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美人她好难 第41章

作者:焦骨 标签: 武侠 情有独钟 甜文 轻松 BG同人

  可他还是觉得,心口像是被塞入了一颗半生不熟的青果,随着一路行来,青汁溢出,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同口腔中也满是酸涩的滋味。

  他不喜欢,她的温柔关切给了另一个人,哪怕这其中并未掺杂什么男女之情,他也不喜欢。

  雪夜凄冷,满地银霜,天地一片苍茫的白。

  苏梦枕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一场咳嗽下来,他的气息好像都虚弱了不少。

  苏镜音这一晚,最终还是没能再推开那扇门。

  第二日,苏镜音破天荒地早早起了,第一时间去看了苏梦枕,看到他没有因为昨夜的奔劳而受寒,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一道吃了早膳,经过昨夜与六分半堂一战,苏梦枕堆积了不少事务要忙,苏镜音也不多留,转身出了门,下了玉峰塔,就往狄飞惊的院落走去。

  她到来的时候,狄飞惊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

  他正坐在桌边,低着头喝药,听到动静,一抬眼,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就这么撞进了一抹提着裙角的袅袅倩影。

  狄飞惊怔了一怔,不敢再看,垂下眸子,平静地将碗中剩下的药汤喝完。

  他们这样的人,就算在昏迷中,也会保持着几分警惕,狄飞惊从头到尾都知道,是她与苏梦枕救下了他。

  自三合楼那夜初见,这小半月来,他查到不少从前不曾注意的事,拼凑出了事情真相,也查了不少关于她的事。

  她是个很简单的人,往往像他和苏梦枕这样满腹谋算的人,大抵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想法来,这或许也有她从不掩饰自己想法的原因。

  但这不影响她其实是个纯澈到有些无情的人。

  她只关心她在意的人,那些能够被她看进眼里的,她也会在意,但这往往会让人贪心不足,入了眼里,就更想要介入她心里。

  昨夜狄飞惊放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看了出来,她那小小的心里,一个兄长就已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剩下的,便是整座金风细雨楼。

  曾经的恩情湮没在岁月长河里,她早已不记得他了,造化弄人,当年之事因别有用心之人而错位,他对付了金风细雨楼这么多年,他放她离开之时,她眼里对他的防备,根本掩藏不住。

  只要他还在六分半堂的一天,那抹月光就不会对他洒落半点温柔,只是放她离开,她或许还完了这点人情,就不会再将他看进眼里,放在心上。

  所以那时的他欲言又止,欲语而还休,将心底的眷恋明晃晃的摆在明面上,望向她的每一眼,都是他精心透露出的情绪。

  多一分则越界,少一分则无法勾动她心软。

  狄飞惊的判断力从未出错过。

  他自始自终都知道,她会回来的。

  他算计好了一切,终于将自己送入了她的眼里。

  “是姑娘救了狄飞惊。”他放下手中的药碗,语声轻细,仿若呢喃自语,“我又欠了姑娘一条命。”

  苏镜音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几乎没有半分血色,想到这苍白虚弱的青年,本该是一大势力的掌权人之一,若不是因为她,也不会落到这等地步,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她摇了摇头,说道,“要不是放了我,你也不会被雷损派人追杀,这说不上什么欠不欠的。”

  她没注意到他说的是又。

  狄飞惊微微抿唇,叹道,“看来,姑娘果真不记得我了。”

  苏镜音很是困惑,“我们……从前见过?”

  这好像已经不是狄飞惊第一次问起,她还记不记得他了。

  狄飞惊没有直言回答她,他只是话锋一转,转而提起别事,“我的颈骨伤了很久,如今已无法抬头。”

  苏镜音这才恍然发现,好像自她遇上狄飞惊的那天起,每一回见他,他就像此时一样,从来都是低着头,配上他那张秀丽出尘的面容,像极了闺中含羞带怯的娇美少女。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她张了张口,觉得不安慰两句好像不太好,但狄飞惊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紫色的荷包,没给她这个开口安慰的机会,“姑娘可还记得这个?”

  苏镜音低头看去,发现这正是她昨夜经过巷口时,觉得眼熟的那团绸布,只是后来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伤上,就没再注意到他手中紧握不放的东西。

  她将荷包从他手中拿过来看了看,忽然蹙了下眉,像是为了验证什么,指尖翻动细细密密的针脚,很快就感觉到了指腹底下的细丝,“这是雷山游蛛神丝……”

  苏镜音蓦然抬头,“这是我的荷包?”

  除了上官中神,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种神丝。

  自小到大,苏镜音用过的荷包不计其数,不小心弄丢的也不少,不可能每个都记得,印象最深的,算起来应该是前段时间在鄂州城丢失的那个。

  毕竟那个荷包里边的金叶子,装得满满当当的,她还一片都没有用过,说丢就丢了,每回想起来都心塞极了。

  但那个荷包她记得绣的是玉腰奴,而这个荷包上绣的是昙花,不说刺绣针线上有不少磨损,且颜色黯淡的模样,想来应当已经年头不短了。

  可苏镜音还是想不起来。

  狄飞惊一直看着她,在她疑惑地抬眸时,他敛下眼睫,遮住了眼底抹不开的黯淡。

  “我颈骨断折,不可治愈,是由于所练的功法存在缺陷。”

  狄飞惊低着头,语声轻而虚渺,提起自身缺陷,并不自怨自艾,冷静得像是在说起别人的事,“但追根究底,还有因为曾经被失控的惊马踩断脖子的原因。”

  “我自小出身贫寒,家中皆为马奴,那年冬日,大雪之夜……”

  苏镜音静静听着他将往事娓娓道来,自始至终,狄飞惊的唇畔都抿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是沉入了悠长久远的回忆之中。

  可那些记忆,分明大多是痛苦的。

  她不明白,他为何会用那样缱绻的语气,说起那样痛楚的曾经。

  一枕南柯十年梦,窗外人影瘦。

  窗外的人,却听懂了。

第37章 美人刀

  狄飞惊轻言细语的,娓娓道出了当年之事。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苏镜音就逐渐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她记得,那年她初学骑马,风雨楼中大多都是高头大马,没一匹是她一个初学者能骑的,于是父亲与她约好了去城南马场挑选一匹适合她的小马,那会儿风雨楼成立没几年,事务极忙,父亲忙了一天公务,拖到了夜里才去。

  出了天泉山,路上渐渐下了雪,等到了城南马场,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父亲给她挑了一匹小白马,转头就碰上了一个老朋友,她那会儿还小,对大人间的虚情假意没兴趣,只注意到对方手上牵着一个小姐姐,牵着的那只手好像受过伤,上边只剩下两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头。

  那会儿恰是猫嫌狗憎的年纪,也还没现在这么咸,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她待不住,父亲也似是有意不让她和对方多接触,于是打发她去找马奴要点马草,到马厩喂她的小白马。

  之后不知怎么的,马场里一匹大马发了疯,到处乱窜,那时天色晚,马奴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大多惊惶失措,四散溃逃,她本来也想跑,转头却看见一个小马奴正被马蹄重重踩下,后来……

  奇怪的是,后来她好像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只感觉一眨眼间,就看到那匹马倒在地上,身上几道长长的刀口,而那个小马奴,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倒在马尸不远处。

  “那时我虽受伤昏迷,却还有些意识,隐约听见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狄飞惊唇角噙着笑,继续说着,“是她耐心地安抚我,鼓励我,我想看看她,可是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我感觉到她抖着手,为我擦去了脸上的血,而后像是要走,我竭尽全力拉住了她,那时不知道我抓住的是她的荷包,只感觉到她挣脱不开,将我手上抓着不放的东西留给了我,依稀听见她说,要去找父亲来救我……”

  苏镜音拧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不知是不是眼下听了他的话,有些先入为主,总觉得他的脸,与那个血淋淋的小马奴逐渐重合了起来。

  “我没想丢下你。”

  她听到这儿,下意识解释道,“那时我带着父亲回到马厩,你已经不见了,我还让人找了整座马场,都没找到你。”

  狄飞惊对她笑了笑,笑容中有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那个时候我半昏半醒,渐渐不省人事,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六分半堂,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雷总堂,后来又见到了雷小姐。”

  “接下去种种,几乎都对上了,荷包里的金叶子,六分半堂里也有许多同样的制式,我便误以为……是雷小姐救了我。”

  苏梦枕站在窗外,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所有。

  狄飞惊的话,让他想起金风细雨楼成立之初,依附于六分半堂的那几年。

  六分半堂之所以叫六分半堂,指的便是总堂以「三分半的力,六分半的利」为理念,作为扩展势力的噱头。

  大抵就是依附麾下的大小帮派,平日将总收入的三分半利润,上缴六分半堂,而一旦帮派出事,总堂便会以六分半的力量加以帮助和支持。

  当年风雨楼也是上缴过三分半利润的,他记得,每年上缴的不止银两,也有金子,其中金叶子也不少。

  当初的狄飞惊尚且年少,不似如今心思深沉,懂得掩饰,彼时一醒来就面对老谋深算的雷损,他的心里如何想,大抵都会从各个方面表现出来。

  作为一方势力之主,除却武功高强,最重要的就是看人的眼光,雷损从不做亏本买卖,他自来就有这样精准老辣的眼光,施恩自当图报,端看狄飞惊这些年来的忠心不渝,便可知一二。

  忠心的狗好找,忠心的人却难寻。

  就连苏梦枕一直以来,也都确信狄飞惊永远不会背叛雷损。

  “我为了六分半堂尽心竭力,对付了金风细雨楼这么多年……”

  狄飞惊说到此处,别开了眼,似是不敢再看她,“直到那日见到姑娘,我才恍然明悟,自始至终,都是狄飞惊认错救命恩人,做了十年的错事。”

  这些年来,狄飞惊并非看不出来,雷纯暗中十分防备他,她的所有温柔都浮于表面,而他对她的感情,全都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之上,他也曾暗自叹息,为何她会变成如今那般虚情假意的模样。

  他在六分半堂中,是外姓子弟,雷损将他架上高位,一来是看中了他的眼力与判断力,二来便是为了利用他这个外姓人,平衡堂中雷门嫡系子弟的势力。

  哪怕是利用居多,说到底,雷损对他却也有提携之恩,他这十年的尽心竭力,已算报答,双方从此之后,互相并不亏欠。

  他如今欠的,只有她。

  “其实我当时也没做什么,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分明低着头,遮住了失血过多的惨白脸色,却也能感觉到他周身弥漫的颓然,苏镜音抿了抿唇,接着安慰道,“你也不算做错。”

  “苏姑娘,你不明白。”

  狄飞惊苦笑了下,低声说道,“那一夜,是彼时那个贫苦的小马奴,生来第一次被人温柔相待,当初倘若没有苏姑娘,狄飞惊是活不下去的。”

  他越是这样说,苏镜音就越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年那个浑身是血,瘦得没几两肉的小马奴,她被他说得心里有些难受,犹豫了下,在他没受伤的手背上拍了拍,似是无声的安慰。

  苏梦枕:“……”

  对付他家这个心软的傻姑娘,苦肉计果真是最好使的。

  苏梦枕并非听不出来,狄飞惊说出这些,不止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窗外的他听的。

  他在表示,他如今已无意站在六分半堂的立场上,更无意再与金风细雨楼争锋相对。

  若是之前,将六分半堂的台柱子给连根拔了起来,苏梦枕兴许还会高兴几分,但前提是,这根台柱,没有想要打她的主意。

  苏梦枕也不再听壁角,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屋中,拱手道,“狄大堂主。”

  “苏公子。”狄飞惊抬眼看他,“昨夜过后,这世上从此只有狄飞惊,也不再有六分半堂的狄大堂主。”

  除了苏镜音的事,苏梦枕在很多事上,从不多作纠结,闻言便从顺如流道,“狄兄接下去有何打算?”

  “我欠了苏姑娘的恩,有恩必当要……”

  狄飞惊话还没说完,一个“报”字卡在喉间,肩胛骨忽地一震,疼得他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他抬眼一看,苏梦枕的手正按在他肩上,面上皮笑肉不笑,“我妹妹一向施恩不望报,况且当初也没能救回狄兄,算不上恩情,更不需要什么报答。”

  所以,别想着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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