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骨
“……你俩小子做什么美梦呢?”
“我们好不容易能为大小姐做点事,头儿你别扫兴嘛!”
“就是就是……”
“说起来这人真有勇气,长这么丑竟然敢挡大小姐的路……”
“就是就是!”
“你丫除了就是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就是就是……”
“滚犊子!!”
“……”
陆小凤听着听着,面色渐渐古怪。
这话里说的若是那三个护花使者还好,毕竟那三人确实长得奇形怪状,陆小凤江湖打滚多少年,自然认得出来,其中一个断腕独眼半张脸的是玉面郎君柳余恨,另一个矮小黑瘦大胡子的是千里独行独孤方,还有一个长得较为正常,有些斯文白净的是断肠剑客萧秋雨。
但那黑衣人嘴里说的有勇气,显然指的是被他一掌摁着脑壳的丹凤公主。
很有勇气的上官丹凤脸一下更绿了。
陆小凤不该有的好奇心又冒了上来。
上官丹凤本就是个难得的美貌佳人,至少他浪荡江湖这些年,都甚少见着比得上她这份美丽的女子。
那么问题来了,比她还要美得太多的美人究竟会有多美?
原谅陆小凤想象无能。
他没忍住探出脑袋去瞧后面那架马车,但却晚了一步,只依稀瞥见一抹淡淡烟紫的裙角淹没在了车幔之后。
这桩小事没对车幔之后的苏镜音产生半点影响。
她兄长虽处事手段果决狠厉,但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上还算是个正道帮会,人拖下去该怎么办,自有该处理的人处理,要是问出什么来,自然也会禀告她哥知悉,其它的,就跟她无关了。
至于她哥方才说的什么处理公务,对不起,她间歇性耳聋了。
过了江陵,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又走了一天,终于到了洞庭湖畔。
这江湖上有‘天下英雄,六成雷,四万苏’的说法。
雷指的是同在汴京皇城,以楚河镇为汉界划分地盘的六分半堂,苏指代的自然就是金风细雨楼。
当今武林中三十六分舵七十二瓢口,除了那些自有传承的峨眉少林神水宫等大派,其余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江湖帮派,各有一半分别拜的两家的山头。
金风细雨楼麾下少说也有四万多人,要撑起那么大的帮会,自然也要有相应的买卖营生,因而水陆商道亦是皆有涉及。
长江水道之上,金风细雨楼的麾下分舵就有好几个。
苏梦枕的马车刚行到洞庭湖畔,带着风雨楼标志的二层大商船早已停在江边等候多时。
此时已近黄昏,江畔人来人往,西边市井来商客,东岸洞庭簇钓船,一派喧嚣,好不热闹。
苏镜音迟疑了片刻,还是戴上了帷帽。
苏梦枕抬手为她理了两下纱幔,轻声道,“若是不喜欢,可以不戴。”
他的妹妹,他自然是护得住的。
苏镜音摇了摇头,“还是戴着吧,能少些麻烦还是少些的好。”
她虽然总爱宅在家里,但其实说到底,哪有女孩子不喜欢逛街的呢,苏镜音年岁还尚小之时,偶尔也会出去市肆上放放风,及笄之后,这两年随着容貌愈盛,有时才刚踏出天泉山就能惹上一堆麻烦,因而她也就更是越发不爱出去了。
苏镜音戴好帷帽,毫不犹豫下了马车,完全没有半点等自家病怏怏的兄长的意思。
哪怕她还在啃老,呃不是,是啃兄。
毕竟是为楼主所备,风雨楼分舵准备的二层大商船一眼看上去气派又雅致,苏镜音从前很少出门,因而从未坐过大船行水路。
她兴致极佳,下了马车一路走近江畔,都未曾察觉到自己发间的银簪被人动了一下,只倏忽之间,立时少了颗莹润透白的海明珠。
第3章 美人刀
楚留香这两日有点倒霉。
他是个贼,说贼有些不好听,或者该说是盗。
他的盗亦有道,留下一枚郁金花笺,告知守宝之人,光明正大,众目睽睽之下,优雅而又从容的盗。
登堂入室,盗宝无影,踏月留香。
所以他在江湖上有些许名头,有人叫他盗帅,有人叫他香帅,有人赞他是强盗中的大元帅,因他劫富济贫,偶尔撒币,时常偶尔,也有人称他是流氓中的佳公子,因这世上没有他偷不走的东西,包括姑娘们的心,所以也时常有人娇声叱他道,是偷心的贼。
而这些天,他守身如玉得很,在他的小船上晒太阳翻着面均匀做美黑,没有盗宝,也未偷心。
但却有一个姑娘口口声声嚷着他偷了她的东西,举着剑从江南海岸一路不停追砍他到洞庭湖畔,大有一副不没收他的作案工具不罢休的架势。
说来说去,最近过得不算好,但好在,他的饭量一直很好。
逃命也是会饿的。
也亏得他朋友满天下,刚到洞庭湖畔,就闻见了一股烤鱼的香气,他的鼻子时常不灵敏,但在关键的时候总是很灵活。
这世上人各有志,有人喜欢金银财宝,有人喜欢高官厚禄,有人喜欢浪迹江湖,也有人的喜欢千奇百怪。
楚留香有个朋友叫张三,他喜欢烤鱼,他烤鱼的时候总是很专心,天就算破了个窟窿他也不会看上一眼,因此他烤的鱼很有名气,又香又嫩,不腥不老,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好在楚留香就是其中一个能吃到的人。
张三有个江湖诨号叫作‘快网’,给他一条船,他就能过得比谁都好,楚留香的轻功极高,轻飘飘落在张三那艘破旧却坚固的船上,都未发出半分响动。
本是一别数载久逢老友,相见且欢愉。
但楚留香却愉不出来。
因为张三的鱼烤焦了。
这事就很恐怖了。
楚留香大惊失色。
他下意识抬头望天。
嗯,还好没窟窿。
张三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热爱的烤鱼,连焦了都不知道,楚留香的手在他眼前挥了好半晌,他也没反应。
楚留香猛地一拍他的背,张三这回有反应了,他比楚留香刚才的大惊失色还要大惊失色。
不是为了他的烤鱼,而是为了他手里掉出去的珍珠。
这个楚留香倒是理解了,张三什么都好,就是嗜珍珠如命,看见好品相的珍珠就走不动道,不搞到手就抓心挠肝,心痒难耐。
但楚留香这次猜错了,他没想到,这回让张三的心痒得抓不着的,不是珍珠。
而是他手中那颗珍珠的主人。
洞庭江风撩帷纱,一眼竟夕起相思。
楚留香默默听完,面色凝重至极,他沉吟片刻,合理推断,要么是张三疯了,要么就是他聋了。
因为他听到张三念叨了那位美人大半天,最后说,“打个比方罢,若是她想要我全部的珍珠,我掏光了底裤都会奉上。”
楚留香:“……”人家姑娘应该并不是很想要你底裤里的珍珠。
但能让向来嗜珍珠如命的张三说出这等话,那位姑娘委实不简单。
楚留香忍不住直叹气,看张三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今晚约莫是吃不上烤鱼了,唉,看来他只好亲力亲为,亲自动手……系紧裤腰带。
没办法,孩子饿了一天了。
“你说那姑娘后来登上了金风细雨楼的船?”
楚留香系好腰带,这才有心思关心起好友八百年才得一个的心上人,“江湖传闻,苏梦枕双亲早亡,听说只有一个妹妹,按你说的来看,年纪应当正好对得上。”
张三呆呆盯着珍珠,脑子里想的全是江风撩动帷纱时的惊鸿一瞥,听到这里,他嗖地一下站起来看向楚留香,呐呐地问道,“老臭虫,你说,我拿我一身造船本事去找苏梦枕换他妹妹,够吗?”
楚留香赶紧拦住他,“别!你可千万别冲动!”
楚留香这下终于确定了。
嗯,没错,就是张三疯了。
开玩笑,红袖刀之威,刀下恶魂几多,拿什么去拐人家唯一的妹子,拿命吗?
他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样人,才能勾得平生只爱珍珠船舶的张三这般失了魂离了魄。
但这世上比美人珍贵的事物多不胜数,森林何其多,野草更不尽,为了一棵树抛弃一切舍弃性命,不至于,真不至于。
可话是这么说的,道理也是这个道理。
直到翌日,楚留香再次被追着不得不躲进了水中,从水里出来的那一刹,眼前不经意间忽现一烟紫罗裙的少女,生得那厢倾城国色,仙姿玉骨,浑然不似凡间中人。
那是一种笔墨诗书皆难以描绘的艳色。
江南四月春盛,陌上十里繁花,塞北雪乡寒梅……任凭楚留香赏遍春色,却仍觉皆是远远及不上她这一刻的掩唇弯眸,嫣然浅浅。
九天神女落凡尘,笑倚东窗白玉栏。
楚留香昏昏沉沉,仿若已醉倒在那娇靥之下,冷不防坠回水底,呛了好大一口洞庭湖水。
惹得神女微微侧首,回眸垂青。
目光相望那一瞬,楚留香心尖剧颤。
他蓦然觉得。
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试试红袖刀。
他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某个把一颗珍珠当祖宗供起来的好友。
什么张三?张什么三?张三什么??
对不起,他不认识。
苏镜音从前没多少出来游玩的经历,眼下坐船行水路,做什么都觉得新鲜,一大早吃完早点,连惯常的回笼觉也不睡了,茶花捞了一桶小江虾,说是可以拿来作鱼饵。
于是她开始专注起了钓鱼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