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馍
这滩边角渣滓一下子被捞到众人面前,整理衣冠,打扮成能被人接受的圆滑模样。难度无异于给一只刺猬穿上衣服上台表演。
伏黑幸慢悠悠道:“你该不会是害怕禅院家来砸场子吧?”
她上次在商场碰到的咒术师,据说是禅院家主的儿子,伏黑幸还担心过这种有权有势又毫无道德的少爷会不会来找她们的麻烦。
“那群人的眼睛里看不见我。”伏黑甚尔说,说着,他咧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哪怕我离开前大闹了一场,他们骨子里的傲慢也完全改不掉。”
“不过这些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伏黑甚尔轻飘飘地说。
或许是咒灵的离去让他产生了触动,或许是眼前的雪景如此美丽,或许是今天的一切都太过顺利和幸福,让他难得有了袒露真心的机会。
“我一直害怕的是,你知道了禅院家的那些糟心事后,会觉得麻烦。”
他在伏黑幸耳边小声说:“我考虑过隐瞒自己的身份和过去,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一辈子和你生活下去。”
“要是……”他吐了一口气,“我真的会这么做。”
伏黑幸偏头瞅他,看见他挂上一副陷入假设的情景而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禁笑道:“看不出来,甚尔君心里还有这么多百转千回的想法。”
她不由得取笑道:“要是什么?什么情景下你打算瞒我一辈子,难道你给我准备了我不知道的考验吗?”
伏黑甚尔被问得面上发窘。他解释道:“没有考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心里想想。”
伏黑幸一本正经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五条君重生之前就发生过。”
伏黑幸遗憾叹道:“毕竟五条君的视角里,我死去很久了。”
一只粗糙的大手迅速捂住她的嘴。
“你不会死。”伏黑甚尔说。
他轻轻喘气,片刻后,下定决心,“要是你很在意那只白毛小墨镜说的话。你死以后,我会自裁去陪你。”
他说得极其认真,“我们在阴间当夫妻,总好过我一人茍活。”
伏黑幸欲言又止,表情复杂,眉毛拧紧又松开。
她思考了很久,说:“我原本认为应该说些话鼓励你。大概是和你在一起待久了,我居然觉得这样的选择对你来说也不错。”
她转身一戳伏黑甚尔的胸口,面色平静道:“反正等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不管你有怎样的想法,其他人都无法阻止。不过,假如我们像五条君所说有一个孩子的话,离开前请务必将他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请人照顾好他。不然,哪怕你从地狱爬去天堂,我也会关门用杆子把你戳下去,”
论两人的力气,她换* 水泥柱砸下去,对伏黑甚尔都未必有影响,但既然话题都跳转到死后的世界了,讨论力气的大小没有意义。
伏黑甚尔愣愣地看着她,伏黑幸也觉得在婚礼当天讨论生与死的问题不太好。她干笑一下,急忙转移话题,“我们……”是不是该休息了。
“我爱你。”
伏黑幸也愣住了,像春风吹过枝头的白雪,她的眉目舒展开,微微一笑,“我也爱你。”
两人安静地相互依靠,雪将窗外的风景衬得静谧而明亮,她们分享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伏黑幸跳出汹涌的情绪,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我们是不是该洗澡休息了?”
伏黑甚尔紧张地摸摸嘴唇,“是哦。”
伏黑幸又问:“被子、床单和枕套都换了新的吧?”
“……都换好了,前天洗了被套床单,昨天把它们收起来铺上床。”
伏黑幸脸颊绯红,隐忍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伏黑甚尔的表情有一丝空白,她的表情也有一丝空白。她们像两张白纸,尴尬地面对面立着。
两人平时都以成年人自居,但本质上她们都是才在社会上活跃了几年的年轻人。
伏黑幸的经验几乎全部来自于桃濑成海推荐的漫画和她鬼鬼祟祟塞来的盘片。孤儿院当然不会开班讲这些东西,读书和工作的时候,她着急赚钱,更是忙得团团转。
伏黑甚尔之前混迹里世界,但他正式脱离禅院家不久,出走后退休前是全职雇佣兵。这家伙在里世界沾染最深的是赌博的恶习,为了当好全职主夫,下决心戒了浪费钱的不良爱好。
她们面面相觑。
伏黑甚尔谨慎地回答:“这种东西,应该不需要别人教。”
“大错特错,甚尔君。”伏黑幸一推鼻梁上不存在的反光的眼镜,“忘记你在禅院家学到了老旧思想,新时代人们的夜生活应该以安全和卫生优先!”
“所以,”她提起扔在沙发角落的包,就算婚礼流程再累,今天她没让伏黑甚尔挨到她的包一下,“我提前准备了学习资料。”
她从包里抽出来一张盘片,包装盒封面上写着几个轮廓Q弹的粉红大字。
《生理知识科普:如何度过美好一夜》
伏黑幸神情严肃,她的认真程度完全盖过了羞涩,穿上制服,简直可以去学校里冒充教导主任!
伏黑甚尔针尖大小的眼睛都不受控制地睁大了。
“我们今晚先把盘片看完吧。”伏黑幸说。
美好的新婚之夜,新婚夫妇洗了澡,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科普盘片。这根本不是伏黑甚尔预想中的样子!
伏黑幸一开始靠着靠枕看,后面靠着伏黑甚尔的肩膀看,再后来躺在伏黑甚尔腿上看。
看完一部盘片,不止她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她连基本的好奇和冲动都消失了。她枕着伏黑甚尔硬邦邦的大腿,上下眼皮打架。
世界越来越平和,讲解人一成不变的语调是最好的助眠剂,她的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慢慢合上了。
伏黑甚尔从一开始无法接受,到听得越来越认真,只用了十分钟。某种程度上他也是善于学习的人,很快记住许多要点,心中暗暗把这一系列的科普盘片都提上购买名单。
伏黑幸没了声音,他低头看去,她微微蜷着身子,已然睡熟,黑发铺散在他膝头,像凌乱又浓密的海藻,仿佛带着海底的水汽。
伏黑甚尔将她的黑发拢在耳后,屏息听她的呼吸声。
他细致轻柔地将伏黑幸抱起来,脚下无声,走进卧室。
第70章 和小白脸婚后的第七十天
同一个雪夜, 游戏公会的少男少女们下了的士,嘻嘻哈哈地走进外观阴森的小楼。
这群人除了中岛敦,其余人个个都是胆大包天的家伙, 一点也不觉得深更半夜跑到荒郊野外的一栋破烂小洋楼里住有什么不妥。
小楼的钥匙在中岛敦手里。他好歹还有点身为主人的自觉, 主动开门请众人进来。
这不是日式的和室,伏黑甚尔带她们住进这栋小楼时没想过会接待客人, 家里自然没有拖鞋这种东西。
中岛敦望着伏黑甚尔拖得锃光瓦亮、拖薄了三层的地板,犹豫了一会儿说:“大家穿鞋进来, 我明天早上起床再拖地就是了。”
每样东西都老实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窗户玻璃和电视屏幕上都看不出来半点污渍。桌上任何一样亮面的东西都是亮晶晶的,与小楼破败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
家入硝子感叹道:“负责打扫卫生的人真是恐怖,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夏油杰四处打量一圈,赞同道:“哪怕奶油咖喱酱是全职主夫,他的勤快程度也超过绝大多数人了。”至少他的房间就没办法收拾到连地板都眼看着要发亮的程度。
中岛敦含糊地应了一声, 非常心虚。
他没好意思告诉众人,眼前的场景大部分都是伏黑甚尔生气时疯狂做家务留下的杰作。
唯有五条悟不屑地撇嘴,大摇大摆地走进厨房, 在冰箱里挑挑拣拣。
中岛敦不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来小楼做客, 只当是冰箱摆放的位置非常显眼,“你们都渴了吧,我去给你们泡茶。”
忙碌地翻找一番,拨开蔬菜和各种调料品, 五条悟的脸蛋极富弹性地垮下来, “冰箱里怎么没有我最喜欢的那款雪糕?”
这话太理直气壮,夏尔杰不禁侧目, “别人家里为什么要储备你最喜欢吃的雪糕?还有,今天可是下雪的冬天!”
五条悟抱怨道:“冬天才是慢慢享受雪糕的好时候, 不在冰箱里放雪糕是一种犯罪!”
夏油杰挤开他,“在别人家里好歹有点当客人的自觉。”
话是这么说,一黑一白两个脑袋凑到冰箱前,贪婪地寻找冰箱里的宝藏。接着,家入硝子也挤到两人中间,期待道:“大人的冰箱里一定有啤酒吧!”
他们满怀希望地寻找,最终一无所获。冬天里自然不会有雪糕和冰淇淋,伏黑甚尔不喝酒,伏黑幸会在下班后和同事喝完酒再回家。雪糕和酒水,他们自然是一样也找不到。
中岛敦泡好了茶,在墙后探出一个头。
“除了新鲜蔬菜和肉类以外,甚尔先生不会把零食放在冰箱里,他觉得很占位置。”
他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但是,“家里的零食都在二楼的储物间。”
他的话召来三只齐刷刷扭头的蝗虫,蝗虫们欢呼一声,相视一笑。五条悟第一个出发,夏油杰紧随其后,打劫的匪徒一般冲上二楼。
他们路过中岛敦,险些把他端着的茶水撞翻,还是夏油杰退后扶了中岛敦一把。家入硝子拍拍乖宝宝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将他一起拉进犯罪现场。
“没关系,幸小姐说过了,今晚我们在这里怎么玩都可以。”她熟练地摸进口袋,摸到一只烟,考虑到有中岛敦在场,又换了一只棒棒糖,“这算是我们当保姆的报酬。”
假如伏黑甚尔听到这话,一定会大声嗤笑。这三只小鬼哪里当得了保姆,说不定还得最年幼的中岛敦照顾他们。
伏黑甚尔的心情向来不在五条悟的考虑范围内。他以第一名的好成绩冲进储物间,精准锁定零食柜,小楼短跑第一名开始嚣张地扫荡,领取自己的战利品。
零食柜深处,一对宛如灯泡的眼睛亮起来。
接着,一条黑漆漆的条状物从柜子里流淌下来。
这个家真正的守护者,每天辛苦巡视领地的保卫者,正义之主,小咪,用十分挑剔的眼神打量眼前雪白雪白的一大只。
二者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五条悟的嘴角像一条波浪线似地抿起来。他怒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猫和奶油咖喱酱那家伙那么像啊!”
小咪对他怒目而视,威胁地弓背哈气。猫咪倒没有攻击的动作,只是用哈气对五条悟表达内心的不爽。
夏油杰蹲下来,友好地向小咪递出去一只手,给猫咪闻了闻。他摸到了猫咪的小脑袋,边摸边反驳五条悟,“不要给猫咪抹黑,他很友好的。”
小咪欣慰地接受夏油杰的抚摸,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扭头继续对五条悟投以蔑视和不屑的目光。
五条悟对猫做了一个鬼脸,和小咪对着哈气,“物似主人行,看他这副欠揍的表情,和网骗大猩猩更像了。”
夏油杰偏开手,在零食柜边找到了猫咪的小零食柜。
他拆了一根猫条,有理有据地道:“按照你的说法,这只猫应该和幸小姐才对。”
“嘁,没品位的猫。”五条悟扯下两边眼皮,对小咪露出一个惊悚的鬼脸,见小咪不愿朝他看一眼,他没劲。从零食柜里抓出一包巧克力威化饼,一口一个往嘴里塞。
夏油杰喂完了一根猫条。小咪舔舔嘴巴,暗示性地又在小零食柜边蹭蹭。夏油杰读懂了猫咪肢体语言的含义,五条悟的挫败更让他愉快,他微笑道:“没办法,那就再给你吃一点零食。”
他将手探进猫咪的小零食柜里,摸到了一团触感奇怪的东西。
不那么光滑,有些温热,顺着摸下去,还是一长条。
众目睽睽之下,一双难以看不见的眼睛在小零食柜深处亮起。一条紫色发胀的条状物笨拙地从小柜子里咕蛹出来,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这个家真正的工作者,每天勤勤恳恳辅助伏黑甚尔打扫卫生的打工咒灵,本月优秀员工,丑宝,仰头与夏油杰对视。丑丑的婴儿头张嘴:“妈妈!”
夏油杰的动作停顿一秒,他冷静地评价:“好特别的玩偶。”
说罢,他毫不犹豫,飞速抄起丑宝塞进小零食柜里,大手毫不留情地将婴儿头往深处塞了塞,用猫咪冻干挡住再合上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