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苏梦枕无奈,“那你知道吗?这个和陛下长得有八成像的南王世子,和你迷天盟中新收的一位帮众,同样有八成像。”
“我本以为只是人有相似而已,但是我亲自往迷天盟走了一趟,发觉他身边的那人,名叫殷羡,曾是个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剑客,却已在十多年前被朝廷收编,任职于大内。”
换句话说,这个和南王世子很像的迷天盟帮众,并不是凑巧长得相似而已,而是——
他根本就是当今天子本人!
苏梦枕说话说得有几分艰难:“陛下在你迷天盟中……当了个入盟新人里的小头目。”
“……啊?”师青若眨了眨眼睛,少见地在脸上露出了一片茫然。
第39章 039
苏梦枕说话的语气与神情,让她根本无需怀疑,自己先前听到的是不是一句谎话,又是不是已经经过求证。
但这算个什么情况!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一个皇帝……”
就算是个武侠世界的皇帝,可以特殊一点,“怎么能来迷天盟中!”
哪家的皇帝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最多就是,想想他父亲在位的时候干出来的糟心事,又觉得他现在做的也不算有多骇人了……
师青若转而又问:“他既要处理朝政,又是如何在我迷天盟中任职的?”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小皇帝并不会武功,更不用说是什么分.身之术,那他的时间到底是怎么分配出来的?
苏梦枕答道:“我问过神侯,近来陛下病的次数有点多。”
师青若:“……”
苏梦枕:“傅宗书原本就不乐意看到陛下将手伸到太长,陛下一面对他施压,一面又时而身体抱恙,需要闭门谢客,让他可说是又爱又恨。不过要我说,陛下其实走了一步好棋。”
师青若思忖须臾,“陛下抱恙在身,仍有抗衡傅宗书之心,不愿他继续掌握辅政之位,若是病情加重,难保不会孤注一掷,铲除奸贼——傅老贼必定是这样想的。”
南王世子与陛下长得这般相似,但要想取代小皇帝的位置,还得由傅宗书和南王达成某种协定。
傅宗书对于这个行动,绝不会有南王府那边这么热衷,因为当天子换人的同时,固然是将一个天大的把柄送到了他的手中,又何尝不是往朝中引入了一路大敌。
南王将世子与皇帝长相相似的消息秘而不发,隐藏了那么多年,也能算是个野心家了。
傅宗书未必愿意和他和平共处。
可若是当今天子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话,他心中的天平便有倾向了。
小皇帝此举,正是要促成傅宗书真正下定决心。
“不错,”苏梦枕赞同她的推断,“陛下人虽年幼,却并非被人随意把控的傀儡,反而异常聪慧。他能让人去支援王小石,协助他将段天德送来汴京,对于南王府的行动……我猜他应当也知道一些。”
在这一点上,反而是金风细雨楼的消息落后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杨无邪和苏梦枕。
先前风雨楼和六分半堂已到了决战生死的关头,为了确保汴京城里最后剩下来的这个帮派是金风细雨楼,而不是六分半堂,白楼的情报部门已将大部分的人力,都用在了调查六分半堂各堂堂主上,反倒是陛下还能潜心关注于朝臣和各方王侯的行动。
站的视角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不同。
苏梦枕叹道:“有些事情,与其让他们继续在暗地里联手,缓缓发展壮大,还不如逼对面走上一条不归路,来个捉贼拿赃,只是……”
师青若听懂了他的疑惑:“陛下这么做,是不是对我们太信任了?”
傅宗书和南王联手,绝不仅仅是朝堂权臣和边地藩王结盟而已。
就以如今汴京城里的局势看,傅宗书的背后还有元十三限这样的绝顶高手,以及他从早年间掌权开始便四处招募的人才,南王世子的到来,还带来了白云城的那位剑仙。
再加上潜藏在暗处的狄飞惊,唯恐天下不乱的公子羽——
足以将汴京搅和得天翻地覆!
要换天子,这些人也必定用出全力,非置陛下于死地不可。
这固然能给傅宗书定罪,可若是神侯府、风雨楼和迷天盟的联手没能击退敌方,到时候也不过是史书由胜者来写罢了。
小皇帝行事果决是个好事,这份信任,和他这番举动背后的意义,却属实太过沉重了。
苏梦枕都默然了一阵,心中同样有此一问。
忽听师青若道:“今夜苏楼主若无其他安排,可否与我一同去看看,我那位迷天盟的新人小头目,到底是如何办事的?”
有些话无需多说,苏梦枕也能领会到她的意思。“乐意奉陪。”
也算是赶巧,今日的小皇帝还未回到宫中。
师青若落在屋上的时候,他还正秉持着自己“干一行像一行”的原则,在给自己手底下统领的几个新进帮众扫盲解惑。
汴京寸土寸金,这些招募入盟的新人所住的房屋虽在近郊,也大不到哪儿去,就连屋中的烛火也显得有些单薄。
但在烛光之中的少年,虽因化妆改扮扑了一层黄粉,以掩饰自己因身家富贵而养出的肤色,仍旧显得格外出挑。
倒也难怪他明明几乎不会武功,仍旧占了领头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在众多草莽之中,他识字!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优势。
正好此刻,就有个壮汉凑到了少年的身边,“祝大哥,劳烦你再给我讲讲,咱们后日那个考核到底该注意什么?”
明明他比自称“祝棠”的少年大了不知多少,他这声大哥喊得仍旧顺口极了。
朱棠一把接过了他那横七竖八的“笔记”,笑道:“我不是同你说了吗,咱们入盟的第一道考核就能瞧出来了,盟中新人不一定要有多聪明,但一定不要自作聪明,还要听得懂人话。这次的考核也不是为了考校武功,而是要你能熟悉自己的队友朋友,知道出去办事时候的规矩,别按早年间出门就抽刀的那套……”
“你就放宽心吧,我先前都教过你了。”
见那壮汉仍有几分犹豫,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你看,我今日还要偷偷去找有门路的人多了解一些内幕,稍后就要离开,你帮我打好掩护,我保管你能通过,还能靠着最近多学了几个大字,再往上升一升。”
这话一说,尤其是那人情往来的门路说出了口,比什么话都要管用。
这屋子里的其他人也相当听话地点头称是,“恭送”着他们大有来头的祝大哥踱步走出了门。
少年一消失在了这些人的视线中,也立刻加快了脚步,与等在门外的殷羡会合在了一起,预备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皇宫。
眼看陛下已坐上了车,殷羡一边催动了马车,一边忍不住嘟囔:“要我说啊,陛下就不该混上这个小管事位置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已经很不像话,若是想要身份不被暴露,还是该当办事收敛着一些的好。”
万一他教那些人过关,从京郊调到总堂,要不要见迷天盟的几位圣主?
万一有人曾经见过陛下的画像,会不会发觉他的身份有异,招惹来什么麻烦?
又倘若这些不通文墨的帮众说不明白道理,对陛下造成了什么伤害,这事情又该怎么算?
若是出了事情,他殷羡反正是没有那么硬的骨头,那么结实的后背,能够将所有的职责都扛下来。
至于迷天盟……
是陛下自己把自己送进迷天盟来的,可不是迷天盟强行把一个皇帝绑架到这里来的,好像也怪不了他们。
难道要怪他们的师夫人长得太过好看,怪她将考题出的太有意思,吸引去了陛下的注意吗?
“我又不是因为师夫人才留在这里的。”朱棠顺手抄起了车中的扇子,往脸上扇了扇风,总算觉得方才屋中的暑热被散去了些,说话的语气倒是依然平静,“我出生后不久就被立为太子,登基的时候年纪又小,从不知何为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现在才明白了些。这迷天盟一角,不过是个弹丸之地,人际往来、教授帮众、出门办事的学问倒也有趣。”
难得有这样一个以小见大的机会,他为何不要?
更何况,他也是在借着这里的人与事,将这位突然来到汴京的迷天盟七圣主,再看清楚一些。
看看她能不能,承担起一份重任。
“你不觉得这里挺有意思的吗?早年间的迷天盟自关七疯后藏污纳垢,师夫人接手之后,却要让这些只知帮派争斗不知家国天下的人去懂礼守法,还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被框在了死规矩里,该给的甜头都得给足。你信不信,把那屋子里的莽汉放到傅宗书面前,这些人都比那狗贼知道,什么叫做忠君爱国。”
朱棠嗤笑了一声,便并未察觉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所乘坐的马车下忽然掠过了一阵风声,消失在了数丈之外。
他自己也没继续跟殷羡说下去。
这以小见大,可不仅仅是他从迷天盟的一隅感悟治理天下的道理,还是他从迷天盟对这些新人帮众的培养,看清楚那位师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否则,他又怎么敢将自己的生死轻易交托出去。
当他赶回宫中之后,先前在脸上的伪装也以最快的速度被他清洗了下去,又重新敷上了一层更白的脂粉,变成了一副略带病容的样子。
该说不说,他回来的时间选的正好。
更应该感谢迷天盟的前圣主关七在破碎虚空前除掉了米有桥,让他出入禁宫都少了些顾虑,不会来个皇帝爬墙被抓的笑话。
他刚在床边拿着一份奏折斜靠躺着,就听到了大内太监总管王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问他要不要再叫一份睡前的甜汤。
“让他们送来吧。”朱棠有些虚弱的声音传了出去。
王安垂着脑袋,在门外摆出了一派恭敬的样子,一双不大的眼睛却在听到这声音时闪过了一缕嘲讽,口中称“是”退了下去。
朱棠看不到他的表情,王安他自然也看不到,那个“病弱”的小皇帝忽然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满是玩味之色。
……
沉沉夜幕之下的汴京城,好像安静得只剩下了夏日的蝉鸣与间隔着一阵才响起的打更。
但又好像,那些远比帮派争斗还要更进一步的争斗,正要在这样的夜色之中酝酿,借着夏日的热力发酵。
一封书信从皇宫偏门的一角,由接替宫门换班的侍卫带了出去,又经由了数道“工序”,方才送到了这汴京城中的一处偏僻院落,直到抵达那个和当今天子面容极其相似的年轻人手中。
他似乎发出了几声大笑,又立刻伏案落笔,将他要传递密谋的计划,着人继续传递出去。
不过若是他多学一些知识的话,就应该听过一个词,叫做“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经手了那么多人的计划,再如何匪夷所思,也总是容易出问题的。
相比之下,关纯和狄飞惊之间的传讯,就要简单快捷得多。
当那条“求救”“行动”的信号发出后的第二日夜晚,在迷天盟中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还是闯入了迷天盟七圣主的院子。
原本留守在此地附近的守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被调来此地不久,在下一批换班的兄弟前来时,竟然并未发觉,这其中有大半根本不在换班的名单上。
但眼见这些人似乎都看着有些面熟,应当确实是平日里在迷天盟中走动的人,他们又都没将这放在心上,将换班的令牌交到了后面那波人的手中。
可也就是在此刻,一道道快如疾电的寒光忽然从另一方发出。
刚刚背对转身的守卫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就纷纷倒了下去,死得不能再死。
自这换班的守卫中,有一道被掩护在后的身影也忽然动了。
他本是一直低着头,像是因为夜间起身戍守颇为困顿,并未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这掠入院中的动作却是快得惊人,宛然是一位少见的高手!
上一篇:关于另一半柔弱不能自理的那些小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