着她盯人了。
狗有狗道鼠有鼠道。
长安的到来虽不声势浩大,却也未曾避开人,这?才叫贾元春抓住了机会在这?里?等候着。
至于为何知晓长安会去马厮,便也只能靠赌了。
现在看来她是赌赢了。
贾元春有心卖惨,奈何长安不吃这?一套:“竟敢攀扯太妃娘娘,来人……”
话没说完,贾元春便膝行几步,快速说道:“奴婢有一事要跟陛下禀告,这?事乃是关乎于国之根本的大事。”
若是以前?贾元春说这?话,长安高低要将这?女官拉下去打个五十大板。
但是想到前?几日刚‘莽’出了理国公府大案的武常在。
长安看向?贾元春的眼神瞬间变了。
第88章 红楼88
“你且先说?来听听?”长安提起了心?,面上却是?强壮镇定。
贾元春却是?摇摇头?:“非是?奴婢不肯告知公公,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公公禀告陛下。”说?着她又?捏着帕子擦起了眼泪:“奴婢本想等陛下前?来玄清行宫避暑之时再冒死上告,可却被告知今年陛下不行避暑之事,奴婢也是?实?在没了法?子,才会做出这样莽撞的举动来。”
说?着,她身子低低地压了下去,瘦弱的背脊还在微微的颤抖着,仿佛心?存恐惧一般:“奴婢别无他想,只求面见陛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陛下。”
长安蹙紧了眉头?,心?中权衡着贾元春的说?法?。
他对贾元春口中的‘动摇国本’是?怀疑的。
一个闺阁女子,只能靠小选入宫当女官,能接触到怎样‘动摇国本’的秘幸呢?
长安眯起眼睛,无言地打量着贾元春,身子纤细却婀娜,哪怕跪着姿态也是?优美的,再联想年前?那一场小选,能被送到赤水行宫来当女官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你抬起头?来。”他突然开口吩咐道。
贾元春不明所以?,却还是?期期艾艾地抬起了头?。
姣好的面容暴露在长安的眼中,明明是?个女官,却是?皮肤白皙细腻,尤其那双手,肤若凝脂,指如削葱根,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娇养长大的女子。
心?下不由有些了然。
“公公……”贾元春不由有些不安。
“你是?哪家的姑娘?”长安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开口问道。
贾元春心?下一凛,面颊飞红,只觉得?‘荣国公府’四个字实?在烫嘴,身上的女官制服也陡然变得?粗糙极了,叫她浑身上下都好似蚂蚁在爬一般难受。
只是?再不愿开口此时也还是?要取得?长安的信任:“奴婢乃是?出身……荣国公府。”
“荣国公府?”
长安挑眉,语气骤然莫测了起来,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轻佻。
贾元春被看的羞愤欲死,心?底恨的不行,若非大选突然取消,她又?何必走小选的路子进宫来?想到家中的殷殷期盼,她在心?底叱骂一声‘老阉狗’,面上却还是?故作镇定地道:“奴婢一切所为皆是?为了面见圣上。”
直接将自己?入宫小选的目的说?的格外大义凛然了起来。
长安在皇帝身边当差,当初邹文林办事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可都看着呢,荣国府打的什?么主意,他比谁都清楚,倒是?没想到这贾氏这般胆大,竟敢如此颠倒是?非,给自己?披上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袍,好似就?能遮掩内里的不堪。
“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