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骨
最后怎么都无法解开了,见她着急,苏梦枕只得取了把剪子,将缠绕在一起的两缕头发剪断。
缠着的头发一断,苏镜音登时松了一口气,急慌慌地背过身去,拿起放在床头的簪子随手挽了发,没注意到身后的那人,将那络打了结的青丝,不动声色地收入了怀中。
更没发现他低头看着她时,那双幽深如墨的黑瞳中,一闪而过的异芒。
这一醒来,接二连三的意外,实在超出了苏镜音的承受力,她浑浑噩噩地吃过午膳,最后连昨夜的后来之事也不敢问了,放下筷子,逃也似的,就想溜回自个儿房里。
然后就被一把拎住了后领子。
第70章 美人刀
苏镜音是真的心虚得紧。
梦到了不该梦的梦,哪怕那不是她能控制的,但这会儿她是真的只想远离梦中的另一个主角。
最好离得远远的,让她好好冷静几天发热的脑子。
可惜兄长他似乎不想放过她。
命运的后领子被牢牢把控在某人手上,苏镜音只得停下想要溜走的步子,乖乖地回过身来。
她偷偷地抬眼觑他。
见他低眉垂眸,目光幽深地看她,眼角眉梢处显然挂着探寻的神色,仿佛一眼就能看透所有,包括她心里藏着的那些小心思。
苏镜音被他看得越发心里没底。
她瑟缩着就想往后退,却又听他忽而开口道,“方才吃过饭,不许躺着不动,随我下去走一会儿。”
这话其实说的没毛病,话里话外也都是关切,可苏镜音就是觉得,他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悚然一惊,莫不是他瞧出什么来了?
可是观他神态,却又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苏镜音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清醒了。
见她摇头,苏梦枕眉梢挑了挑,垂眸看她,那幽深一片的目光中,似有了然,也有探寻。
“怎么?不想去?还是……不想与我一起去?”
苏镜音愣了愣,反应过来连忙摆摆手,端的是一脸诚恳,“没有没有,我想去,特别想去。”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唇角倏尔轻轻勾了勾。
然后苏镜音就觉手心一暖,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叩住,牵着慢慢走下了塔。
像是怕她觉得无趣,他走在前边,说起了昨夜之事,苏镜音这才知道,玉罗刹也在昨夜回了汴京城,还在紧急关头现身,帮忙出手对付了元十三限,元十三限伤重而逃,余下那三个徒弟也被玉罗刹动手处理掉了。
“那玉叔怎么没回天泉山?”苏镜音问。
苏梦枕笑了笑,说道,“他迟到了半日,此时在他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哪儿呀?”
苏梦枕脚步顿了下,片刻后,才道,“……神侯府。”
早在蝙蝠岛一行回程靠岸时,苏梦枕于松江府客栈送出的那只信鸽,收信之人便是远在西方魔教的玉罗刹。
当时玉罗刹恰好处理完了利用罗刹牌引出的教内叛徒「岁寒三友」,以及这三个长老手下的教徒,杀鸡儆猴过后,教中一片肃杀,无敢不从,即便是他当前离开一趟,也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
因而收到苏梦枕的来信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安排好一切,离开了罗刹教,尔后又照着信中所言,在入关之时,顺路去了一趟连云寨,半抢半哄地取了戚少商的青龙剑。
苏镜音一脸懵逼,“青龙剑?”
苏梦枕笑了下,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其实重要的不是青龙剑,而是藏于青龙剑剑颚中的秘密。”
“如今的官家并非先帝遗诏所立,当年哲宗逝世,无子可继,按当朝的规矩,可由太后钦点认定下任继位之人,那时继位的便是赵佶。”
“只是在赵佶继位后不久,太子太傅便在家中突然暴毙,章谆等变法派之人也遭贬斥,后来资事堂又紧跟着发生动乱,向太后按祖制临朝监督辅政,也不过仅仅半年时间,就突遭急病离奇病逝……”
“不久后皇叔和亲王赵似逃出京师,由昔日的三皇子少保「绝灭王」楚相玉护卫着,意欲前往北方投靠女真皇室,谋划借势夺回皇位,然而逃至半途,和亲王便被蔡傅二党派出的高手截杀身亡,唯余楚相玉一人大难不死,逃过一劫。”
“后来楚相玉便与朝廷相互对立,数次兴兵造反,却皆被剿灭平定,在一次被关押于沧州大牢逃离后,因缘际会结识了戚少商,为避开追捕,躲藏在连云寨一段时日。”
苏镜音听得云里雾里,又问道,“这和青龙剑又有什么关系?”
苏梦枕偏头看了她一眼,边走边说道,“楚相玉的身上,一直随身携带着太后手谕和太子血书,上面一五一十地道明了赵佶是如何大逆不道,残害宗室。”
“楚相玉为了以防万一,将东西一分为二,太后手谕留在自己身上,另一份太子血书……便藏在了戚少商随身的青龙剑剑颚之中。”
“那封信在戚少商手上只会是个烫手山芋,迟早惹来杀身之祸,但如今在我们手上……”
苏梦枕这话并未说全,可那话中的未尽之意,就连一向脑子难转的苏镜音,也轻易就听出了里头隐含的杀气。
他说到这儿便不再多说,连同昨夜某位“孝”感动天的千面公子向风雨楼借出不少高手,与白飞飞的幽灵宫众人在城门楼伏击快活王一事,以及狄飞惊受困于雷纯私宅,被路过的玉罗刹发现,而随手将好大儿扔下去帮了个忙的事,他也不想再多言。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委实太煞风景。
早春寒意未过,玉峰塔下的园子里,虽大多梅树都已凋零殆尽,却仍有几株梅花挂满枝头。
他走在斜前方,行得不疾不徐。
苏镜音手被牵着,静静地跟着他走,这会儿谁都没出声,她也便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数着他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上,留下的浅浅足印。
不知数到了多少,足印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往前延伸而去。
她一顿,也跟着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的时候,蓦然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臂之间,似乎有些太过靠近了些。
她几乎都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发顶。
她忍不住想要拉开距离,却听见他问,“累了么?”
苏镜音怔了怔,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累。”
也才走了一小段路,就算她说累,大概他也是不信的。
苏梦枕微微扬了扬唇,又牵着她慢慢地往前行去。
不知怎的,苏镜音这时却忽然想起,因为常年病弱,他表面看着温和,但实则做事大都雷厉风行,平日走路也是偏快,身姿挺直,飒沓而行……可是每次牵着她走的时候,他的步伐总是缓缓的,像是极为耐心地在迁就她。
苏镜音忽然觉得,心里好像有一根弦,像是被谁拨了拨,蓦地动了动。
这时苏梦枕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停在一株开得极盛的梅树前。
“音音,还记得你赠我的那一枝梅花么?”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是平常面对她时,那种与他人不一样的平静与柔和,可是此时此刻,苏镜音却蓦然感觉到了,那浮于表面的平静底下,逐渐开始涌动的暗流。
她一抬头,倏然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幽深的眼眸里,仿佛瞬间燃起了两簇寒火,适才的温和平静,在这一刻,俨然像是她的错觉。
早春的风尚且带着些微凉意,此时卷起枝头将落未落的梅花,带着一丝清淡的香气,簌簌拂来,她忽然就看不清他的眼神。
也或许是她不愿看清。
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她直觉不妙,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她的手还被牵着,下一刻又被轻轻一扯,拉了回来,甚至比适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还要来得更近。
近乎于呼吸相闻。
苏镜音总觉瘆得慌,像是被什么天敌给盯上了,她挣脱不得,只得慌慌张张地回答他,“记、记得……”
“嗯。”苏梦枕应了一声,另一只手慢慢抚上了她的侧脸,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一勾,别到了耳后。
他的唇角仍然噙着淡淡的笑,只是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意味不明,“记得就好。”
“啊??”
苏镜音是真的很懵。
她感觉自己要被他这不明不白的态度搞晕了。
她造的什么孽,做了个诡异的梦还不算,一觉醒来,连兄长都变得那么诡异……
这场诡异的饭后散步,最后被过来汇报事务的杨无邪所打断。
回到自个儿房间的时候,苏镜音脚步虚浮,整个人都在飘,感觉身体被掏空。
接下来的两日,许是关于太子血书与赵佶的事情有了进展,苏梦枕几乎时时都在忙。
唯有闲人一个的苏镜音,辗转反侧了两日,好不容易入睡,又懵懵懂懂地做了两夜旖旎的梦。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罢了,可是接连两日,在最初的那场梦里,那些令人耳热的画面,非但没有消退分毫,更是随着这两日夜里闭上眼睛,反而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苏镜音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又或者是那夜的迷香有毒,把她脑子都给熏出问题来了。
就连兄长颈间那些齿痕,她都脑子混乱到觉得是自己咬的了。
想着这样下去实在不行,苏镜音翻来覆去,最后还特地去找了树大夫一趟,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结果把了脉,发现什么毛病都没有,反倒被老爷子叨叨了整整一个时辰。
苏镜音只得恹恹地回了房间。
其实她大概是猜到了什么。
一直以来,于她而言,兄长就是兄长,纵然她也隐约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依赖他,但她也从来不曾想过其它。
毕竟自父亲去世之后,兄长便一手撑起了金风细雨楼,同时又手把手教导她成长,十分尽职尽责地替代了父亲的角色,她所学会的那些,包括刀法,包括对弈,基本全都来自于他,就连她书写出来的字迹,字里行间也全是他的影子。
她会依赖他,无可厚非。
她喜欢他对她弯着眉眼笑,喜欢他温柔地摸她的头,喜欢他担忧关心她的样子,但那种喜欢,分明是对兄长的喜欢,怎么可以是……
她果然还是倾向于那熏香有问题。
第71章 美人刀
这一日,石观音派遣手下传了口信来,说是从蔡京嘴里挖出了不少东西。
因为苏镜音早已长居汴京城,不可能离开此处,石观音便在京郊买了处庄子,作为石林洞府与青衣楼驻扎汴京城的临时联合办事处。
当夜出事之时,石观音离得较远,只知晓金风细雨楼的城东分舵爆炸失火,想着那是苏家小子该操心的事,与她并无干系,便也没出手多管闲事,仍旧兢兢业业地让人去查忽然失踪不见的李寻欢,究竟去了哪里。
直至后半夜,莫北神给她送去断了手脚筋的蔡京,她才知晓当晚发生了何事。
石观音立马就上了火。
她没想到,竟有人敢把那些腌臜恶心的心思,动到她家小姑娘头上,并且还与姐姐当年之事,似乎也有所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