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雷损的六分半堂原本是汴京黑白两道中的中流砥柱,也和傅宗书交好,却因为雷损自己的判断失误、雷媚的背叛,还有师青若的一招釜底抽薪,没能等来江南霹雳堂的支援,就已四分五裂。
余下的江湖势力里,金风细雨楼和迷天盟占据了大头,还是彼此结盟,共同对抗傅宗书的关系。剩下的小鱼小虾就算真能为相爷效犬马之劳,能做出的事情也相当有限。
神通侯府的方应看虽然心怀鬼胎,但是起码在明面上还是对傅宗书多有示好的,还与傅宗书的义子傅康关系不差,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当方歌吟预备将先前赠予方应看的人脉从汴京城中撤离的时候,傅宗书便会再少一方助力。
诸葛神侯和六扇门的态度就不用说了。
而那个日渐长大的小皇帝,也已不甘心让圣旨变成傅宗书指点江山的凭证,也不甘心朝堂上的提拔贬官都受到傅宗书的制约,若非大内高手仍不敌傅宗书的门客,难保他不会选择先杀人后定罪。
这样一出内外困顿的窘境,只怕是傅宗书执政多年间都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他又怎能不做出反击。
“先说江湖上。”师青若举起了一枚黑子,神情已不似先前的调侃,多出了几分严肃,“我让人各处搜捕狄飞惊的下落,发觉他并未和江南霹雳堂的人会合,也没有和关纯联络,还在藏踪匿迹之中。我怀疑,有人在为他掩护行踪。”
这个“有人”到底是不是傅宗书,她还不敢下一个定论。但毫无疑问的是,狄飞惊若是还活着,六分半堂就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将那个原本已经出局的棋子重新带回到棋盘之上。
“你的金风细雨楼先前能被雷损安排那么多内应,还安插到了五大神煞之中,难保其中不会还有傅宗书的亲信,在必要的时候拖住你的脚步。而迷天盟这边,人员的复杂有目共睹,也比金风细雨楼那头势力薄弱,所以先被他盯上了。”
也借着文雪岸之死,十九神针易主,来上了一出栽赃嫁祸。
“不仅如此,为了抗衡江湖势力上的损失,我怀疑傅宗书还做了两件事。”
师青若伸手,将另外两枚黑子落在了棋局之上。“昨日我去相府之时,见到了元十三限那六个并称六合青龙的弟子。我直觉他们对傅宗书的敬畏态度不同寻常,很有可能是傅宗书和元十三限之间的交易又有变化。”
傅宗书并不是先做了元十三限的弟子,而后才去当官的,而是在做了高官之后,来给自己寻求一份庇护,所以他们两个原本就不是寻常的师徒关系,而更像是一种特殊的交易。
若是傅宗书有心让元限入京来援,那么六合青龙有这种表现就并不奇怪。
“另一个……”
苏梦枕敏锐地留意到,师青若的脸上闪过了一瞬异样的情绪。“若是不方便说便不说吧。”
“不,”师青若笑了笑,转瞬的恍惚已自她的脸上抹去,“该说还是得说,只是劳烦苏楼主不要问我,这消息是从何处来的。”
“傅宗书用于栽赃神侯府的神魔飞针,应当和原版的魔针一样,是出自蜀中唐门。但以唐门中人近几年的行动轨迹来看,不会在这件事上相助于傅宗书。”
他们也来不及。这才是更重要的理由。
“我猜,那几支魔针,应当出自曾经的唐门大小姐唐蓝之手,但现在她已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明月心,隶属一个名为青龙会的组织。我希望苏楼主能顺着这个名字查下去,看看这是不是傅宗书为了破除围剿,而下的一步棋。”
苏梦枕点了点头。
他已不是第一次领教师青若身上的神异之处,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更不会问。
他只是问道:“那么叶孤城呢?白云城也算是他在江湖势力上下的一步棋?”
师青若摇了摇头:“我想你也不觉得这能算江湖。”
就像师青若只是给了黄蓉调集人手的优待,却没有打算过问她和郭靖去找段天德麻烦这件事,到底要以何种方式推进下去,白云城也是一样的。
距离汴京太远,就算要造成影响,也是晚一步的事情。
光靠着叶孤城一个人,能带来的杀伤力也很有限。
“你看,我先前提到的围剿傅宗书的各方势力里,神侯府、金风细雨楼、迷天盟都已遭到了针对,唯独剩下的那个,就是那位龙椅之上的小皇帝。”
苏梦枕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他的目标可能是陛下?”
师青若摇头:“我没有具体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所以——”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支祥云钗上,足以让苏梦枕看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就算用的手段并不那么光明正大,但反正是傅宗书先用的栽赃嫁祸一招,她有什么好内疚犹豫的。
苏梦枕当即郑重地应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让人尽快着手去办。他若想要逐个击破,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就再次——合作愉快了?”师青若说话间,朝着苏梦枕伸出了一只手。
苏梦枕愣了一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何处的礼节,但也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
面前的这只手方在棋盘之上拨弄风云,哪怕尚显单薄,在这双掌相碰的一刻,也依然烫得令人心惊。
苏梦枕刚要松开手去,却忽然被师青若握得更紧了一些。
可还不等他因此生出任何遐思,他便看到了师青若忽然急变的脸色。那么这个握紧的举动,也便只是她心神不稳下的本能反应。
她定定地望着苏梦枕的眼睛,像是经由了一瞬的跋涉方才有了开口的力量:“你刚才说,不会让人有逐个击破的机会?”
“是。”苏梦枕答道。
这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刚才同你分析的各方势力里,除了并未确定的白云城,还有一方。”
苏梦枕的脸色也顿时一变:“方巨侠现在何处?”
相比起本就已经和他敌对的神侯府,和原本就算不上朋友的迷天盟,对于傅宗书来说,在这对峙的棋局上变化最大的,其实还是从友变敌的“神通侯”!
方歌吟再如何闲云野鹤,那也是一个统领了数千上万帮众,江湖上几方大势力的首领。别看他现在只是将方应看的旧部撤出汴京,但他既能得到那个“巨侠”的名号,怎么说也不会站在傅宗书的这一头。
再若是他因为亏欠了师青若的一份人情,选择将血河派等势力的人手借出来,那便是给傅宗书又增加了一份压力。
易位而处,倘若苏梦枕是傅宗书的话,必定要在棋盘上扫掉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所以问题来了——
方歌吟在哪里?
“他……好像前两日离开了汴京。”
……
更为准确的说,方歌吟还是带着白愁飞的人头一并上路的。
按照他和桑小娥的计划,由他的入室弟子高小上继续留在汴京打点人手,他们夫妻两人则带着白愁飞的人头折返湖北,拿这个恶徒的脑袋去祭奠死去的长空帮众人。
在做完了这件事后,他再考虑另外的一个问题。
在方应看这件事上,他绝对能称得上是一句识人不清,那么……他若是真已到了一个糊涂的年纪,是不是还是将那几个帮主盟主的位置让给年轻人为好。
但这件事在一时半刻之间又并不那么好安排。高小上这个孩子武功不低,人也孝顺,可在经历了汴京城中的那一番突变后,方歌吟又出于本能地觉得,他能当得起一派之主,却绝没有这个能力,将那样多的事情全给担负在身上。
还得再去仔细地安排一下人选才是。
“你也用不着那么担心。”桑小娥骑在马上,回首看向不知何时已落后了一些的方歌吟,朝着丈夫安慰道:“或许有些时候,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你看,我们当年救下了小白之后,一直很担心她和关七的未来,会不会落到两人各自抱憾而终的地步。但没想到,关七会意外看破情劫,达到了破碎虚空的境界,至于小白似乎也有些放下了当年的执念,只是还因挂心于女儿的未来暂时住在京郊。”
“不过要我说来,她倒是不必那么担心。”
就连洛阳王温晚的女儿,都能被师青若驯服得安分听话,关纯只是先前被养父带错了路,应当也能被掰正回来。
桑小娥向来不吝将人想得好一些,现在也不例外。
可她话已说完,仍不见方歌吟的脸色有所好转,反而愈发严肃了起来。
这好像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京中情况的缘故。
因为下一刻,方歌吟手中的金红剑就已朝着地面狠狠地劈了出去。
“走!”
桑小娥闻声,当即蹬马腾空,正避开了那一片突然扬起的沙尘。
在那沙尘之中翻涌而起的毒雾,也被她凌空数掌拍散了开来。
金红剑划开的石破天惊剑势与地下腾空的冷光骤然碰撞在了一处,剑光交织之地,顿时血肉横飞。
无论是先前埋藏在地下的刺客,还是先前承载着方歌吟与桑小娥的两匹马,都在这迅速发起的对峙中死伤殆尽。
可桑小娥和方歌吟的脸上都不见半分轻快的神色。
不会有人真的觉得能靠着这样的伏击,就杀死一位早已成名的巨侠。
而一个会选择此时出手的,更不可能会是这样的蠢货。
所以他们的麻烦还远没有结束。
几乎就在方歌吟拔剑杀人得手的同时,一道风声自远处疾掠而来。
那不是夏日的长风穿过原野抵达他们的面前,而是——
“退开!”方歌吟厉声一喝。
与他配合默契的桑小娥早已腾身翻越,退到了方歌吟的身后。
她也旋即就见,丈夫挥剑而起的那一道剑招,赫然是一道守势。
若说天下剑法中最能包容敌方攻势,乃至于将其化解的,莫过于大侠萧秋水传下来的四道奇招里的“海天一线”。
方歌吟的剑法已臻化境,在这遽然调转的剑风中,轻颤的金红剑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在那一支诡异的小箭疾射而来的刹那,化作了那海天一线的壁垒。
海浪永远无法突破这道界限冲向天空,天空之上的白云也无法跌入海中化作游鱼浪花。
那这支箭也自然无法向前!
“回去!”金红剑上的剑招,不知何时已从海天一线化作了弯弓射日。
来人的箭势极怪,像是完全没有遵循发射的规律,方歌吟的这一记回箭也同样毫无章法。
甚至当他口中喊出“回去”二字的时候,已将这一支小箭射向了另一个方向。
桑小娥人随箭去,凌空之间化掌成爪,发出了五道破空的利劲,与方歌吟指向了同一个对手。
不是那发出小箭的人,而是一个已经距离他们更近的年轻人。
然而明明桑小娥的长空神指与方歌吟发出的那支箭已经扎中了对手,却好像忽然之间陷入了泥淖之中,又被以一种极是怪异的方法“排斥”了出去。
她惊疑之间,已有一道凶悍异常的掌风抢先一步抵达了她的面前。
也便是在此刻,她才看到了出手之人的模样。
先前她与方歌吟都是凭借着感知到的气息来辨认年龄,却不料这横空杀出的年轻人竟是有着一头如雪的白发。
一张青铜面具覆盖住了他的面容,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只有露在外头的双手,才能让人勉强确认他的年龄。
那好像是一个年轻人,又好像并不是。
因为他的武功……
桑小娥也没这个多余的工夫去想此事了。
这白发青年劈空而来的一掌泛着一层危险的紫色,却又倏尔化掌为指,一指对上了金红剑的剑锋。
金红剑本就不是一把硬剑,在这包含内劲的一指悍然击下的瞬间,便再度弯折了起来。
可这一次它却没能如此轻易地振开那外力,带着剑气还击回去,而是发出了一声愈发紧绷的颤动。
“你……”方歌吟眼皮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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