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但若问出来,还不知道六扇门会不会又被她以奇怪的理由拉上贼船,变成她的同谋。
最后还是将话吞咽了回去,只说了三个字,“尽快吧。”
汴京黑白两道若能被一个声音统领,怎么都要比先前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些争端。虽然因为师青若的缘故,迷天盟以他都没想到的方式保全了下来,但既然今日能与苏梦枕并肩作战,往后怎么都要太平些。
他以六扇门总捕身份想要看到的,不就是这个情况吗?
想到这里,无情慢慢松开了按住轮椅上机关的那只手,转头示意童子将他推回神侯府去。
眼见这位官府立场的人物暂时退去,师青若也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你也该走了。”她冷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梅超风丢下了身上的伪装,冷哼了一声:“你让人帮我重新恢复行动能力,我为你杀两个人,这份人情已经还了。你就算不说我也会走。”
她原本还想借着黄蓉的关系,打听恩师黄药师的情况,却不料进了迷天盟这个临时监牢,这才知道,黄蓉乃是离家出走,根本没同黄药师在一处。
现在她既已还了人情,确实不必留在此地。
毕竟还有另一份人情得还。
当年她死了丈夫,练功又出了差错,从北方大漠逃回中原,说是四海之大无处容身也不为过,是傅宗书府上的傅康收容了她。在迷天盟时听闻傅康身份有异,还因擅自软禁他人身陷囹圄,无论如何她都得再去打听打听消息。
她掉头便走,又听师青若忽然在她背后扬声说道:“等我们下次再见,该是敌人便是敌人了,切莫怪我没提醒你。”
梅超风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师青若也很快收回了目光,转回到了眼前,对上了陆小凤探寻的目光:“你和无情总捕说,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师青若摊了摊手:“其实先前和苏楼主也说过了,我要将迷天盟的大小姐,也就是我那便宜女儿给接回来呀。光是靠着金风细雨楼那边的搜捕,还是太慢了一些,倒不如先去几个我觉得可疑的地方走上一圈。”
不,她没有说过。陆小凤腹诽。
若是她真只要做这件事的话,完全不必与金风细雨楼的人分道扬镳,大可以直接去到六分半堂总部,以迷天盟圣主夫人的身份,将“找女儿”这个信号丢出来,而不是亲自去做。
她要做的,何止是一件更重要的事,也是一件更危险的事情!
可当师青若揽着披风转头离去的时候,他非但没有做出阻拦,反而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暗骂了自己一句:“我可能也不是真那么有道德……”
“你说什么?”师青若隐约听到了点动静,回头问道。
陆小凤一本正经地瞎扯:“我说,要是金风细雨楼能直接抓住雷……关大小姐,你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
但这一点,大约是不能如了陆小凤的愿了。
狄飞惊是何等敏锐的人物。
雷损前往三合楼,试图拦截师青若和苏梦枕的会合结盟,虽没带上狄飞惊,却也是由他在后方布局调度。
前方消息断联的第一时间,狄飞惊便已察觉到了不妥。
他也完全无愧于雷损对他的信任,心有所感,便立刻行动。
他马上带领下属,将六分半堂不动飞瀑之中的重要资料转移带走,来不及带走的便送入地底密室之中,而后带人护送着大小姐雷纯一并从总部撤离。
按说摆在他面前的其实有两条选择,一条是和雷动天以及六分半堂中的其他元老一起死守六分半堂总部,直到重新得到雷损的消息,另一条便是他现在做的那样。
但一想到先行失去控制的,是隶属于三堂主雷媚的精锐,而雷媚又与总堂主之间还隔着一份杀父之仇,狄飞惊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何况,这些资料被送出来还有接回去的办法,若是和人一并被困在了那头,才真是麻烦大了!
事实证明,狄飞惊的这个选择真是一点没错。
他本是派去提醒雷损的部从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雷损死了。
雷,总,堂,主,死了!
他从去杀人的一方,变成了被人杀死的那一方。
狄飞惊低垂着头,在这暗室的灯下更显苍白而冷肃,连带着此刻正在发力的十指都带着血色尽褪的惨淡。
那部从带来的坏消息却还未结束:“总堂主的遗体被三……被金风细雨楼的郭东神送到了总部,又说,大小姐本不是总堂主的女儿,是因为当年温小白怕入魔的关七会伤害女儿,在离开汴京之前留给总堂主照顾的。如今……”
“既然迷天盟已经有了一位能够主事的圣主夫人,雷总堂主也已自寻死路,迷天盟有意以盛大的典仪将大小姐迎回培养,无需再劳烦六分半堂。至于往后六分半堂是要投降还是重新选一个领头之人,便和大小姐没有关系了。”
狄飞惊双眸霍然上抬,就见与他同在此地的雷纯也是一愣。
惊闻雷损死讯,饶是已开始接触堂中事务,加之素来心性坚韧,并非寻常闺阁女子,雷纯也难以遏制地落下泪来。
第二条更为惊人的消息,又让她的所有神情都凝滞在了当场。
那张清丽的面容上,便挂着一滴悬而未坠的眼泪。
探听消息的部从带回来的话,简直令她难以置信。
什么叫做,她不是总堂主的女儿,只是温小白留给雷损照看的孩子?
又是什么叫做,迷天盟现在有这个条件将她给接回去,让她去做迷天盟的大小姐?
“不好!”狄飞惊已先一步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堂中弟子是何反应?”
他向来对自己出口的话斟酌有加,但今日却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问出这话的同时,他心中也已隐约有了个猜测。
江湖中人,对帮派的传承没那么多规矩,就像雷媚当年也曾是六分半堂上一任堂主的继承人,所以雷纯也自然可以接替雷损的位置。
有狄飞惊在,就算堂中还有质疑的声音,他也有这个底气能将其镇压下去。
但若雷纯不是总堂主的女儿,六分半堂又没有一个合适的总堂主人选,还没能及时得到江南霹雳堂的支援……
幸好这部从是狄飞惊一手栽培出的旧部,此刻还能答得上话来:“堂中兄弟原本就已在勉力抵抗,偏偏众堂主身亡的身亡,反叛的反叛,现在又爆出了这一条来,都不知如何是好,先被金风细雨楼扣押起来了。好在,跟着大堂主撤离的这一批还不知道这消息。”
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倘若这是离间我六分半堂内部的谎言,岂不是个笑话!”雷纯接连平复了数次呼吸,终于开了口。
她面上的泪痕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她擦拭了干净,只剩下了一份暂时难以藏匿下去的哀恸。
不过自狄飞惊的视角看去,雷纯的表现已能称得上是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就像是暴雨之前的海面,在下方激荡着随时会迸发出来的旋涡暗流。
下属心中不忍,仍然老实答道:“金风细雨楼的人说,此事大可向方歌吟方巨侠求证。他和夫人携温夫人把臂同游数年,知道此事底细。以他的身份,也绝不可能就此事说谎。”
“所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也传遍了六分半堂上下。”狄飞惊极其艰难地接上了这句判断。
部从点了点头。
狄飞惊眼色一沉。
如果说刚收到雷损死讯的时候,他还在心中残存一线希望,六分半堂家大业大,不是一夕之间就能被人蚕食殆尽的,若能上下一心,举哀兵之势,未必不能重新站稳脚跟。
可那位迷天盟的圣主夫人,偏要在这个时候叫破雷纯的身世,以何其果断的手法斩断了六分半堂伺机再起的机会。
好毒辣的招数。
对于六分半堂的众多帮众来说,只要能继续在汴京城里讨生活,到底是听令于雷损还是苏梦枕,根本没有分别。雷老总生前对众多精锐不薄,他们也愿意再尽一份义气,可想来这并不包括协助一个本应该属于迷天盟的人重建六分半堂!
哪怕她曾经是被雷损捧在手里的明珠,也不例外。
“那么,你也会走吗?”
狄飞惊循声侧目,惊见这句话竟是从雷纯的口中问出的。
她脸上的种种神情幻变,难以用只言片语来描述,直到最后定格成了这样的一句。
狄飞惊并不敢确定,雷纯在骤然听闻这一个个噩耗之时,到底做出的是什么决断,他只认真地就这个问题回答:“我不会背叛总堂主。”
当年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个被关大姐带入迷天盟的马奴,能走到今天的地位,既可以说是靠他自己的本事,更多的,还是雷损对他的提拔。
这份提携之恩,于他而言,足以用命来偿还。
无论这其中发生了多少变数,都不例外。
雷纯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该寻找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了。若要图谋报仇,只靠着我们单枪匹马来做,根本没有机会。”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呢?甚至以她这个被人叫破的身份,本也没有必要去做这件事。
可自她记事以来,“父亲”这个身份就是与“雷损”这个名字绑定在一起的,若是能轻易放下仇恨,另投而去,又与禽.兽有什么分别!
幸好,从狄飞惊的答案里她确定了一件事。她若要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还不至于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狄飞惊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以更为敬重的态度问道:“大小姐有什么想法?”
雷纯凝眸沉思,答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要先躲开金风细雨楼和迷天盟的搜捕,我们不如先投往神通侯府。”
狄飞惊皱眉:“可……”
雷纯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方巨侠突然入京,盯上了方应看的行事所为,或许神通侯都自顾不暇。可正因为如此,若按照江湖规矩,在方巨侠查验出个所以然前,旁人不该插手。方应看若不怕我们将其他他没销毁的证据摆在方巨侠面前,也合该给我们一处容身之所。”
“至于同在京中,为何不投向相府……”
雷纯目光凝重:“我们如今已不止是势弱,相府却只是有些家私恩怨的纠葛,若是贸然登门求援,只会被吞吃殆尽。”
接连的打击让她心乱如麻,但还没有彻底带走她的理智。
狄飞惊抿唇,明明很想在此刻叹一口气,却只是回道:“你其实可以不必走这条路。”
“但不试一试……我也不会安心的。”雷纯叹道,“若是真已看到事不可为,大不了我就真去迷天盟闯一闯。”
师青若敢对外宣称,要将她接回去做迷天盟的大小姐,她又为何不敢,认一个只比她大上几岁的人做母亲呢?
反正,先前听闻的种种都让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位迷天盟的圣主夫人,或许该和她算作同一类人。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先去给自己谋划一条出路。
可雷纯没想到,就是在她和狄飞惊快速聚合完毕了旧部,预备去同那位方小侯爷牵线搭桥的时候,另外一个噩耗先传上了门来。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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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青若的到来,对于神通侯府来说,简直是个猝不及防的消息。
上一刻的方应看还在痛骂张铁树张烈心这两人办事不力,下一刻便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大的麻烦。
师青若刚在三合楼与苏梦枕联手对付雷损,对于方应看来说也不过是前后脚的时间,她竟已来到了自己的门前。
来的还不只是她一人。
方应看疾步出府,就见自己的那群门客各抱利器,浑身戒备地望着门前的那个方向。
就连他自己,也几乎在踏出门槛的第一时间,转向了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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