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骨
但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她的事业颗粒无收,连她一向嘴下不饶人的兄长都不忍开嘲讽,只露出了关爱自闭儿童的怜悯眼神。
本来不自闭的苏镜音被他看得彻底自闭了。
眼看日渐正空,就在她想着要么还是放弃算了的时候,鱼竿它……竟然动了!天可怜见的,一早上了,不容易啊!
苏镜音连忙拉了拉鱼竿,没拉动,担心把鱼放跑了,索性放手让茶花弄,茶花气力够是够了,但拽着拽着,才发现,钓上来的,是一大活人。
苏镜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楚留香的鼻子有毛病,呼吸不畅,所以他练就了用皮肤呼吸的功法,在水里待上一天一夜都没问题,但他此时还是厚着脸皮登上了船。
他微笑着拱手自报家门,英俊优雅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富有魅力。
但这魅力踢上了铁塔般的铁板。
茶花一听他自称楚留香,本就不多的礼貌更加不多,苏镜音方才微微颌首回了礼,他那铁塔身躯当即严严实实挡在自家大小姐跟前,横眉竖目,自发充当起了人形三八线。
茶花向来老实巴交一壮汉,他听说过楚留香的名号,轻功极高,盗术一流,出道以来风流史上的红颜知己连起来,比他堆了一个月没洗的袜子还要多得多。
他嘴皮子不利索,但内心的感情充沛表达到了眼睛里。
毕竟此刻他看楚留香的眼神,跟看个采花贼几乎没两样。
楚留香:“……”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每每觉得尴尬或赧然时候下意识的动作,他本想用内力蒸干衣物,又想起这身衣裳已从东海沿岸穿到了洞庭湖畔,未免佳人面前失礼,只能硬着头皮问茶花,“小哥,请问这船上是否有多余的衣物,可能借予楚某更换?”
茶花恶犬龇牙:……没有,滚。
但茶花没能及时表达出他的友好问候,师无愧听从公子吩咐,已从船舱内走了出来,拱手有礼道,“楚公子,请随我来。”
楚留香微笑颌首,进船舱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向来粲如繁星的眼瞳中隐有黯然浮动,苏姑娘礼数周全,但客气疏离,面色冷清如霜如雪,仿若片刻之前的倚栏浅笑是他恍惚间的错觉。
那当然不是楚留香的错觉,只是他未能看到,在他转身进舱后的顷刻之间,冰消霜融,雪尽春色复又回。
苏镜音从前很爱笑,她有记忆以来就生在风雨楼中,那时楼子里大多都是跟随父亲创业已半的长辈,小一辈的只有她一个女娃娃,因而是疼着宠着过来的,后来父亲去世,她逐渐长大,兄长急剧扩张势力,楼中对人才有容乃大,年轻弟子也越来越多。
然而年少慕艾,在所难免。
渐渐的她发现,她好像长得有亿点点好看,除了兄长身边看着她长大的几个亲信,其余的,只要她一笑,人就迷糊,平时迷糊不要紧,出任务的时候迷糊那是要人命的。
久而久之,她也就养成了不随便对人笑的习惯,因而楼子里的弟兄如今大多都以为,她性情与兄长一般清冷。
苏镜音笑着接过茶花重新挂好饵料的鱼竿,继续起了她的钓鱼事业。
鱼钩刚下水,船上的侍从恰好送来了她方才吩咐提前做好的午饭。
很好,她今天就准备在这里,跟这群成了精的只吃鱼饵不上钩的鱼崽子们杠上了!
苏镜音随手将鱼竿稳稳当当的卡在船栏上,一手捧着午饭,一手拿勺子挖着吃了起来,没外人在的时候,她向来随性而为。
茶花:“……”
大小姐创业未半而中途停下来吃蛋炒饭。
这不知哪个分舵派来的厨子手艺是真不错,苏大小姐吃第一口的时候简直惊为天饭,接着恰饭的速度都比以往快了不少。
然而今日她这新事业明显发展不顺。
才刚扔下鱼饵没多久,她饭也才吃了一半,不多时,又钓上来第二个大活人。
二号选手长着两条与眉毛一模一样的胡子。
苏镜音差点怒而甩饭。
绝了,这洞庭难不成是浪子的母亲湖吗??
苏镜音一行人改道水路后,没多久就收到消息,上官丹凤被一蒙面高手救走。
对此苏镜音倒不怎么在意,救走就救走吧,该出的气也已经出了,虽然还没问出什么来,但之后她背后的人有什么阴谋估计也不关他们的事,本也不是针对金风细雨楼而来的。
但陆小凤就惨了。
他又再次被拦住了道。
于是他施展轻功夺路而逃。
他是真心觉得郁闷,难道他陆小凤看起来脑子像进水的吗?明知那美貌公主问题大大的有,他还主动往钩上吊,那不是傻吗?
可那丹凤公主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帮蒙面高手,围追堵截花招百出缠了他一天一夜,最后缠得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趁其不备跳下洞庭湖里躲了起来。
不得不说,龟息功平时不显,在逃跑的关键时候就变得尤其有用。
等到闭气的凤凰龟再次出水,是被勾住了衣领子钓上来的。
没被美貌公主钓走,却被鱼钩勾住的小凤凰浮出水面的时候还有些晕乎。
他傻愣愣看着一手拿鱼竿一手拿饭碗的绝色美人。
觉得自己落的不是水,而是……
陆小凤喃喃道:“我可能坠入了爱河。”
苏镜音:“……”
爱护水域环境,人人有责。
请不要往河里扔垃圾,谢谢。
第4章 美人刀
这一回,都不需要自报家门了。
四条眉毛外加大红披风,实在太好认了。
茶花很干脆的像座大山一样挡住了陆小凤直勾勾的目光。
容颜绝色的美人蓦然成了野蛮生长的糙汉,陆小凤一激灵,终于舍得把他的浪子心从爱河里捞出来,顺便嫌弃地收回了情意绵绵的眼神。
茶花:“……”玛德,老子的四十米屠鸡大宝刀呢?
陆小凤缓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游船上嵌着的金风细雨楼的标记,俨然与前日后头那架马车的标记是一个模子所刻。
他恍然想起,彼时错过的那片如云如雾的烟紫罗裙尾。
原来,她就是那些黑衣人口中所说的大小姐。
若说他这两日被上官丹凤缠得憋屈又窝火的话,那此时陆小凤有再大的火气也都云销雨霁了,甚至于,他还冷不丁产生了些许感恩之情。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上官丹凤让我们相遇。
陆小凤的麻烦总是跟女人有关,越是美貌的姑娘,越容易带来难以招架的麻烦,对于这点,浪子的经验实在丰富得不能再丰富了。
所以浪子从来多情又薄情,他知道什么样的姑娘可以招惹,也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连想都不能多想。
可是再多的明知道,都抵不过那千秋从无的惊鸿绝色。
原来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你不自觉陷了进去,心甘情愿沉坠梦中,梦里有九霄云殿,梦里有仙音袅袅。
直到那位风姿绝尘,却面有病容的公子从船舱内走出来,那一缕飘渺朦胧的仙乐竟还萦绕不休。
直到陆小凤浑身湿漉漉的登上了船,那一曲仙乐也更是愈发清晰可闻了。
泠泠七弦遍,半入江风半入云。
原来不是天上乐,而是人间曲。
可人间哪得几回能听到这般动人心弦的曲子?
而这世间又有谁能够弹出如此明澈之琴音?
陆小凤循声回首望去。
江上远远飘来一叶孤舟,一名僧人。
面容姣若好女的青年僧人身着一袭月白僧衣,神姿孤洁,宛若瑶林琼树,独坐孤舟之上,素手焚香抚瑶琴,此间风尘,皆是外物。
孤舟逐流随波,越飘越近。
楚留香恰在此时换好衣裳走了出来。
江湖传名的两大只浪子不期然对上了眼。
确认过眼神,全都是被钓上来的人。
至于是被鱼儿钩钓上来的,还是被美人钩钓上来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只不过楚留香眼下已不复此前狼狈,而陆小凤方才上船,浑身上下衣裳湿透,肩上挂了两撮暗绿色水草,草里还夹带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崽崽。
苏镜音眼睛蓦地一亮,挪了步子闪到自家兄长身后,一把揪住他的袖角,悄悄拉了拉。
苏梦枕侧眸看来,她立时眼巴巴地示意他捉鱼,人是她钓上来的,四舍五入这鱼崽子也算是她钓上来的。
这可是她花了一早上时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劳动成果呢,可不能让它给跑了。
苏公子高贵冷艳地睨了她一眼,不理她。
但苏大小姐她不依不饶。
苏公子清风朗月的身姿底下,袖袍针脚都要被她给揪崩了,苏大小姐缠起人来是很烦的,不达目的不会消停,这点没人能比苏梦枕更清楚了,她是真做得出在这儿撕了他衣袍的事来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隐约听到了细小的裂帛声。
苏梦枕病躯一僵,额角青筋蹦了蹦,终究还是拿她没辙。
斜睇了不省心的妹妹一眼,苏公子暗自磨了磨牙,只得与陆小凤道了声失礼,高抬贵手取了水草,修长指节拈住那条拇指大的鱼儿,放到了她手心里。
顺道着,咬牙切齿地屈指捏了捏她的脸,解一解气。
第一千八百次,想问问他那故去多年的父亲啊,这妹妹是来给他本就病弱多舛的一生增加坎坷的罢?
陆小凤刚用内力蒸干衣物,闻声转头,只瞥见肩上水草被一只消瘦见骨的手拿了下来,他随之看去,就见那美人姑娘小心地双手托着鱼,唇角含霜,面容冷淡,但被兄长轻捏了脸后,却似是微微着恼地嗔了他一眼。
美人含嗔带娇,星眸流转,眼中仿若只看得见公子一人,羡慕得小凤凰眼都红了。
他未来的大舅兄可真是好福气啊!
且不论苏公子愿不愿意当陆小凤的大舅兄,此时就连他的隐藏情敌楚留香都没注意到这一出。
只因孤舟将至,琴音已歇。
江上抚琴之人,七绝妙僧无花。
妙僧何止七绝,琴棋诗书画武茶,就连那一手素斋厨艺也是顶顶妙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