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所以,来抢亲吧。”
任凭是谁站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听到她说出这句邀请抢亲的话,好像都很难保持理智。哪怕……
司空摘星艰难地以指尖掐了掐掌心,“……这个热闹,应该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个热闹吧?”
师青若不语,面上的神情却好像已经做出了答复。
想到她先前提到的“蝙蝠”,司空摘星觉得自己已隐约窥探到了答案。
这个热闹,好像是要将这安阳黑市,变成真正的红火一片、血流成河。
他却只是沉吟须臾,又问:“公子羽将你劫走之事……”
“是他自作主张。我若早知他有此举,必定会告诉你们知道。好在,将错就错,也还扭转得了局面。”
这一片明红当中的美人,恰似一朵绽开在这石窟暗室之中的毒花,明明步步算计,却仍旧让人心醉神弛。“只是,要辛苦你们了。”
“那……那就好。”
司空摘星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反正当他走出这安阳黑市的时候,觉得自己将轻功发挥得出奇的好,要不然脚步怎么会是飘的。
一直到抵达他和无情总捕的落脚处,隔着易容都还能看出他脸上的恍惚之色。
然后,他就对上了无情目露凝重的神情。“情况很麻烦吗?”
司空摘星连忙正色:“她说让我们去抢亲。”
他话刚出口,发觉无情的表情愈发肃然,立刻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那句话很有歧义,赶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这场婚宴另有目的。”
司空摘星:“……”
等等,这个说法好像还是不对。
戚少商已将一杯茶递了过来:“司空兄弟,你还是先喝杯水,然后慢慢说吧。”
他觉得,再按司空摘星的这个汇报方式说下去,司空摘星急不急不好说,无情总捕是要急了。
……
中原一点红再度踏出房门的时候,便见这安阳黑市里的阴沉黯淡之气,已被一扫而空,让他这种习惯于藏匿在黑暗中的人,有着说不出的不适应。
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于杀手发挥的环境,也不是一群身在暗中的人该当享有的欢庆喜乐。
但他转头看去,就见他那位向来冷漠且古怪的师父,倒是对眼前情景并无不适,一双眼睛里透露出的神色,似乎还颇为乐于见到眼前的一幕。
“公子羽好快的动作。”薛笑人哑着嗓子笑道,“如此布置,不会被人说他的诚意不足了。”
“但今日并无迷天盟帮众到场……”
“放心吧,会有人来的。”薛笑人鹰隼一般的目光自高处掠过了全场,在那些嵌入壁上的巨大烛灯与宝珠上停留了许久,忽然又开口,“他似乎也比你大手笔得多。”
这后半句话,自然不是对一点红说的。
被点名的原随云答道:“所以我只将那销金窟开在海外,而他却敢在中原这般行事。但烈火烹油,也未必长久,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
薛笑人笑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现在是最适合我们抓住的盟友。”
“走吧,”他抬起了脚步,“也该入座就位了。且看看今日,有多少有趣的好戏。”
薛笑人可看不到,他这话说出的瞬间,原随云藏在面纱之下的神情有一瞬的扭曲,只看到这位蝙蝠公子当真人如飞蝠,在从这高处石窟跃下之时,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好像只是蝙蝠掠翼的一瞬,他就已经负手站定。
“好俊的轻功!”薛笑人赞了一声,便也要挪步起身。
却听身后有一个轻柔缥缈的声音传来。“介意让我先过吗?”
薛笑人回头,就见两个以轻纱覆面的白衣姑娘,抬着一座宝石明珠点缀的白纱坐轿,在这陡峭的崖壁之间如履平地。
出声的,正是坐在轿中的美人。
她声音轻柔,人也如同雾里朦胧的春山,垂眸看来之际,便是一片缠.绵悱恻的烟雨。但她又不若春雨单薄,那只撩起轻纱的素手骨肉匀称,在这周遭的华光中更显丰腴妩媚。
哪怕江湖侠客之中多有心如铁石之辈,见到这样的美人,只怕也要为之软下心肠。
偏偏薛笑人不仅是个冷酷的杀手,还是个一心只想和兄长较劲的杀手,眼前这位的话,在他这里实在没有多大的用处。
“今日婚宴的主角并非你我,先到后到,有何关系。难道这满堂宾客还能将礼金给你不成?我倒是想另给你一句忠告,今日少打出这样招摇的架势,否则谁知道到时候打起来,会不会误伤到你。”
石观音脸上的笑容顿时定在了当场。
那不只是因为薛笑人的话,还因为在他说话的同时,已经拔出了剑。
她抬手挥袖,明明那手腕到指尖的发力如同翩然起舞,仍旧毒辣地叼住了剑锋。
但那抹潜影的冷光,已在被人拦住之前,劈开了石观音的座驾,以及她那扛轿弟子的厚厚面纱。
薛笑人收剑而回,嗤笑了一声:“你在中原的名声没那么好,这般下去,公子羽都未必会让你入场。”
他要的只是见证人,而不是青龙会和石观音有利益勾结。
这么明白的道理,怎么有些人就是想不明白呢。
“我们走。”他转头招呼一点红。
就见方才石观音的一名弟子为了避开剑锋,正退到了一点红的身边,像是先前险些退下崖去,被一点红拉了一把。
他也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顾自挎剑走了下去。
等到半柱香后,石观音入场之时,已是换了一身打扮。她虽仍旧笼罩在一层春雨朦胧间,半遮半掩的面容便已能看出十分的美色,却更像是个行走江湖的美貌妇人。
虽也有人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也并未停留多久。
在这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一个规律,看起来最没有威胁的人,若还能安然无事地在外走动,或许正是最为难缠,也最危险的人物,比如小孩与女人。
石观音的这派行头,正像是个武功不低或者精通毒术之人,想到今日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场合,更没人想要给自己多添一个麻烦。
“你还真是个称职的合作者。”原随云将这些零碎的议论声听在耳中,低声对着薛笑人说道。
薛笑人不置可否。他虽在和兄长攀比这件事上,最容易失去理智,但并不代表,他不懂得何为权衡利弊。
公子羽若真能做成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借着这场婚事,侵吞迷天盟的势力,等到他做成之后再示好,显然已经晚了,还不如早有行动。
他瞥了原随云一眼,“蝙蝠公子自己做的事情就不少,何必说我呢?”
杀手组织最要紧的,就是消息灵便。昨夜一点红在外头探查了一番情况,带回来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说是安阳一带的官府势力,都在这几日间,被人以各种理由调开了。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原随云的手笔。
想不到啊,这位蝙蝠公子既要做人口买卖,不能只靠着暗处的打手,还得有些官家的门路,现在却是用在了这里。
不过这样也好,黑市这种地方,若是被人打着查抄的名头包围,谁知道会不会立刻乱起来。
原随云斗篷面罩之下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若非无争山庄的人脉,已探查到了四大名捕之中无情的行踪,他也没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也怪无情总捕运气不好,想要救人的时候,偏偏赶上了这样一个好时候。他原随云本就因汴京的发展全不给他参与的机会而心生怨气,怎能不在此地施展一番拳脚。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一旁的薛笑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提醒:“来了”。
为了掩饰他失明的事实,原随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已朝着乐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那婚宴的喜乐不像是寻常的婚宴乐队一般,在收到了指示后奏响在喜堂沿路,而是在这黑市石窟之中“从天而降”。
礼乐之声,在刚刚出现的瞬间还略显单薄,可当石壁周遭的混响回音接连出现后,就已变成了一片沸腾而喧闹的底色。
而让此地顿时有了婚宴氛围的,又何止是这天降乐音。
还有人群之中接连响起的一阵阵抽气声。
有人甚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嘶——”
若说,那些身着彩服的仪仗与礼乐,已在一瞬间让这石窟中更添喜气,顿时有了锣鼓喧天的气氛,那么那对从天而降的红衣璧人,便像是一瞬间,将这石窟鬼市彻底点亮了起来。
不,更为准确的说,只是那位新娘。
白发红衣的新郎,像是不能见人一般,仍旧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至多就是将平日里覆盖全脸的面具,换成了只盖住上半张脸,露出了轮廓漂亮的下颚,与掩不住笑意的薄唇。
但那位新娘……
本已入座的石观音险些手抖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却并未去看手边,只死死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那身匆匆赶制的喜服,并未来得及将所有的金线珠宝全部装点在上,只来得及遵照新娘的体量腰身掐改尺寸,却丝毫也不影响,这身夺目的红衣随着来人脚踏红绫而落时,像是一朵怒放的红芍。
春日枝头摇曳的琼花,因含露未坠,倒映着穹顶天光,便是她发间的金冠玉饰随风而动。
但无论是华贵的衣衫还是发冠,都无法阻止人第一眼看向的,仍是那张宜喜宜嗔的脸。
许是因成婚大典需着重色的缘故,以武林高手的目力,并不难看到,在她的脸上,薄粉傅面、红霞晕色的痕迹,要比平日里鲜明,却不见这妆点之中有着半分匠气,唯有那乌发红唇相映的潋滟,以及那双远比四面宝珠更为璀璨的眼睛。
流光盈彩混淆了那双眼睛里近日间的天真纯稚,只剩下了一种势不可挡的明艳,最后流转作了一轮鲜活的笑意。
好像上一刻,她还如同天女一般轻盈地踩踏在空中,下一刻,她就已随同公子羽一并,走到了堂前。
但离得远些,还有几分雾里看花的朦胧,离得越近,也就越是要直面这一份慑人的容色。
好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我突然有点妒忌公子羽了。”
不知道是从何处先发出的一句话,方才将堂前的声音重新找了回来,也让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先前的礼乐其实从未间断,却好像有一瞬间再难入耳。
但也实在不是乐工失职,而是这位迷天盟圣主本人的气场太过独特而惊人,竟让其他的东西都淡了下去。
或许,就算没有这样一张举世无双的面容,光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奕奕神采,也是诱使飞蛾扑向的明火。
薛笑人朝着一旁投去了古怪的一眼,思忖着自己是否该当对蝙蝠公子再刷新一番认知。
在这样的一幕当前,他竟然还能不见半分异样,反而伸手拂去了飘到衣上的一片彩纸,说是稳如泰山也不为过。
真是好定力!
但想来也对……师青若与公子羽已要结成新婚之盟,再如何美丽,也不过是旁人的妻子。
若是公子羽真有这等本事,随后便折返汴京执行他的大计,他薛笑人更应该夸的,其实是公子羽的定力!
这位青龙会的龙首已举起了酒杯。
只戴半张面具的用意,好像已再明白不过,正是为了此刻的敬酒。
“多谢诸位前来参与我与子衿的成婚典礼。我与子衿并无高堂,恩师远在海外,不愿再重返中原,待此间事了,自会前往回禀。故而今日,便请诸位武林同道一同见证这喜事。”
“青龙会本有隐世之念,但风云动荡已在我辈,正该出来走动走动,日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成亲本就是天下间数得上名号的喜事,更别说公子羽本有狂傲脾性,这话说来,竟不像是要让武林同道指教,而更像是一句居高临下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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