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玖
“看看,还敢嫌弃人家,让它不高兴了吧?”戚妜摸摸难得对自己如此亲近的白色神鸟,脸上笑意明艳,“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都快天黑了还来特意跑一趟?”
“再过两日便是朱诞月节了。”灵珠子说,脸上神情是一如往昔的淡然,只眼神专注地看着对方,“我打算回一趟槐奚。”
槐奚?
戚妜略一回忆,很快明白过来:“你母亲的家乡。”
“也是她生前最想回去的地方。以往每年快到朱诞月节的时候,父亲都一定会带着我和兄长们一起去。”他解释。
“这样啊。”戚妜抚摸海东青羽毛的动作轻微停滞一瞬,明白对方这是在与自己暂别。大概只有等到朱诞月节当天的时候,他们才会再次见到了——或者都不一定,谁又知道什么时候南方就会出现新的战事呢?
这样一想,她心里难免生出许多失望,但旋即又笑起来:“那很好啊,正好你伤势也恢复了,是该回去看看的。”
灵珠子嗯一声,似还有其他想要说的话,但又只是带有犹豫地沉默着。
倒是戚妜对他这样的神情细微变化已经很熟悉了,也能猜到他的欲言又止,便主动问道:“你是还有别的什么想说吗?或者是想让我帮忙照顾一下它?”
说着,她抱起海东青,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鸟喙,被它迅速轻咬一下原本编缠整齐地垂在胸前的发辫算作报复。
他摇下头,重新望着面前少女清澈至极的的眼睛,语调柔和地说:“我只是想起你之前曾说过,已经把千禧城附近都逛腻了,所以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槐奚。”
“那里是太若灵族的西北之地,到处是雪山草原还有戈壁。每一处的景致与这里大不一样,也许会有你喜欢的地方。等到朱诞月节的时候,我们再一道回来。”
戚妜愣下。
原来这才是他特意过来想要问的话,连等待书信来往的时间都嫌漫长。
霎时,一种轻盈而欢欣的情绪立刻涌上她的心头,似有千百繁花转瞬绽开。
她望着面前的少年,笑着点头答应下来,眉眼弯弯如映水秋月:“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西北之境呢,什么时候动身?”
见她几乎没有犹豫便一口答应,灵珠子也随即不着痕迹地轻轻松了口气,接着浅笑回应道:“明日一早,我来找你。”
“好。”
她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尖:“关于昨晚的地雁星异象……”
“今天清晨时分,寰辰太清宫里的观星术师也发来了密函,提醒需要警惕南方。所以今天,我和另外几位五行军的统领便一起朝南方调了几支前锋军,若有任何变动,我们会立刻收到消息。”
听他这么一说,戚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昨晚一时间太过着急,她都忘记这一点了,这样的异象必定也会被观星术师所注意到,自己其实没必要特意写信告知对方的。
“那就好……”她边说边看向不远处的宫门口。斓彩不知何时正站在那里等着她,脸上的表情被旁边的烛光模糊得有些看不清。
“我得回去了。”她说,将手里的海东青交给对方,“明天见。”
“明天见。”
说完,戚妜便步子轻快地跑回了宫门里,腕间金铃清鸣悠悠。
刚关上门,她还没来得及将明日要和灵珠子一起去槐奚的事说出来,斓彩却好似已经猜中了一样,主动开口问:“这是约好了打算结伴出去玩?”
她也没有隐瞒,只如实点头回答:“去槐奚,是他母亲的家乡。”接着,她又急忙补充,“不过,他也是想着正好我没去过西北之境,而千禧城又已经逛腻了,所以才来问问而已。”
闻言,斓彩眉眼微动,侧眸淡淡地看着身旁的红衣少女:“可我瞧着,他倒是也没去问问旁人愿不愿意。而且若是换了你,你会随便问一个不上心的人要不要来栖霞山吗?”
“当然不……”下意识的回答忽然卡住,戚妜抿住嘴唇不再做声。白净明丽的脸孔上微微飘起一层浅淡的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晃动的灯影。
“那就对了,说明他也不是随便挑个人就来问的。”
“阿母……”
斓彩被她底气不足的制止弄得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发顶:“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随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是什么呀?”
“你会喜欢的。”
言罢,戚妜便跟着斓彩一起来到绣房,推门进去的第一眼便被那条已经彻底完工的金纹红绫所吸引住,不由得满脸欣喜:“混天绫!”
斓彩轻一扬手,将那条举世无双的灵器隔空召来,徐徐笼罩在戚妜的肩上。
那样薄艳纤纤的一层,每分每毫都是用最精细灿烂的霞光织就,握在手里却只觉得柔若无物,轻软饱满,还有一种淡淡的暖意。
红绸的两端,各自用太阳金辉与月华银光绣制着三足金乌与衔月银龙。随意舞动间,鲜红的绫缎漂浮起来,挥洒开一屋子的光彩照人,虹影朦胧。
“混天绫的一切都来自于自然,成型便有可包卷万物,翻江倒海的神力,亦可混淆天云日月,轻易不会破损。若真是被撕毁,也可见风便长,千万块碎片也能立即复原。”
斓彩缓缓说着,目光落在戚妜惯常喜欢穿的一身金莲红衣上,微微一笑:“倒是与你合适得很。如此,便交给你吧。”
“给我?”戚妜惊讶地捧着手里如流霞般熠熠生辉的混天绫,“阿母不自己留着吗?”
她垂眸,目光落在那红绫一端的银灿月辉上,摇了摇头:“从一开始的时候,我便是打算将它给你的。你既喜欢红衣,它的颜色又是你最爱的红霞,跟你也配得上,就当是给你的朱诞月节礼物。”
“谢谢阿母!”戚妜高兴得凑上来一把抱住自己的母亲,又跳又笑又撒娇,像个讨到了许多心爱糖果的小孩子一样。
然后,她牵起那条绕在臂间的赤艳红绫跑到屋外,足尖轻一点地便飞至半空,握住混天绫的一端抬手扬开。
迎风飘游的红纱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卷旋着,带起一整个朝暮林的金色落叶汇集如海洋般浮涌。迸发开的金红神光转瞬间便映透了整片夜空,将星月银河的光辉全都遮盖过去,犹如怒放于天幕上的团团红莲。
那置身在花与光与叶海中央的少女,脸上笑容明媚至极,鲜活畅快。
她望着那漫天飞舞的红纱,忽然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69章 夜吻
一开始,他们结伴行过的那些山川,戚妜还是能叫上来名字的——湘阴,九华,东决,断离崖,淇水川。大部分都是她曾来过的地方,离千禧城与栖霞山也不算太远。
但是渐渐的,眼前的天地便开始逐渐陌生起来。高耸入云的连绵山脉被逐渐推平,树林开始稀疏,草叶逐渐显露疯长,常年不变的植被翠青也隐隐被阳光的澄黄所沾染。
浸透了暖阳光辉的云层在他们脚下波涌成灿烂的海,又高又远地漂浮在大地上。
透过云团间的空隙,戚妜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一时间都有些忘记他们到底赶了多久的路。
直到灵珠子忽然停下来,指着那片雪山脚下最为青碧盎然的所在,开口道:“那里便是槐奚,我母亲的故土。”
一颗镶嵌在西北雪山与戈壁草原间的碧玉明珠。
敛了腾云诀,跟着灵珠子走进城内,戚妜一路都在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周围全然陌生的新奇场景:
随处可见的斑驳岩墙,与路面的灰白泛黄如出一辙。屋檐则几乎是清一色的深赭石,被修建成奇特的塔状,尖顶直刺明净瓦蓝的天空。与周围到处飘扬串联着的彩色风马旗交相辉映,在远处素白雪山与苍白寒雾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鲜明。
她正忍不住暗暗惊叹,忽地注意到周围人群也同样带着好奇的目光朝他们张望着,大概是极少见到有这样不管是装束还是样貌都如此特别且出挑的外人出现。
还有几个坐在羚羊背上的小孩,一边睁大眼睛望着戚妜,一边伸出还沾着油饼碎屑的胖乎小手指着那条飘绕在少女臂间的鲜红灵绸,含糊不清地说着好漂亮,像晚霞一样。
与千禧城富饶温暖,流水丰沛所以喜植莲花,城内更是随处可见用无数鲜花绿叶做以装点的景象不同。依靠着雪山与绿洲而生的人们更倾向将新鲜的花草晾晒干透,再秘制成能被长久储存和入药的物资。
因此,当戚妜被灵珠子带着,一道路过了好几个挂满奇特干花枯草甚至是淡黄兽骨与各类兽皮的商铺时,她不由得对那些从未见过的东西产生了明显的好奇情绪,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慢了些许下来。
“这些都是槐奚特有的灵植。”灵珠子边说边默契地同样放缓步子,仔细为她解释道,“上面挂着的那一排是沙折箩,锦带,乌木象牙等等,都是耐旱喜光也很好养活的,同时也有一定的去腐生新的疗效,时常会被这里的巫医们用作治病救伤的药料之一。”
“那那个呢?”
戚妜说着,伸手指了指商铺柜子顶上最为显眼的一块色泽青绿,环纹遍布的矿石。
灵珠子顺着她的手看一眼:“那是孔雀石,我们也习惯叫做青琅ジ滦Ч詈茫灿卸淌僦逵盟囱踊核ダ系摹!�
“好厉害啊。”
“其实单从延缓衰老这点来说,青琅淖饔檬翟谑呛苡邢薜模皇恰�
他话未说完,戚妜忽然摇摇头,笑着看着他道:“我说的是你。总感觉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母亲以前也是槐奚的一名巫医,再加上我每年都会随父兄来这里,所以对槐奚的许多情况也算略有了解。”
“你母亲是巫医?”戚妜有些惊讶。
灵珠子点点头:“那时候,我祖父尚未过世,还是火行军的统领,曾带兵来此平定妖族侵乱。父亲在一次战役中受了伤,落单在雪山里,正好被当时采药归来的母亲救下,所以结识。”
略带熟悉感的往事,让戚妜思索片刻,一下子想起了另一件事:“我记得阿母好像跟我说过,你的祖父自幼便体弱多病,以为无法像家中先祖那般披甲上阵,于是便一心扑在了对兵法军术的钻研上,还写就过一本深得圣尊称赞的兵策论。”
“后来,阿母奉圣尊之命,在太若灵族境内,四处寻来了一位医术高超的老医仙,总算治好了你祖父的先天不足之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老医仙的女儿,就是后来你的祖母吧?”
“正是。”灵珠子回答。
“噢——”戚妜点点头,指尖捏住腕间金镯的铃铛随意把玩着,同时若有所思地总结,“看来除了卓越的将帅之才,这‘救命之恩应以身相许’的姻缘也是你们家族的独特传承啊。”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这字字句句落在灵珠子耳中,却令他立刻联想到自己与戚妜相识,也是在他伤重垂死之际,昏迷在朝暮林中被她所救的事。
他顿时有种被戳中心事的愣神,连望向身旁红裙少女的神色也不自觉地微妙变化一下。
戚妜注意到这点,只感觉有些诧异,正想询问他怎么了的时候,紧接着便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的不妥和暧昧之处。于是蹦到嘴边的话又被急忙咽回去,化作白净脸庞上的一抹浅浅绯色。
“咳……那个,我们要到了吗?之前听你说,你母亲的故居就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来着。”她不熟练地转移着话题,细白手指卷住垂在手边的混天绫来回扯弄着,显然是有些紧张。
“就快了。”灵珠子语气不变地开口,“不过是在北城门。那里靠近雪山和草原,方便出城采药以及潜心修行。我母亲嫁到千禧城后,那里便一直只有曾经与她一起长大的一头灵兽鹿蜀在守着。每年到了母亲的忌月与槐奚最大的节日冬节时分,曾与她同门的一位盲眼师姐也会来扫整故居。”
“那她们师姐妹感情一定很好吧?”
“确实如此。”
边说边走着,不多时后,他们便已经来到了那座虽久无人住所以难免显得颇为空寂,但也还算规整的石木小屋前。
戚妜循着面前铺着砂石的小路朝前望去,果然看到一头皮毛金黄带虎纹,却生有白色马首与赤红长尾的灵兽鹿蜀正跪守在屋子门前。
觉察到有人靠近,鹿蜀猛地睁开眼,一个腾跃来到灵珠子他们面前。滚烫且带着火星的吐息随之喷洒开,低沉的吼叫声从喉咙深处阵阵传来。
只须臾间,戚妜便发现,鹿蜀的敌意与警告并非是针对灵珠子,而是自己。那双兽类的巨大褐瞳里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蹄掌躁动不安地在砂石路上踢踏着,气势汹汹地拦在她面前,阻止了他们的前行。
这时,一直盘旋在半空中的海东青也同样迅速地俯冲下来,停在戚妜的肩膀上,发出一阵清锐的啼鸣声,像是在对峙。
见此情景,戚妜顿时觉得极为感动,总算这一年多来的尽心投喂没有白费,这只骄傲无比的鸟儿也终于知道保护自己了。
看着灵珠子主动上前安抚那只如临大敌的鹿蜀,她忍不住想要抱住肩膀上的海东青摸摸它的羽毛,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轻轻啄咬了一下手指,以示拒绝。
戚妜:“……”她刚刚才酝酿起来的感动一下子就裂开了。
“进来吧。”灵珠子一边轻轻拍着鹿蜀的额头,一边回头望向戚妜。
见她似对那头仍然眼神凶恶的鹿蜀还有戒备,他便主动朝她伸出手:“别担心,它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还不习惯陌生人。”
望着对方因常年握剑舞枪而生有一层薄茧于掌心的手,戚妜眨眨眼,竭力面色自然地将手递给对方。
少年的手指较之她的要更加修长温暖几分,指骨凛硬,能将她的手刚好握在掌心间。肌肤相触的刹那,一种细微又绵长的轻颤便立刻清晰地绽放在了戚妜的心尖。
他们走到门前,发现门锁是打开的,里面显然已经有其他人在了。
灵珠子忖度片刻,推开门,意料之中地在屋内看见了那位曾数次见过面的盲眼老妇,以及旁边一个正忙着扫整房屋的小男孩。
见有外人来,小男孩先是吓了一跳,连忙叫了那已经察觉到旁人接近的老妇一句。
再次抬头时,他又看见那个穿着白衣,面如冠玉般极为漂亮的少年忽地朝老妇微微躬了躬身,态度礼貌地开口道:“曜家灵珠子,见过阿姒兰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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