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馍
她们转身面向宾客,伏黑甚尔不自在地捉住伏黑幸的手指,这样能让他变得安定。
他有些磕绊地说出圆滑又体面的感谢语。
“谢谢各位亲朋好友抽空参加我和幸的婚礼,感谢各位体谅我们二人的招待不周……”
伏黑幸看见台下的五条悟和孔时雨不约而同露出了生吞乌鸦的表情。
“……自我和幸相识以来,诸位亲友给了我们许多鼓励与支持……”
五条悟的表情和名画《吶喊》一样抽象,倒是孔时雨,他由内而外散发出饱经风霜的诡异平静。
伏黑甚尔没空注意这两个拆台的家伙,他努力回想每天都会背诵的发言稿,他想说的话比发言稿更多。
“……我搜集了一些资料,那些很有经验的人说,爱情是一种生理现象。一段爱情最多可以维持四年。”
“知道这件事后,我曾扪心自问,我能够违背人性和本能,一直爱着幸,直到我生命的尽头吗?”
“即使神灵或者恶鬼面前起誓,神灵和恶鬼都不会响应我。要是他们能看见我这只渺小的虫子,他们早就该现身了。”
“既然如此,在以生命的尽头为终点的誓言里,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伏黑甚尔抓着伏黑幸的手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打颤。
“她想要爱人,那我就成为最爱她的恋人;她想要友人,那我就当最愿意包容她的朋友;她想要亲人,那我就变成陪伴她到永远的亲属。只要我能占据每一个她最需要的位置,我就能实现与她永不分离的愿望!”
他咧开嘴笑,成熟社会人的皮终于裹不住满腹痞气。
“这么算来,在座诸位都是我的竞争对手。”
伏黑幸小声提醒:“恶人颜太严重了,快收收。”
家入硝子叼着吸管,吸管的另一端连接着果汁——伏黑幸特意交代过不给他们这一桌上酒水。
少女托着腮,吸管一颤一颤,“总觉得奶油咖喱酱暴露了点不得了的东西。”
五条悟的脸蛋像一块雪白的麻薯,在桌上摊开流动。家入硝子发表评价后,这一桌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等待他犀利的讽刺。
五条悟毛毛虫似地蠕动两下,哼哼唧唧。
“我把他的话全部录下来了,等他的儿子上中学时,我要当众放给他们听!”
不知为何,夏油杰背后浮起一层恐惧的寒毛。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来得奇怪,于是转移话题,“你怎么肯定他们的孩子是男孩?”
桌上的麻薯饼嚣张地翘起一个对勾,神神秘秘道:“这一把,我可是预言家!”
家入硝子的眉毛抬起来三秒,懒得敷衍地放下,“哦。”
她选择在专心吃东西的中岛敦身上找话题,“虎子,你今晚在哪儿住?”
中岛敦不好意思地在碗沿边露出一双眼睛,“叫我‘敦’就可以了。我和甚尔先生、幸小姐住在一起。”
三声长嘘。
“绝对会被讨厌的吧。”
“肯定会被丢出来的。”
“这可是新婚之夜啊!”
中岛敦大惊失色,“我要出去住吗,但是——”
虽然他住在小楼里的这段时间,白虎出现的次数正日渐减少,但万一白虎因为婚礼上吃得太饱半夜出来遛弯消食呢,恐怕明早伏黑甚尔要亲自去动物园偷他。
“不用担心,今晚我和你一起回去。”五条悟悠哉地比出一根手指,“一个伏黑小姐同意的目标,男的伏黑把你扔给我了。”
中岛敦:“诶?”
五条悟内心正酝酿着邪恶的计划,麻薯翻了个面,面向家入硝子,“你和杰今晚也过来嘛,我们可以通宵打游戏。”
家入硝子坦然道:“好哦,我和我家人说一声,今晚不回家了。”
五条悟笑嘻嘻道:“那只剩下杰了。”
夏油杰被几人亮晶晶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行吧,我也和爸爸妈妈打个电话。”
几个少年在台下嘻嘻哈哈的同时,婚礼流程已经进行到最后,新郎新娘走下礼仪台,到户外拍集体照,接受亲朋好友们的祝福。
五条悟撑着下巴,他眼中走下礼仪台的身影有三个。他稍后有任务,负责送走伏黑幸的父母。
这是一份有点残忍的工作,但无可奈何,只有他能胜任。
家入硝子率先离座,“我想和新郎新娘合照,你们去不去?”
五条悟悠悠应道:“去!”
几人穿过宾客们的座位,踩着新人出行时洒落的花瓣,走到酒店外的广场里。
他们暂时挤不到新人面前。
伏黑幸和伏黑甚尔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得严严实实。来者是孤儿院的伏黑幸亲友大军,有照顾她的叔叔婶婶和一起从孤儿院走出来的同辈。
为首者是孤儿院的宫崎院长,老人欣慰地看着这对新婚夫妻,双手递上写着“御结婚御祝”的雪白祝仪袋。
伏黑幸惊讶道:“院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们不用给礼金。”
“这是我们所有人一起送上的心意,作为你的家长,我们总要有些表示。”
宫崎院长将祝仪袋向前递,“小幸,我们希望今后你也能如今天一般,一直幸福下去。人生的路或许不全是平坦的庄康大道,但怀揣着美好的希望,总能迈过那些坎坷——”
“实在不行,你就换条路走。”
伏黑幸眨了眨眼,忍耐眼底的酸涩。她恭敬地接过祝仪袋,“是,谨遵您的教诲。”
伏黑甚尔和她一起低头,又听到宫崎院长道:“今后的路,就是你们两个人一起走下去了。甚尔君,遇到你们两人实在伸不开腿的大坑,记得带上幸绕坑走。”
伏黑甚尔满脸严肃,“是,我会提前把坑填平的!”
伏黑幸尴尬地微笑,“这就不用了。”
她生怕老院长和伏黑甚尔又总结出些神奇的人生经验,急忙招呼众人,“摄影师过来了,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伏黑甚尔呼唤摄影师:“孔时雨!”
摄影师肩上扛着沉重的摄影机,脖子上挂着一个不那么沉重的相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在众人热热闹闹地整理合影队形时,伏黑甚尔碰了碰伏黑幸的手,低声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趁她们还在时送给你,应该比之后送给你更好。”
他在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交给伏黑幸。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面向镜头相拥微笑。她们的五官轮廓与伏黑幸、与咒灵隐隐重迭。
伏黑甚尔道:“我调查了你出生当天与孤儿院同城所有接诊产妇的医院。有一对年轻夫妻,在丈夫送妻子生产的路上出了车祸,丈夫当场死亡,妻子挺到了医院,只坚持到孩子出生。”
“医院联系不上夫妻俩的亲人朋友,收留了婴儿一个月后,一个好心的护士将婴儿送去了城市另一头的孤儿院。”
“从他们留在医院的证件看,这对夫妻姓‘一之濑’。”伏黑甚尔轻声说,“这是丈夫的姓氏,妻子旧姓‘伏黑’。”
伏黑幸细细描摹照片上两个年轻人的面孔,老院长就在身边,她压低声音,“‘伏黑’是宫崎院长给我选的姓氏。”
也许老院长为婴儿起名时,化作咒灵的夫妻无意间给了她一些灵感,让伏黑幸继承了亲生母亲的姓氏。
一滴清澈的水珠打在照片上,伏黑幸叹道:“她们看上去真幸福呀。”
咒灵弯下高大的身体,虚无的眸是一面镜子,映出年轻时的合照。浮夸的利爪前递,正好接住了伏黑幸的一滴眼泪。
拥挤的人群中,咒灵与伏黑幸对视。孔时雨举臂呼喊:“准备好了吗,伏黑和伏黑,要拍合照了!”
咒灵轻轻一跃,她们的身体如同细腻的云雾,翻涌着飞上灰蒙蒙的天空,与无边云翳融为一体。
莹莹白光落下,像是下了一场微光摇曳的细雨。
一点冰凉落在家入硝子的手心,少女低头看去,“下雪了!”
五条悟双手插兜,“下雪了。”
一场雪悄无声息地到来,是恶鬼送给女儿的礼物。她们唤来了一场雪,随雪而逝。
第69章 与小白脸婚后的第六十九天
落雪纷纷, 一个下午天地皆白。每一片雪都如同一只雪白的蝴蝶,轻盈下落,停在屋檐上, 融进水池里。
送别亲朋好友, 仔细交代出租车司机把一车小孩送回小楼。换回常服的新郎新娘手牵手散漫地走在回家路上。鞋底踩着落下的新雪,每一步都咯吱咯吱响。
他们回的不是伏黑甚尔郊外落脚的小楼, 而是伏黑幸在城里的公寓,他们最初共同生活的地方。
两人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而雪如一床毛毛茸茸的厚毯,裹住万事万物,在夜里映出隐隐的蓝色。
伏黑幸对着双手呼了口热气,从包里翻出许久没用上的钥匙开门。小小的公寓里,一切布置都和她们搬走时没有区别,小咪的猫碗、水碗都放在窗台上。
她的指尖在桌上一划, 疑惑道:“没有落灰。”
她转头看向伏黑甚尔,“你来打扫过了。”
伏黑甚尔点头,带着一点隐隐的骄傲。“只用了两个小时。”
伏黑幸说:“我还以为我们今晚会住到新家里呢。”
她叉腰站在大厅前畅想了一番, 不得不垂头面对现实, “这么快就装修好的房子,也没办法住。”
伏黑甚尔不说话,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中岛敦的训练场地改到正在装修的新房,让他免费打工……不, 是他免费传授中岛敦一些生活技能……
伏黑幸对伏黑甚尔的邪恶想法一无所知, 她有段时间没回自己的小公寓了,熟练地把装了零碎物件的挎包往沙发上一扔。
更大件的东西都由伏黑甚尔背着, 婚纱、高跟鞋和礼金都在他身上。
今天的婚礼流程把伏黑幸累得够呛,她在沙发上瘫成一长条, 看伏黑甚尔在屋里转来转去,收拾整理东西。她鼓足精神坐起来,卸了妆,拆掉小柳花子为她精心编好的头发。
窗外的雪极深极白,伏黑幸在窗前看雪,忽然说:“过几天,等有空的时候,我们去爸爸妈妈的墓前祭拜吧。”
伏黑幸的父母是意外身亡,统一葬在郊外的墓园里。伏黑甚尔调查他们的资料时,自然留意了下葬的位置,只道:“好。”
他洗干净手,又擦干双手,捂热双手,走到伏黑幸身后,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伏黑幸肩上,远眺她所欣赏的风景。
也没什么好看的嘛。伏黑甚尔想。
伏黑幸抬手,握住伏黑甚尔的手。两人在窗前依偎了一会儿,伏黑幸仔细复盘今天一整天的流程,对伏黑甚尔夸赞道:“甚尔今天表现得很不错哦,即使有那么多人在场,也能当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了。”
伏黑甚尔撇了撇嘴,闷闷地发出了一声哼声。他的委屈和疲倦绝对有故意显摆的成分,想勾起伏黑幸心软,讨得些好处。
“真是让人提心吊胆。”伏黑甚尔说,“那么多人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脑袋里的警报声可是一直在响。”
他总是被人忽视的对象。年少在禅院家生活,没有人会留意到他这个零咒力的废物。他当惯了不被看见的存在,离开禅院以后,也无所谓当社会的边角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