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一个,是司空摘星,一个,便是你楚香帅。”
楚留香懂了,“但司空摘星早已为师夫人所驱策,甚至不惜为你往六扇门走一趟,剩下的也就只有我了。”
师青若点了点头,就见面前的楚留香忽然神情凝重了起来。
“连师夫人都觉得,像是这等难以闯入的地方若是来了人,甚至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第一个被想到的人里有我楚留香,也难怪别人同样会这么想。”
“别人?”师青若奇道。
楚留香不像是随便提起的这一句话。他会突然出现在迷天盟中,出现在师青若的面前,应该也不仅仅是路过看个热闹而已。
要真是因为这个的话,他早就可以来了。
楚留香问:“师夫人应该听说过神水宫?”
师青若回道:“自然听过。我上汴京来之前,曾在洞庭一带停留,神水宫就在再往南去的地界,在那一片的寻常百姓印象里,与仙女宫没什么区别。”
楚留香松了一口气,知道可以省去不少口舌:“那么师夫人就应该听说过神水宫的规矩和秘宝天一神水。”
“这是当然。”
楚留香道:“这便是我来迷天盟的理由了。”
他没有跟人卖关子的意思,直接解释了下去:“一个月前,神水宫的天一神水被用在了数名江湖好手的身上,将他们毒杀,而后弃尸海上,我本以为那是神水宫的人下的手,哪知还在同时,遇上了一位对我喊打喊杀的神水宫门人,说这天一神水是我偷盗出去的,也是我将它用在了那些武林人士的身上。”
“可据我所知,香帅踏月留香,武功绝顶,却从未在江湖上听过,有人是被你所杀。”师青若拧着眉头,认真说道。
他不杀人。
楚留香脸上的笑容多出了几分温度:“但传闻毕竟是传闻,江湖上真正见过我动手的人本也没有几个。”
言外之意,这句话,并不能用来服众,更说服不了向来避世的神水宫宫人。
“按照那位神水宫门人宫南燕的说法,我遭到了神水宫的怀疑,还因为——将天一神水偷出的那名弟子,在身亡之后竟被发现怀有身孕。而很不凑巧,”他又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楚留香在江湖上真有那风流的名声。”
师青若听到这里,已微微皱起了眉头,“所以,你自然变成了被她们头号怀疑的人。”
楚留香更觉无奈:“幸好那位宫姑娘还算讲道理,见打不过我,同意了我的请托,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寻找到偷盗天一神水、谋害众多高手的真凶。”
“那么这又与迷天盟有什么关系?”师青若问道。
她此前参与的几个周目里,甚少和楚留香往来,对于神水宫和天一神水的这桩案子并没亲身参与过,只知道那幕后元凶的身份,也知道这事最后还是被楚留香成功解决,却没料到,不知是何处发生了变故,竟让楚留香找人找到了迷天盟来。
楚留香答道:“此事发生的突然,我也没什么头绪,只从同在调查此案的黑珍珠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她父亲,也正是此案中的一个死者,在死前曾经和一个人有过来往。而很不巧的是,按照此人多年间的行事作风,真有可能做出染指神水宫弟子的事情,也确实有潜入神水宫的本事。我一路追踪他前来,从汴京城中的丐帮弟子那里打听到,最后见到他的地方,正在迷天盟中。”
他说到这里,表情愈加凝重,“师夫人莫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也切莫将此人在迷天盟中出现,当成是个寻常事情。他精通暗器机关与毒物,我猜他很有可能,是被师夫人拿出的那一件暗器吸引过来的。”
师青若神情一顿:“敢问这位的名字是——”
楚留香叹道:“他出自蜀中唐门,我想,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
“把东西拿开,我不想看到它。”
话虽是这样说,候立在旁的侍从还是看到,那以半边面具遮住了面容的男子,还是在扫开那东西之前,难以克制地将眼神转了过去。
摆在桌上的,是一张红底烫金的邀请函。
在其上最为鲜明的,莫过于“迷天盟”几个字。
这封邀请函,正是迷天盟发出的,请人来观礼五六两位圣主正式由擂台赛确立。
可它若只是被送给盟中的重要人物,或者是和迷天盟交好的势力,也就算了,怎么偏就要送到他的面前。
方应看的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星火。
就算此刻那半张受伤的脸,已上了最好的伤药,也已暂时用面具遮住了,让他看起来仍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小侯爷,甚至还因这个面具多出了几分神秘,但对方应看来说,只要一日没有将仇报回来,他的脑海里便会一次次重复当时被摔打在地、受制于人的景象。
这让他在收到那份邀请函的时候,无法不去想,这是不是师青若对他的又一次示威震慑,又或者……
这是希望他能失去理智,改变在汴京城中的行事作风,真正走到前台来和她比上一比。
他伸手盖住了那张金面具,触手的冰凉,让他渐渐从高涨的怒火中平静了下来。
威慑也好,激将法也好,他都不能随便中了她的圈套。
至于这个迷天盟中新选两位圣主、接替张铁树和张烈心位置的事情,他不去也罢。
万一师青若当众将他收买“铁树开花”,让他们在迷天盟中生乱的消息说出来,这话他到底接是不接?
还不如……
“小侯爷,任怨到访。”一个声音忽然在屋外发出,打断了方应看的权衡利弊。
方应看顿时目光一转,“请他进来。”
任怨?他来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单薄清瘦的年轻人在侍从的带路下走了进来。
这年轻人微垂着头,却不像是狄飞惊一般因颈骨断折不得不如此,而更像是因为羞涩。
配合他那一张还算秀美的面容,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可爱。
若非方应看知晓他的底细,谁又会想到,一个长着如此模样、又是此等姿态的男人,居然会是汴京城里不少人的噩梦。
他和师兄任劳一并,都在刑部任职,乃是刑部总捕朱月明的得力助手。而他每日所做的,就是用那些千奇百怪的刑具,从犯人的嘴里拷问出答案。
任劳任怨,是一对出了名的酷吏!
方应看有时候觉得,用酷吏两个字,可能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们,因为他们的刑罚审问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很是需要拉拢这个年轻人。
毕竟,任怨审讯犯人的本事越是高超,也就越能见到一些重要的囚犯,让他的大脑里,除了刑讯手段之外,还能填补进诸多京城名利圈内的消息。
而后者,正是方应看所需要的。
现在看来,他先前一次次让人私下送礼的行动并没有做错,任怨突如其来的主动登门,就是一个最好的消息。
任怨刚刚进门,方应看也顺势迎了上去,将他引到了茶桌前。
“小侯爷不必如此客套。”任怨低声细气说道,“我来,只是想给小侯爷提醒几句话。”
方应看先将对师青若送来邀约的愤怒压在了心底,又端正了面色:“还请任怨兄弟不吝赐教。”
任怨很喜欢方应看的态度,虽然明知道他也不过是因为确实没有其他地方可求,这才对他们这种小人物都器重有加,但比起其他想要同他们攀关系的人,他还是……
更喜欢自己的同类。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漂亮:“前两日,京城里的监牢里进了不少人,这件事,小侯爷应该也知道。”
不是因为六分半堂倒台,有不少原本被六分半堂庇护的恶人落了网,而是因为另外的一件事。
杀手组织青衣楼楼主霍休被王小石和白愁飞抓捕入京,挂名在青衣楼下头的杀手,也有不少被牵连抓获的。
这份功劳,显然不是光靠着诸葛神侯门下的六扇门就能够吃得下的,还是要将一部分活计转移到刑部来做。
又因为霍休这个守财奴丢了全部的金银,心痛到不愿开口,那头问不出什么话来,上头却对这桩大案催得着急,于是霍休很快被转移到了这对刑部酷吏的手中。
方应看听到这里,已是坐直了身子,又朝着任怨的方向前倾靠近,“此人身上有什么事与我有关?”
“到底有没有关联,需要小侯爷自己来评判。”任怨温吞开口,像是丝毫也没有应和方应看求知欲的意思,只是继续用着先前的语调陈述。
“霍休不肯说话,我们刑部有的是让人说话的本事,将人剥皮拆骨却仍能活着,也再容易不过。但这一拆,就让我留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废掉霍休的招式。”
“怎么说?”方应看问道。
任怨道:“我的武功,方小侯爷应该是知道的。比不得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却还总算够看。接手的人多了,眼界也要比一般人开阔。所以我知道一个道理,有些武功,表现在外面的模样,或许会因为由不同的人施展,和最开始的样子大相径庭,或者只能说是略有相似,但在内劲的运用上,却终究还是万变不离其宗,打在人身上就暴露了本质。”
“我曾经有幸,接触过一个死于长空帮梅帮主手下的人,将他的伤口切开细细观察了许久,这一次竟然在霍休身上看到了相似的伤势,应当是被同一种指法打伤的。”
“据说,废掉霍休武功的人,是刚被招进迷天盟的白愁飞……”
方应看浑身一颤。
他相信,任怨主动上门,不会告诉他一个全无作用的消息。
他的目光,也几乎是在下一刻就移到了那张邀请函上。
烫金的滚边和字样反照着屋外透进来的日光,也有短暂的一瞬刺得人眼睛发疼。
方应看沉默了许久,忽然喃喃:“……谁说这是一封挑衅书的?”
这明明就是一份恰到好处、正逢其时的邀约!
……
起码当方应看携着这份邀请函步入迷天盟中的时候,看起来已又是一派春风得意的人模狗样。
身着的鎏金暗纹蓝色锦袍,与腰间的紫金绶带,无不彰显着他和寻常武林人士大为不同的身份。
而在没被面具遮掩的半边完好面容上,已再一次挂上了柔和而又玩世不恭的笑容。
到场的武林人士里,或许有人听过师青若带着关七打上门去的消息,也知道神通侯府和迷天盟之间存有龃龉,可面对方应看这等坦荡从容的赴约,也都先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向着这位方巨侠的继承人问好。
方应看脸上的笑容也就越发明媚了些。
只是当他遥遥看见一道身影的下一刻,他又下意识地将笑容一收,像是那表情在刹那间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若非他已在来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自己今次到来,可以说是另有目的,他险些重新去摸自己的那张面具,唯恐它戴的不够结实。
“方小侯爷若是不适应此地,也不妨趁早打道回府。”司空摘星循着方应看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那头正是师青若和关七相携而出。
随着那股恐怖的压力到场,应邀前来的众人也各自顾不上方应看如何了。
至于方应看本人,更是费了不少工夫,才将那口沸腾的气息吞咽了下去。
他斜睨了一眼司空摘星:“这是迷天盟的待客之道?人才刚到,就想将人驱赶出去。若是你们盟中真已穷困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不介意今日自费伙食。”
司空摘星耸了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这样想的。小侯爷既没什么问题,那就请自便吧。”
方应看懒得和这些小人物纠缠,打眼看了看那擂台搭建起来的位置,忖度了一番邀请函上的位置,信步朝着其中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哪怕看起来正是要向师青若和关七的方向走过去,也再没让他表现出任何一点异样。
倒是司空摘星还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觉得他有问题?”陆小凤留意到了这一幕,走到了司空摘星身边问道。
他其实并不完全理解,为何师青若非要邀请方应看来走这一趟。
若要针对方应看,还是该当想办法将他的罪行暴露在方歌吟面前,让他的义父第一个动手。否则,以方应看这个小侯爷的身份,他们若是真想要了方应看的命,怎么做都显得投鼠忌器。
光靠着这场擂台,必定不够。
但怎么说呢,师青若先前的次次决策,虽有危险,却总能达到出人意表的结果,想来在今日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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