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馍
“没有吧,”伏黑幸说,“我们还没去地下室。”
川口先生搓着手,小声道:“资金不够,地下室暂时闲置了。”
伏黑幸点头,“毕竟孤儿院里需要重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我们当时也只是往那里堆杂物。”
川口先生的笑容有一丝勉强,“你们还有别的地方想看看吗?”
宿舍楼内没什么好看的,大多数房间都空空荡荡,只有六面光秃秃的墙。
少数堆放了旧家具的房间是川口先生的宿舍,他就住在那里,窗前的晾衣杆上晾着衣服,一件大,一件小。
“家具都还没到吧,”伏黑幸说,“但是我看宿舍楼都换了新的窗户和围栏。”
“是的,以前的窗户有些都坏掉了,我怕留下安全隐患。”川口先生不停朝外看,“我在后院开垦了一块小菜地,我带你们参观一下。”
他们急匆匆走去后门,禅院甚尔脚步微顿,“这里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怎么会,”川口先生一口否认,“孤儿院的孩子最早要下个月才能过来,工作人员目前也只有我一个。”
禅院甚尔意义不明地笑了两声,“可能是我听错了,毕竟你们都听不到声音。”
气氛一点点变得古怪。伏黑幸忽然道:“我想去地下室看看。”
川口先生的瞳孔闪了闪,下意识往她身前挡了一步。
一双眼睛正漠然地看着他,漆黑的眼如同两颗玻璃珠,不带感情、没有情绪,是两台机器,将他扫描录入,评估在某种绝不安全的概率。
伏黑幸一拍禅院甚尔的肩膀,搅毁了凝固的气氛。
她拍的是禅院甚尔,话却是对川口先生说的。
“川口先生,我对你了解不深,但我的院长很信任你,我相信院长的判断,也相信你不是怀有恶意的人。”
她拨开川口先生,向楼梯口走了两步,仿佛刚刚想起一般回头问,“我能下去看看吗?”
川口先生还没回答,禅院甚尔率先挤开他,走到伏黑幸前面,“你小心一点。”
川口先生心知自己没办法阻止他们,只能跟在他们身后。
起初他们都没听到声音,等走到负一层时,走廊尽头远远传来了稚嫩的童声,“有人在吗?”
“没错,是一个孩子。”伏黑幸平静道,“川口先生,你宿舍的窗户前晾了两件衣服,一件是大人的工作服,一件是孤儿院小孩穿的制服。”
她偏头看向川口先生,“这里为什么会多出一个孩子,他又为什么住在地下室里,在我们见到他之前,你可以先给我们一个解释。”
川口先生的嘴唇不停颤抖,他身上缺失一种力量,让他开口和站直,只能痴傻地看着伏黑幸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靠近。
“有人吗,有人在吗,我会听话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乖的……”
童声抽泣着,“我一个人好害怕,有没有人?”
禅院甚尔抓住伏黑幸的手,此时他们距离地下室只有三米的距离。
那个小小的、怯懦的声音在一次次呼喊中变形,它慢慢变得粗糙、低哑,不再从人类的喉咙里七歪八扭地爬出来。
“我不会乱跑了,对不起……呜、呜呜,对不……唔——咕呜——”
声音停止了。昏暗的地下走廊呈现出混浊的深灰色,这里比地面上冷得多。走廊尽头的门改装过,是结实牢固的铁门,一把大锁挂在门上,如同一只冰冷的瞳孔。
一滴汗水滑下川口先生的下巴,他忽然醒悟,“快走,我什么都会说的,你们先走!”
他的咆哮和门内的嘶吼同时响起。
“跑————!”
“嗷————!”
一股巨力撞在铁门上,门上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凸起。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恐怖的咚咚声,每一下都代表一次撞击。
里面关的不是一个孩子,里面关的是一只凶兽!
伏黑幸死死拽住想要朝门扑去、堵住铁门的川口先生,拉着他娴熟地躲到禅院甚尔背后。
禅院甚尔一只手向后护了护,“再等等。”
现在向外跑根本是赌自己的命,就算禅院甚尔拦住了里面不断冲击铁门的东西,飞出去的铁门也会化作一把巨大的镰刀,在狭窄的走廊收割逃窜者的性命!
咚!咚!咚!
门轴不堪重负,吱嘎,数枚门轴如炮弹发射,携着烟尘,深深嵌入墙面。
铁门似狂风下的叶片飞旋,在墙体间狂暴砍伐。安装时至少有两名工人才能将它抬起,而此时,它又轻又快,像一只巨人弹指甩出的飞镖。
三人原本站着的位置留下一条狰狞的长沟。极速移动的禅院甚尔在长廊的另一处放下伏黑幸和呆滞的川口先生。
他来不及说话,白影呼啸而出,直到禅院甚尔的臂膀如镣铐般牢牢卡住凶兽的巨口与脖颈,另外两人才堪堪看清,那是一只白虎。
一只白虎,皮毛柔顺光滑,似镀了一层月光。虎的筋骨由钢铁浇铸,虎的獠牙由冰火淬炼。光是体型,它就有接近一个成年人的长度,而看外表,它只是一只幼虎!
禅院甚尔双手青筋暴起,他缓慢却坚定地掰开白虎的牙,手臂上多出一排孔洞,留下点点血迹。
他狞笑,“力气不够,小猫。”
伏黑幸抓紧时间,拽住川口先生往外跑,“别看了,快跑!”
禅院甚尔与白虎力量的僵持仍在继续,他暗暗心惊。他清楚自己肉//体的强大,因此能短时间内与他对垒不落下风的白虎更是危险。
他手无寸铁,白虎钢筋铁骨。
但禅院甚尔仍处于优势,不管白虎的本体是否是一个有思考能力的幼童,此时它都只是一只无智的野兽!
人与虎分开,白虎张嘴,发出不悦的隆隆低吼。
长廊中只有一条道,没有回旋的余地。禅院甚尔压低身体,白虎的每一丝肌肉变化都落到他眼里,双方视线交汇。
试探,挑衅,一触即发!
蒲扇似的虎掌落地,白虎起跳,庞大的身影遮住走廊唯一一盏白炽灯。阴影落下,笼罩在阴影中的禅院甚尔消失了!
白虎扑空,惯性令它远远地滑出去。它没有在意远处躲藏的伏黑幸和川口先生,倏尔昂首,走廊上方天花板与墙壁的夹角间,攀着一个人。
“哦,被你发现了。”对手假惺惺地讽刺。
他像一只蜘蛛,轻巧落下,骑在白虎背上,双拳紧握下捶!
白虎吃痛的咆哮穿透墙体,假如这时有人在孤儿院外经过,他一定会以为这里遭了兽灾。虎的怒吼听得伏黑幸头皮发麻。
白虎不停甩身摆尾。它一次次撞在墙上,走廊墙壁内发出闷响,灰尘簌簌而下,又浮在空中翻腾。
禅院甚尔不为所动,他像是被焊在虎背上,无论白虎怎样挣扎,他只一拳拳砸在虎头上。
虎的动静渐渐虚弱,它终究是一只幼虎,没有太多体力。它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禅院甚尔翻下虎背,他张开拳头,用力过度,指缝内都是鲜血。血和手臂伤口上流出的血汇成一股,染脏他的新衣。
他不高兴道:“这套衣服我可是第一次穿,很难洗的!”
一个人影扑上来,险些被他一掌锁喉,伏黑幸抓都抓不住。
川口先生惊恐地扑在虎背上,用自己的身体掩住虎头。生怕再晚一秒,禅院甚尔狂风暴雨般的拳头会把白虎生生打死。
他风箱似地喘息,望着禅院甚尔,四肢瘫软地滑下来。
伏黑幸哭笑不得,“川口先生,冷静一点。”
嘭!
川口先生跪伏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地上,顿时泛起青肿。细小的石头磕破皮肤,淌下血。
“对不起!迄今为止的所有错误都是我一手造成,是我的贪婪和粗心让两位受到惊扰。这孩子本意不坏,我会好好管教他的,请留他一命!”
他的声音发抖,宛如代替白虎遭受了禅院甚尔的每一拳。
白虎的每一根皮毛都泛起柔和的光晕,小山似的躯体逐渐缩小,凝固成一个又瘦又小的幼童的身体。
川口先生急忙抱住白发幼童,哀求道:“为了补偿二位,我什么都愿意做!请留敦一命!”
第38章 和小白脸交往的第三十八天
伏黑幸急忙扯起川口先生和他怀里的白发男孩, “不要害怕,我们没有恶心。甚尔下手很有分寸,他只是想让白虎停止攻击而已。”
她向禅院甚尔使眼色, “是吧, 甚尔?”
禅院甚尔撅嘴,“你知道, 我一般是喜欢斩草除根的。”
川口先生颤抖得愈发厉害了。伏黑幸当机立断,一只手捏住禅院甚尔的嘴, 对川口先生干笑,“他开玩笑的,请别在意。”
禅院甚尔垂眸看着昏迷的男孩,他的身体上看不出半分伤痕,刚刚的一场恶战没给他留下丝毫痕迹。反倒是禅院甚尔,两手上裂开的伤口正在结痂。
“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这个白发小鬼有什么问题?”
川口先生低着头,不敢与两人对视。
伏黑幸见状,没有跟在禅院甚尔后逼问他。她看向黑洞洞的地下室, 哪怕铁门被白虎撞飞出去, 地下室也没有一丝光。
她大着胆子走进去,眯起眼睛适应地下室里晦暗的光线。
入眼是一套简陋的木制桌椅,早在白虎的冲撞下化作木块碎片。一张小床放在角落里,床单和被褥都垂在地上。边上有几个不同颜色的塑料碎片, 应该是盆和桶。
没有窗户, 唯一一扇门是封锁牢固的铁门。伏黑幸扶着墙,感到掌心下方的粗糙。她挪开手, 瞥见墙上瘆人的爪痕。
禅院甚尔晃晃悠悠地转到她旁边,唇角一挑, “真夸张的力量。”
伏黑幸捉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样?”
“伤口已经结痂了。”禅院甚尔抬起手,“预估错误,反而让我被自己的力伤到了。”
伏黑幸找出纸巾给他擦手,只擦掉干涸的血迹。她小声道:“回去包扎一下吧。”
等他们回家,恐怕禅院甚尔的伤口都看不到影子。但禅院甚尔没有反驳,只哼哼唧唧,“我的新衣服都脏了。”
“下次再给你买啦,别撒娇。”
川口先生小心翼翼地抱着白发男孩走进来,惶恐地低声解释道:“敦一直是一个好孩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会变成一只没有理智的怪物。”
“所以你把他关在房间里,是怕他出去伤人?”禅院甚尔眼睛一扫,敏锐地锁定满地残渣中的玻璃碎片,“你给他打了镇定剂?”
“他情绪非常不稳定的时候,我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他睡着,他睡着的时候会安全一点。”
川口先生说着,声音哽咽,“他被家人抛弃了,才会流落到孤儿院。但他现在的模样,是没办法在孤儿中生存的。”
川口先生无疑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他没有禅院甚尔的实力,没有伏黑幸的幸运,在遇到怀里的孩子前,他碰到最离奇的事情可能是学生时代听过的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