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蟹工船》很好看,小林先生不愧文豪之名。
野坂先生确有其人,只能说如果野坂先生也救不了太宰的话,那就没人能救他了。毕竟野坂先生的原型当年化名在延安专门做感化本子兵俘虏以及推测本子军部动向的工作,是个能被鲜花社单独列出来立传的大佬。
第133章
坂口安吾是出门买咖啡时被两个来自港口的“暴1徒”给绑架的。太宰治的聪明才智用在这种小事上简直轻轻松松,再加个动手能力不管怎么看都很强的织田作之助,眼镜子象征性小小挣扎了一下,很快躺平放弃。
“最后一章的发表日是今天对吧,你们谁买到了?”
好不容易把歪掉的眼镜扶正,坂口先生张嘴就是这一句。虽然他之后没时间再动笔,但也很关心倾注了三分之一心血的处女作。
织田作之助默默把杂志递给他:“太宰买到了,泉小姐说合集的单行本会给我们留几本作纪念。我们打算去拜访泉小姐,少了你总觉得不对劲。”
“……”坂口没说话,一手扶着眼镜一手翻开杂志迫不及待把头埋进去。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夹着好友免得他低头不看路闯到机动车道上。
从内务省附近走进地铁站,又被滚滚人潮挤出地铁口,青年放下书,抬手擦了把额头不知何时布满的冷汗:“小林……她想做什么!”
那个女人,那个温柔沉默又坚忍的女人,正抬脚踹向本就摇摇欲坠的破烂木屋。这间屋子半新半旧,本质上连翻新都翻得不是那么牢靠,但总归没有让屋里的人毫无遮拦淋着雨。他完全无法想象失去最后一片破瓦后,这个国家会朝什么样子发展,届时天下大乱,还有那些驻扎在军事管理区的外国大兵……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太宰治纯属看出殡不嫌殡大:“除了位置特殊,这个国家有什么能让人念念不忘的东西?有油有矿还是有良田?呵。”
“倒也不至如此……”坂口安吾惴惴道,“只可惜这本书,怕是要被查处了。”
织田作之助流露出不舍的表情:“一定要这样吗?不太好吧,只是本小说而已。”
“对于咱们这样的人来说,这就只是本轻小说,但它让太多人对现状下的规则和秩序产生疑问,内务省绝不会坐视不理。届时不止这本书,与这本书面世相关的人都少不了要被折腾。”
往大了讲这叫“思想犯”,背景不够硬的人被抓到可是要坐牢的。在岛国,杀人抢劫之类的重罪都少有判处极刑,唯独给□□保留了死刑兜底。一旦罪名真的成立,小林泉大约能在监狱里待到写完老年回忆录,或者直接连人带盒不到五斤的放出来。
织田作之助飞速转头去看太宰治,后者漫不经心挥挥手:“安啦,内务省很快就不会有精力追查一本人畜无害的小说了。”
坂口安吾觉得他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属实过于看不起内务省的工作效率,太宰治抬起下巴表示自己还真就不大能看得上肠肥脑满的税金小偷们。三个男人沿着路边走边吵,一直吵到小林泉家楼下,抬头就看到电梯间外的空地上有两个成年男子大打出手。小林小姐的丈夫七海建人双手环臂站在旁边淡然围观,比起尘土飞扬的战斗,他看上去很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呀七海先生,下午好哇”
太宰治率先颔首问候,七海建人早就注意到步行走来的三个人,确认织田作之助的武力值带不动剩下两只菜鸡,也就没有过度警惕,“太宰先生,织田先生,还有这位……”
“这位是我们的朋友,内务省最年轻的辅佐官,毕业于东京大学的坂口安吾!”某人快乐的掀了好友的老底,已经完全了解妻子供职会社性质的七海建人不由露出死鱼眼你们两个Port Mafia,和一个内务省官员是好朋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与“PY”交易有关的不良方向。
四个人站了一排干巴巴寒暄了一阵,就好像互相问候的礼貌只为了印证彼此都是文明人那样,一直聊到动手互殴的那两位打累了自动停下来。
“五条悟,夏油杰,我的同事,大概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分类前辈们的职业,只能勉强画了个最笼统但绝对不会出错的范围。
“夏油先生战绩斐然呢,我们Port Mafia就缺您这种有胆识有创意还有行动力的人才,考虑跳槽吗?”Port Mafia首领热情非凡的凑到年轻僧侣面前,捏起别人的袈裟并毫无边界感的裹在手上和教宗先生亲切握手:“福利很好哦,待遇还能再谈。”
“等等等等!当着我的面挖我墙角,不太好吧!”白毛迅速支棱起耳朵出现在两人之间,太宰治笑眯眯松手后退:“我是个好上司,从来不对部下的工作指手画脚。如果有脑子,我会聘用你的脑子,如果没脑子,那么我将聘用你的身体,都可以。”
织田作之助拉着坂口安吾咬耳朵:“太宰又想找人分担工作了,他最近摸鱼摸得厉害。”
坂口安吾:“……”
作为现场唯一的政府职员,我是打110好呢,还是假装没看到某穷凶极恶通缉犯?
“怎么了?一个小时前接到电话,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影,然后你们这是围在我家楼下干嘛呢!”
小林泉穿着家居服走出电梯,不太能理解面前的一切:“五条,你身上好脏,掉坑里了?”
“我和杰真诚且充分的交换了下意见。”五条先生咧开嘴笑,“他今天看到小说了。”
“哦!”小林泉恍然大悟,慢吞吞上下点头:“可以理解,那么,夏油先生,分红您要吗?相对的,授权书签一下。”
她摸出手机随便下了份文件当场修改,完全没有任何动摇的迹象。
“授权?什么授权!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同意过任何……任何……”
他说不出来了,如果脚趾真能抠出地下空间,只怕夏油杰能硬生生给东京咒术高专抠出栋新校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差点笑岔气。
小林小姐拿出专业态度,连低度近视镜都掏出来戴上:“想必您是为了《平成异能学院捕物帐》这本书有可能侵犯到隐私权这件事而来,对吧?不过严格来说,《捕物帐》的原型有好几位,并非仅从您一人身上取材。再者,行文中刻意避开了任何与您本人相关的信息,开篇也有相关免责条款……”
说着她顺手从坂口安吾哪儿拿过杂志翻到最终章翻开给夏油先生看,黑色加粗的字体赫然写明“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之所以提及分红,主要还是我个人认为您的生平履历非常有教育意义。除了触发全社会进行深层思考外也能作为前车之鉴提醒各位教职人员多多注意未成年学生的心理健康,以及告诫所有人,有困难找警察。”
小林泉理直气壮,夏油杰瞠目结舌,其他人……没比教主好到那里去。
拜托!你一个暴力社团干部,说什么“有困难找警察”,警察看到你头一件事就要考虑遗嘱该怎么写好吧!
关键是她还没有说完“综上所述,即便您请了律师与我们对簿公堂,能获得的收益也非常有限,甚至有可能暴露您就是主人公原型之一。我想夏油先生也不愿意被人当成瓷娃娃一样围观怜惜,对吧!咱们站在这里讲道理,就是有意愿达成和解,既然大方向一致,那么不必要情绪也就无需继续宣泄了,或者您对分红的数额有什么异议?都可以谈。”
上次她说“可以谈”的时候,直接拉了一队人举着AR15和他谈,这次不知道又会是什么。五条悟犹如魔音般的嚣张大笑还在继续,真不愧是最强,肺活量也非常可观。夏油杰又羞又恼,本来他也不是什么放不开的人,自认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之事。奈何身边损友实在太损,他要是再损些上野与和歌山的大熊猫都要被饿死了。
有五条这样的“好朋友”围着你幸灾乐祸,再内心强大的人也会破防。
人一生气,脑子就容易短路。夏油先生自打受了刺激逃学出走之后精神状态就没有稳定过,气急败坏之下就做出了未来会让自己后悔不迭的决定。他猛然转身看向太宰治:“Port Mafia确定招人?”
“当然!我们需要一位心理医生,这个职位很适合您。”太宰治的嘴,能把鬼骗来给他推磨。
让一个明显心理出问题出了十几年的人无证上岗,这事儿也就他能办得出来。
暴躁归暴躁,夏油杰智商总归是没问题的,当下拢着袈裟做高人状讨价还价:“我要做小林泉的同事,办公室就挨着她!薪水福利不能低于你们上次发给我的OFFER,另外,给我买个假证!别插手干涉我的主业!”
“我无所谓,这些都是泉姐姐管,你找她就好。”年轻的Port Mafia摊开手,心里暗自盘算又可以把工作分出去多少给这个主动送上门的打工仔。
织田作之助同情的频频摇头,坂口安吾捏紧衣袋里的手机,最终还是没有拨通报警电话由港口组织监管,总比放夏油在外面杳无音信要强。这种牵涉到特殊能力的人,就算不归异能特务科管,也不能随意放任他游离在视线之外。
“都打完了吗,还有没有没打过瘾的?”
七海建人仍旧抱着胳膊,语气里全是看破红尘一样的淡定,“没打过瘾继续打,打够了的上楼小坐。”
他早已观察到坂口带来的《文秋之声》,虽然看过泉的手稿,这会儿更想欣赏一下《平成异能学院捕物帐》印刷在纸上的模样。
“好啊好啊,”织田作之助头一个响应,“我们三个是来找泉小姐……道谢的,感谢她给了我书写故事的契机与机会。当然了,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也多有仰赖泉小姐庇护。”
为了不被男主人赶出去,他及时把已经到嘴边的“喝酒”改成感谢,七海建人果然表情好了许多:“来了就是客人,请。”
夏油杰狠狠横了五条悟一眼,提着袈裟跟在后面进电梯,然后是小林泉,最后是五条悟他一进轿厢超重提醒音就疯狂警报,白毛鼓着腮帮子不可置信:“不关我的事?”
所有人看他的表情都一样就是你的事!
第134章
“一共才几个人?七个!就超重了?肯定是电梯有问题!”
五条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这会儿六眼确实处于被迫停机状态,但是单以人类正常的视力来看,他也绝对不会数错!
“确实是七个没错,我猜也许是某人体重过沉?”
夏油杰抓到机会便不遗余力的开嘲讽:“你可以走楼梯,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五条说什么也不肯下去:“一定是电梯有问题,哪有走进去七个人就超重的电梯啊!”
“额……”
小林泉把视线从核载重量标识牌上移开:“核载6人,小型公寓电梯嘛,别往心里去,绝对不是谁的体重问题。”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这么小的电梯装了和没装有什么区别,它是不是就为了等着今天给我添堵?!”
五条悟在报警器的蜂鸣中被赶出电梯,刺耳的警报戛然而止,其他人的表情越发耐人寻味。
还说不是你超重!
“都说不是我啊!”白毛凄厉哀嚎,眼看电梯门在自己面前合拢。很难说有没有表演的成分在,但是亲眼看见五条倒霉,夏油杰脸色好了许多,走进七海家大门时已经可以礼貌的向男女主人点头致意,甚至主动要求看看分红协议。
白来的钱,为什么不要!
泉用家庭打印机打了份初稿,连同委托书一并递给他,那本坂口安吾拿了一路的杂志垫在最底下。仔细确认自身利益的夏油杰顺便就看到加了爆炸效果的宣传语《平成异能学院捕物帐》最终话。
他当然还没有看到最终话,否则就不会表现得如此尴尬了。或许前半段主人公的描写中还有部分夏油杰这个人的侧影存在,但到了最后一章,就是无数个迷茫失途少年的集合。五条悟追上来朝小林泉发了好大一阵牢骚,等他说到尽兴,回头就见夏油杰站在厨房与客厅的连接处看书看到入迷。
为什么呢?如果不把愤怒倾泻在对年轻咒术师抱有恶意的普通人身上,自己该去憎恨谁?
“我要知道这部小说具体的作者是谁,我必须知道。”他抬起头,凤眼里隐隐透出猩红。五条悟分别指了指在场四个人:“第五卷 是泉小姐的大作,前面那四卷则由这三位合作完成。”
“所以……”他特别讨人嫌的看着港口势力,“你们谁是堕落者,谁是狗?”
夏油杰没搭理他的插科打诨,他拢着那本杂志走到小林泉面前:“请您告诉我,为什么?”
“可我不是早就已经讲答案揭示给你看过了?夏油先生,在筑波,在京都,在横滨的红灯区……枷锁与压迫无处不在。有错的并非天赐的才能,也不是天生的容貌,有错的是逼迫人不堕落就活不下去的坏秩序。为什么山里的村人会去虐待两个手无寸铁的女童?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种事不可以去做,如果做了必将面临严峻惩罚?为什么一个私人机构可以肆意挥霍未成年人的劳动力?为什么法律与执法机构在这种时候就跟瞎了聋了一样?同样是偷逃税款,为什么掌握了全国百分之九十八财富的财阀就可以用‘合理避税’来解释自己的行为,而那些紧系着全家生存命脉的小店铺就只能认命破产?同样的功劳得不到同样的褒奖,同样的过错也得不到同样的惩罚,同一阶层内部向上的通道已经被堵死了,资源就那么多,如果不吞噬别人就会被别人吞噬,为了活下去,为了争夺更多生存资源,人会变得越来越坏……这是人想要让自己变坏吗?世上的人本就有好坏,好的制度将坏人摒弃在执政群体之外,坏的制度刚好与之相反,想要改变不公平的现状,该做的难道不是改变现有的坏秩序!”
在七海建人平静的目光里,泉抽出从未在家里使用过的配枪,扬手抵在夏油杰喉结上,五条悟在旁边紧张得要死:“我说你手可千万别抖啊!刚才不还好好的么?好好谈不是用枪谈的吧!先把保险恢复了行不行?”
“夏油先生,如果没有二连三的死亡,如果没有亲眼目睹那场虐待,你还会向一群根本就不认识的举起屠刀吗?”小林泉握枪的手当然不会抖,就像她的行事作风一样,枪口冰冷且稳定。夏油杰完全没有要害被人拿捏的自觉,他就那样毫无反抗之意的站着,紫色凤眼里满是痛苦:“所以,我恨错了人,也杀错了人。”
“恨没恨错我不好说,但你杀亲的行为我个人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就算再有理由,只要不是双亲不慈在先,做子女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假设这种行为都能被原谅,那么世界上还有什么罪责是不可以逃避惩罚的呢?”
她向后退了半步,照着夏油杰右肩果断扣下扳机。
青年闷哼一声,疼痛让他冷汗淋漓。没有人说话,因为小林泉是对的。击穿道德底线的行为不能被原谅,活人也不能替死人大包大揽说出“原谅”二字。
“我带杰去包扎,有急救箱吗。”
五条悟收起笑脸,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拦下小林泉开枪的动作,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夏油……确实欠教训。
七海建人叹了口气:“跟我来,我带前辈去。”
妻子枪法挺好的,白皙柔软的手指映着玄黑冷涩的金属,有一种别样的反差美。泉留了不少情面给夏油前辈,她没有瞄着额头或是其他要害开枪。只是条胳膊,还是穿透伤,以咒术师的身体素质最多半个月便可痊愈。况且就夏油杰本人而言,挨上这一枪或许还能让他心里好受些虽然罪无可赦,但已领下惩罚,往后无尽的岁月里更该为自己当初的行为负起责任。
屠村这件事他是不会后悔的,会让他感到后悔的事……大家多少都有点数。
夏油杰自己倒是对伤势不怎么上心,胡乱冲小林泉点点头,跟着五条和七海去客卧收拾伤口了七海家太小,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往主人家的卧室里钻。说实话就连客卧七海建人都不太想让他们进,因为那里曾经是小林泉的房间。
“好吧,你们坐,我去翻翻冰箱。”小林泉跟没事儿人似的收起配枪,走进厨房一阵稀里哗啦的翻,不多时带了瓶中也送的洋酒和一篮子水果:“还没来得及去超市买食材呢,就这么凑合着吧。”
也就她敢对Port Mafia首领说这样的话,太宰治笑嘻嘻伸手从篮子里摸走一只苹果:“已经很棒啦!”
“冰块、柠檬、糖浆,给。”泉在茶几上摆开几个盘子,自己抓了把车厘子站在客厅与露台交接的玻璃门旁边:“风雨将至。”
“那,春天也就离得不远了。”织田作之助一想到自己居然能实现愿望成为一个小说家就高兴,已经开始兴致勃勃的和坂口安吾谈论起下一部作品由他自己完全书写的故事。
方才小林泉出手废了夏油杰一条胳膊,相当于见证人的坂口安吾放松了许多……报告内容总算是能往上递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打消种田老师的忧虑。
“我觉得校园故事挺不错,咱们可以换个角度看……”
太宰治拿着苹果没有吃,瘦削的青年懒洋洋窝在部下家的沙发里,听好友们在一旁为了某个语法问题争论不休。温暖的房间,让人安心的声音,无所事事的悠闲,很快就让他陷入梦乡。梦里他看到自己一会儿还是Port Mafia的首领,一会儿又是个从组织叛逃的落拓侦探,无数交织嵌合的世界里只有孤影相伴,无数次茫然四顾指尖唯余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