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我只担心一件事……”
雷损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我确实曾经对温小白有过好感,但我知道孰轻孰重。我若放任自己的感情,只会让自己落到和关七一样的处境。你不必在意于此事,相比之下,我更介意另一桩事。”
他凝眸看向窗外,又好像在看的其实是迷天盟的方向:“师青若确实是个能人,只是少了成长的时间。她今日离开前,让人有意挑起方歌吟的愧疚,我们若是对迷天盟出手,方歌吟会否出手相助?”
狄飞惊吞咽下去了原本更想说的那句话,回答道:“那就让他没有这个时间来关心这件事,何况,还有一个人会比我们更不希望方歌吟支援迷天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毫无疑问,他和雷损心中已经有了同一个答案。
这个人,是方应看。
……
早在方歌吟踏足神通侯府前,方应看就已将自己的罪证统统销毁完毕。
方歌吟本就不信,方应看这个孩子在他的膝下长大,会长成个无法无天的恶魔,如今见到他坦然地将自己迎入府中,和前些年分开的时候并无分别,也就更是不信他会为恶。
只是本着前来汴京前答应陆小凤的事情,还是打算在京中暂住一阵,对方应看的所作所为再行观望一番。
过了这第一关,方应看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却也丝毫不敢松懈,借着方歌吟连日赶路的休息契机,小心地与米公公再度见了个面。
若说先前他与对方充其量也就是虚与委蛇,想要利用他的支持在汴京站稳脚跟,往后说不定便要同他翻脸不认账,那么现在——
他对米公公可算是有九分的真心。
“你也犯不着这般惶恐,你义父人到中年,早不似当年一般横冲直撞,出于一腔义愤四处奔走,要在他的面前不露破绽,以你的聪明劲容易得很,根本无须我教你。”
方应看闷头应了声“是”。
“再说了,你不是早已为他寻到了个无暇过问你行事的理由吗?”
米有桥笑了笑,对于方应看此刻的表现很觉满意。
方小侯爷办事确实心狠手辣。为了分散方歌吟的注意,选择的也是直击要害的手段,分毫也没将他养父母对他的恩情放在心上。
按照方应看自己说,他早年有些恋母情节,但要米公公说的话,若是他真有所谓的恋母情节,就不该让人在这几日,将长空帮覆灭的消息送到桑小娥的面前。
数月前的湖北长空帮血案,早已被方歌吟获知,但因全帮上下没留活口,一时之间也算不出有没有漏网之鱼,方歌吟一面佯装无事,陪同桑小娥四处闲逛,一面则让专人对此事调查,务求尽快给出个结果。
先前消息瞒得好,但现在,倘若桑小娥忽然得知帮派被灭,方歌吟便无论如何都要先陪妻子将此事料理完毕,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管方应看。
米有桥又道:“另一面,让铁树开花他们尽快动手吧。”
方应看点了点头。
趁着这大好机会让迷天盟乱起来,同样是让方歌吟无暇他顾的好办法。
不过他心中仍有几分忐忑,又问道:“米公公您看,那温小白能拖住关七多久?”
方应看可不希望,他将人都给调派出去,却再次天降一个关七,凭借着无人能挡的武力值,让他的人损失太过。
若是如此的话,这一部分还不如让雷损去做。
反正在这个方面,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米有桥没有直接回答方应看的问题,而是突然问道:“小侯爷,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和温小白是同门师兄妹?”
方应看顿时一惊:“什么?”
米有桥负手而立,神情中略有几分恍惚,像是想到了当年的情景,“我与三枯大师、还有温小白,都是斩经堂淮阴张侯的弟子。张侯将一千零一式风刀霜剑归并成了最后的一招朝天一棍,对我倾囊相授,所以在外人看来,真正算得上是得到他真传的,只有我一人而已。但温小白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得多。”
“老字号温家的洛阳王温晚,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还有迷天盟的关七,当年都曾经对她动过心,但只有关七陷得最深,甚至将武功与感情彻底挂钩在了一起。若是他已经看开了这一段,他早该恢复清醒,踏入新境界了,绝不会是如今的样子。所以我敢断定,短时间内,他绝对回不来!”
“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让人去刺杀温小白,足够让这汴京城再乱上一回。”
“可她……不是您的师妹吗?”方应看试探问道。
米有桥嗤笑得有些大声:“师兄妹又如何?我是无根之人,不是那些被她迷得团团转的男人。她要一段毫无杂质一心为她的感情,我只要权势地位。小侯爷——”
他警告一般提点:“我希望你也是一样。”
方应看朗声笑道:“这是自然!起码现在,对那位师大美人,我可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她死了,要比活着更有用!
他转头吩咐:“去送个信给铁树开花。”
——并称“铁树开花”的张铁树与张烈心。
也是,迷天盟的五圣主和六圣主。
……
张铁树穿着宽袍肥袖走在迷天盟中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存在感。
他又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手指全部拢在袖子内,对于他来说,便像是将自己最大的武器给隐藏起来。
但走在驻地内,路过的帮众大多要对他投来敬畏的目光。
谁都知道,五圣主和六圣主的手上工夫厉害,比起任鬼神和邓苍生的鬼神劈苍生刺还要防不胜防得多。这是他们能坐在圣主位置上的凭据。
就算先前关七婚礼沿途的护送上出了点岔子,也并不影响他们二人在盟中的威名。
正是因为这份底气,如果说早年间他们两人投入迷天盟,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那么到如今,随着他们武功的精进,他们已觉迷天盟没有这个留下他们的资格。
若非师青若先将任鬼神调出了汴京,为了防止这把火紧跟着烧到他们的身上,他们在盟中的表现,或许还要比现在更嚣张一些。
不过……距离他们正式转投高枝的时间,应当并没有多少了。
张铁树用余光扫了一眼从后头赶上的人,见他戴着鹿皮手套的那只手已无声地合拢,像是在蓄势待发,面具之下的嘴角顿时微微上扬。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侯爷说,这是我们在迷天盟中办的最后一桩事情,你的人都到了吧。”
张烈心点头以对。
二人又往前走出了两步,张铁树才听到张烈心说道:“你我二人一并转投,犯不着将功劳也分出个高下来,一会儿见机行事,谁负责拦人谁负责杀人,都按照咱们平日里配合的法子做。”
张铁树立刻应了声“好”。
这一点虽不必说,但张烈心能将其提前说明白,让他不必费心多考虑些事情,怎么都比没说要好。
何况,今日七爷直接丢下了他们这些下属转头离去,去追那个传闻中已失踪多年的女人,根本不像是个要做大事的人,确实愈发配不上他们效忠。
既已决定了要为小侯爷效犬马之劳,这件大事,就必须要为他办好!
二人交谈思忖之间,迷天盟总部的议事正厅已在面前。
不需通传,见到这两位圣主到来,守在门前的护卫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毕竟他们本就是被师青若邀请前来的。
二人走入内堂,就见师青若已换下了今日去见方歌吟时的朴素衣着,换回了平日里以圣主夫人指挥盟中时候的金红裙裳。可就算颜色再是明艳,也掩饰不住她眉宇间的烦躁。
若是他们所知道的不差的话,迷天盟中的不少下属,都已被她派遣出去找人了。很可惜,不知道是因为温小白和关七有心藏起来,以防被人影响叙旧,还是寻找的方向不对,直到此时还没有消息。
也难怪师青若会是这样的表现。
别管关七到底是疯还是清醒,迷天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坐镇。
甚至就算不只是为了迷天盟,只为了她自己,她也很难拿出什么好脸色来。
关七追着温小白离开,也就是她的夫君追着旧爱走了,这能保持平常心才怪呢。
仗着面具能遮挡神情,张铁树又玩味地往师青若的脸上看了两眼,颇为可惜地想着,这张如此状态也美貌天成的女子,此后便要变成个死人了,多少有些暴殄天物,不过小侯爷会玩,应当也能赏几个美人给他作为礼物才是,那便没那么可惜了。
张铁树一边想着,一边直到落座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将面具摘了下来。
他逡巡了一圈屋中,见大圣主颜鹤发、二圣主朱小腰,和方歌吟一并回来的四条眉毛陆小凤和他的朋友,还有几个早前被圣主夫人留在盟中的人都在此地,估量着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候,便已将自己的杀意全部藏匿了彻底,转而问道:“夫人如今是怎么想的?七爷不在盟中,各方势力也都盯着咱们这头,是不是该当让人加强戍卫,再将邓苍生和任鬼神他们两个调回来?”
“你是这么想的吗?”师青若问道。
张铁树虽觉师青若的这句问话中,语气稍显奇怪,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就见这位圣主夫人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他们没那么快赶回来,所以——”
她忽然一改先前的愁肠百结,露出了个会心的笑容:“也只能先送你们两个上路了。”
“什……”张铁树自觉自己没有耳聋,也根本没有听错师青若所说的话。
混迹江湖多年训练出的直觉,更是让他瞬间汗毛直竖,仓促将手自衣袖中抽出,反手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中阴劲伴随着掌力,还裹挟着他平日里淬炼掌法所用的剧毒,若是命中对手,纵然不能将人立时击毙,也必定要让人喝上一壶。
但他的还击够快,他的对手却非等闲之辈。
交手的刹那,张铁树就已看到,朝着他袭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圣主颜鹤发,所用的还是他早年间在江湖上成名的招式“隔空鹰爪”。
毒掌对鹰爪,一个仓促迎敌,一个却是有备而来,孰强孰弱简直清楚不过。
颜鹤发也更是没给张铁树以机会,便抢攻而上。
手是“洗窗泄地”,脚是“铁羽凌风”,赫然以上攻下取之势,截断了张铁树意图杀出的去路。
张铁树一声怒喝,便将毒性灌注于掌中,朝着颜鹤发拍去。
但几乎就是在颜鹤发吸引住了他全部注意的刹那,一道阴柔绵密的掌力横空而出,愣是凭借着身形柔软灵动,直接贴到了张铁树的身后。
掌劲无声,却在朱小腰的双手按上张铁树后腰的刹那,发出了一阵气浪压缩的爆鸣。
连带着的,是五脏六腑与筋骨一并被内劲炸开的断折之声。
张铁树的声音被中断在了喉咙口,转而化作了一声惨叫。
张烈心晚一步到来的指风只来得及击断朱小腰的一缕头发,却没能阻止张铁树在这刹那的合击之下身死。
他面色骤变,五指却柔软如兰花,数道气劲交错袭向颜鹤发与朱小腰的同时,尾指却令人防不胜防地调转了方向。
劲风飞袭,直冲师青若而去。
如果说张铁树的掌法是刚,那么他张烈心的指法就是柔。
花开数瓣,指法也自然万变!
张铁树被人偷袭身亡已成定局,他来不及去想,为何颜鹤发和朱小腰会听从师青若的命令,意图将他们二人击杀在此地,只能尽力去完成小侯爷留下的任务,也全力去给自己拼出一条生路!
若是这厅中谁死了最能让局面有变,只有可能是不会武功的师青若。
但就是在张烈心指力脱手的下一刻,他看到一道红影卷起了坐在上首的圣主夫人,直奔侧窗而出,正错过了这道指力。
与此同时,一只干瘦的利爪按在了他的头顶,以异常狠辣干净的姿态贯穿了他的头颅。
张烈心甚至没能看到到底是谁朝着他动了手,就已绝望地倒在了地上。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只修长的手将他手上的鹿皮手套拉拽了下来。
梅超风嫌弃地“看”了一眼染血的手套和面具,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将它们都戴到了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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