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昭示着先前所发生的种种,并非在场众人的错觉。
但此刻,比起一位刚刚清醒过来的新娘,更适合于对她的称呼,仍旧是圣主。
迷天盟的圣主。
这句“拿下他”的号令,因此地并无迷天盟帮众在场,甚至是下达给青龙会众人的。
明明龙首公子羽正是死在她的手中,她依然无比果断地发出了这条号令。
在那双横扫而来的秀目之中,上位者统御下属的气度毫无一点保留,让这些青龙会帮众不得不被提醒着记起,青龙会如今的主人,正是眼前的女子。
公子羽死而无悔,依然要将这份偌大的基业送到她的手中,她就是他们的主人,合该听令行事。
不,不对。他们此刻本就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赫连春水带来的官家势力,随时有可能将刀剑对向青龙会。若不顺势托庇在师青若的门下,为捉拿原随云立下一份功劳,只怕今日未必能够活着走出这里。
她确实下令得太快,就好像根本没将公子羽的死放在心上,但这又何尝不是在帮他们。
与原随云同来的护卫本想救援他们的公子。
先前楚留香动手的时候已想上前,却因打斗太快插不上手,现在原随云的身份暴露,无论如何也得拼劲全力。
可惜,没等他们和原随云会合到一处,拼死杀出重围,就已被青龙会的人包围了起来。
那些人身着喜庆的礼服,还有人正拿着先前奏响的乐器,现在,还不是毫不顾忌地将其用作了拿人的武器。
师青若的一记手刀掌剑更是在这混乱之中横空杀出,劈向了原随云的后颈。
这快到极致,又丝毫没留手的一招,顿时让在场众人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明明她此刻并未执剑在手,出手却越发不容小觑,更是防不胜防。
而这一“剑”,饶是原随云已然听到了细微的风声,有心躲避开来,依然只觉后颈一重,瞬间失去了意识。
他也自然看不到,旋即有人拎着麻绳与锁链,将他给捆绑了起来,直到他再有多少本领也休想挣脱出去。
一把崭新的剑,也被人递到了师青若的面前。
正是青龙会的人为她递上的。
师青若偏过头去看,就见这递剑给她的人已恭顺垂头,昭示着某种信号。
她也并未多言,便将这把剑握在了手中。
“师夫人,无争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不低,有无情总捕在此,尽快将他移交法办,应当能查清楚原随云和蝙蝠岛之事,切莫……”
“你以为我要在此时用剑杀他,以纾解心中的不快吗?”师青若轻嗤了一声。
楚留香顿时意识到,自己似乎误解了什么,退开到了一边。
就见师青若朝前几步,越过了被困缚后倒在地上的原随云,走向了……
那杀手首领的方向。
剑光迅疾,干脆利落地一剑挑开了他的四肢筋络,以及他脸上的遮掩。
顺逆神针的折磨,让他此刻暴露出来的面色一派青红交加,仿佛全部的心神都已放在了对抗这暗器的杀机之上。
师青若的出剑,更是为这倾覆的局面,又加上了一根稻草。
“啊——”薛笑人惨呼了一声,试图想要起身还击,却在这剧痛当前,根本难以挣扎起来。
在这本能的反击过后,他终于如同原随云一般,后知后觉了另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试图去捂住自己的脸。
可他手上的两道剑痕仍在淌血,无论他如何用力,也绝难做到这件事。
这欲盖弥彰的反应怎能不让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他在挡脸,这又是什么人?”
“看着好像并不眼熟?”
“等等,这张脸,似乎有些眼熟。”
那青红交织的痛苦颜色,加上他此刻倒在地上的状态,给认人制造了不小的麻烦。但此地宾客众多,人脉也广,既能认得出原随云,也自然有人能从薛笑人的样子中看出端倪。
何况,他是个剑客,还是个和兄长相貌相似的剑客!
忽然有人惊呼出声:“他是不是……是不是薛家庄的薛二爷?”
“薛二爷?可我上次拜会薛家庄的时候,那位薛二爷分明……”
分明是个平日里涂脂抹粉,好像心智也如同孩童的小孩子,又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剑术高明的杀手首领呢?
更别说,薛衣人乃是江南一带首屈一指的剑客,虽然性情孤僻,却也称得上是个磊落坦荡之人,那薛家庄也是产业不少,从不缺银钱,没这个必要用这样的手段敛财。
可一想到前有原随云的身份暴露,薛笑人的两面身份,竟也没那么难接受了。不过是……又一个表里不一的家伙而已。
师青若一剑指在了薛笑人的眉心,另一手已是凌空一指点住了他的穴道,阻止了他将头撞向剑尖的动作。
她冷冷说道:“薛二爷,不必那么着急以死谢罪。原随云的事情要调查清楚,你的也不例外。”
戚少商也已在此时将中原一点红擒拿在手,与同行的杀手一并被押解到了一处。
而另外那头,石观音被擒,她名下的弟子也更不可能走脱。
在此地观战的人唯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彼此面面相觑,却见师青若已将剑收了回去,朝着无情总捕的方向快步走去。
但又或许,她正在走向的不是无情,而是已被护送到了无情身边的叶孤城。
在距离他仍有三步的位置,师青若忽然顿住了脚步,像是不敢再往前走出一步。
叶孤城先前中剑,虽被止住了血,但已苍白得如同一个死人,而现在,他胸膛上微弱的起伏,已彻底平息了下去。
满堂寂静之中,只有一把剑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响。
……
汴京今年的秋日来得格外的早。
又或者是近来的要事频频,让人总难免忽略掉了气候的变化。
好像前几日还是时而阵雨的盛夏天气,不过转瞬之间,就已有秋风自北面吹来,驱逐了夏日的热浪。
一名江湖剑客伸手拨去了从窗外吹来的落叶,一把将佩剑搁在了桌上,落座就听到,周围的茶座中各方言谈,都是与近日汴京的大新闻有关。
他听了听周遭提到的名字,竟没听到傅宗书和元十三限这样的字眼,不觉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同伴。
“你从蜀中走镖回来,往返三月,错过了太多消息。”
“蜀中又不是真与世隔绝,有些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比如先前傅宗书与上清宝箓宫旧人谋逆,却被天子联手诸葛神侯抓了个正着,比如元十三限带着六合青龙向汴京而来,却连六合青龙大阵都没这个摆开的机会,就已被迷天盟圣主联手风雨楼楼主击杀。
傅宗书被抓前权势滔天,养了诸多门客在手下,在他被真正处决之前,说不定还真有人敢冒险劫囚,想要将他给救出来。
可惜他抵达汴京的时候,傅宗书已是罪证确凿,被推到了菜市杀头谢罪,家产充公完毕,没让他有这个机会,见到这样的大场面。
朋友却是一笑:“我就说你知道的消息落后太多。”
“傅老贼招纳的门客确实不少,但你也不看看,这些人是因为什么才聚集到他身边来的,现在大树已倒,就连元十三限都死了,猢狲又怎么可能冒死报仇,只会一散而去。”
“就连他那个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对待的养子傅康,都在梅超风的帮助下自己脱身。可惜他早就被人盯牢了,根本没能逃出去,现已被发配服刑去了。”
他点了点头:“也对,既是因利而来,也该因利而去。”
朋友笑道:“不过,这已不是汴京城里,如今最为热议的话题。”
对于朝堂上的官员来说,傅宗书倒台,天子收回相权,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南王府随后遭到查抄,以谋逆罪名被一并处置,黑光上人与林灵素之死,导致先帝在位时地位陡升的道教遭到打压,也是他们需要用心从中揣摩天子心意的事情。
可对于江湖人来说,这些远没有另外的消息重要。
他连忙问道:“那是什么?”
“比如,原随云,薛笑人和石观音。”
朋友解释道:“半个月前,无争山庄的老庄主原东园抵达了汴京,为原随云求情,说原随云是因天赋极高却失明,以至于心性偏激,做出了坏事。华山掌门枯梅大师也为原随云作证,说他本性不坏,只是走错了路。结果他们没想到,神侯府与迷天盟联手办事的效率如此之快,还联手了长江水路上的神龙帮一并查探旧案,已在原东园到来前,锁定了蝙蝠岛的所在,救出了不少人。”
“谁能想到,这位本该前途大好的无争山庄少庄主,竟然能作恶到这个地步。他不仅夺取了十二连环坞作为据点,杀死了总舵主武维扬,还在蝙蝠岛上打造了一个可怕的销金窟,劫掠中原人口填塞岛上仆从。为了让人与他一并堕入黑暗之中,他将这些被劫掠上岛的可怜人弄瞎,或者干脆缝起了眼皮,又将上岛做买卖的人经由各种手段控制了起来,以丰富那蝙蝠岛上的拍卖品……”
不知道是不是邻座也正说到了这里,有人一怒拍桌:“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此人如此行事,竟不怕遭报应吗!”那江湖剑客咬牙切齿。
朋友叹道:“或许是因为原老庄主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仍旧对他多有娇惯,还为他擦掉罪证,让他越发肆无忌惮。好在总算苍天有眼,让他的另一个身份暴露了出来。”
原本还有人怜悯原老庄主晚年得子,如今一头白发为儿子求情,看来实在可怜,结果原随云的罪证一出,他刚上街就被人砸了臭鸡蛋,连带着枯梅大师也落了诸多指责。
更为匪夷所思的是,原随云人已落网,且知道自己再无翻身的余地,干脆招供了出来,他与枯梅大师乃是多有合作的情人关系,并非只是长辈与晚辈的情分。
枯梅大师也被押上公堂审问,华山大师姐高亚男只能匆匆接过了代理掌门的位置,总之华山上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已是一团大乱。
原家父子和枯梅大师都势必要为他们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只怕光是一死,还难以平息江湖众人的心头之恨。
“那薛笑人又是什么情况?”他问。
朋友答道:“薛笑人平日里像个心智未开化的顽童,结果在安阳黑市中被人揭穿,他手底下有个极为庞大的杀手组织,就连中原一点红都是他的弟子。不过,就在原东园为原随云求情之前,薛衣人也往六扇门走了一趟,说是那杀手组织,不是他向来疯癫的二弟创立的,而是由他办的。江湖上的那些买凶罪案,也是他的手笔,只为了除掉与薛家庄为敌的人。”
“这不对吧……”他奇道,“若真是为了除掉与薛家庄为敌的人,方才创办了那杀手组织,掷杯山庄的左轻侯还有活命的可能?”
他可早就听说,江南一带,左轻侯与薛衣人彼此有仇,敌对了十多年。
朋友一噎,没想到局外人看这事情,倒是说不出的清楚,只道:“所以这自然是薛衣人出来瞎说的,想要借此来给自己的弟弟顶罪。那薛笑人倒总算还有几分硬骨头,眼见兄长想要认下这份罪责,直接当庭认了全部的罪名,更是直接一头撞死,不给薛衣人抢责的机会。”
有原随云的大错摆着,薛衣人这杀手组织虽有些刺杀官员的旧案,确有悖逆之事。但他既已认罪伏诛,怎么都让人还有几分唏嘘。
“至于石观音……大漠往来不易,要从她那魔窟之中救人也还需要些时日,至今还未正式宣判。好在她已被废了武功,现在和她那两个儿子一并关在一起,也总算让人安心。”
“楚香帅已带人押着石观音的几名弟子前往西北大漠,丐帮现任帮主洪七公也已从济南前来,应当最迟再有个两月,便能有个定论。”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年的秋日好像格外天高气清。
这应当并不仅仅是因为气候的缘故。
傅宗书党羽被上下拔除,蝙蝠公子落网,薛笑人自裁,石观音被擒,六分半堂更是早已覆灭,剩下的迷天盟与金风细雨楼自清自查肃清纪律……
这一连串的消息,让汴京城中行走的江湖人士,说话做事都要比平日里小心得多。
谁见了都得说,今年从年初到入秋,好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一切的开口,竟只是——疯魔的迷天盟前圣主关七娶了一位夫人。
“你怎么光说他们的结果。”这一句话又将人发散出去的神思拉回到了眼前。“你还没说,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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