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斋藤归蝶
他睡得太死,梦里只有辉煌的万里军国,哪还听得到别的动静?直到一束清甜冷冽的甘泉喷上他的脸,他头脑还睡着,嘴巴与舌头已经迫不及待地醒来工作。
淡水的慰劳并不足以将他美醒,但不满足的愤怒足以让他睁开眼。贵客先回味了一会儿,才慢慢打量起四周——他竟然在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准确地说,是冰天雪地与热带雨林的交汇处,嗯?
一个惊惶警惕的外国青年慢慢靠近,手里拿枪似的举着一根木棍,棍头还在滴水!水!对上他的眼神,这没卵用的怂包立刻又缩了一下,才小声道:“你吓到我了,先生。”
贵客笑了一下,毫无征兆地抬手一挥,想将他的木棍抢来。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低估了这个瘦弱男人的敏捷。这愚蠢的救世主看上去很困惑,于是贵客更加愤怒了。
“你怎么才来?”他像蛇一样“嘶嘶”吼着,“你来得太迟了!冈村死了都是因为你!”
“因、因为我、我?”
“水!给我水!我要水!”
“先忍一忍吧,先生。”青年人反手用木棍一指他,贵客忽然浑身僵直,一丝都不能动弹了。
骗子!居心叵测!根本不是来救人的!只是为了攫取这伟大帝国的遗产!
“您的眼神看上去和那头死不瞑目的驴真像。”青年耸耸肩,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听着,我没空多照顾您,我们遭到了埋伏,我只能把您藏在我的皮箱里。”
他忘记吃驴眼了,贵客遗憾地想,以形补形,可以明目的。
“但我想您在这里不会受到太多欢迎。”青年有些尴尬,“我不知道您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虽然已经用魔法帮您彻底清理干净了,我的朋友们,那些大型的……依然会将您看作不善的挑衅者。”
是凶猛的捕食者。贵客在心中冷冷地否认,并试图用眼神传递出这个意思。
“那些体型比较小的……恕我直言,神奇动物往往能够感知一个人的善与恶,您……呃……”青年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总之,我得将您藏起来,您能答应我绝不乱跑吗?”
贵客闲闲地闭起眼睛,他可没答应。等人一走,他就可以大荤吃完吃小荤,冈村的英灵护佑着他,等他养好身体,就可以找到出去的办法,重现帝国荣光!
趁这个功夫,他可以想一想自己的年号。
青年就当他默认了,贵客感到自己宛如死尸般的身体悠悠漂浮起来,被青年妙手折叠后塞进一个石洞里,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姿势卡得死死的。哪怕他很快拿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也只能勉强动一动手指脚趾。
“强行挣脱可能会造成一些矬伤甚至骨折,但是不要紧,先生,巫师治这个很快的。如果遇到危险,不要有负担,不过我把您弄成这样,神奇动物想要吃到嘴里也难。”青年安抚地在石洞顶端拍了拍,又用小木棍一阵挥,险些冻僵的贵客立即感到一阵融融的暖风,手脚又有力气起来。
“顺便一提,我叫纽特·斯卡曼德,很高兴认识你。”
纽特·斯卡曼德快手快脚地检查了一遍箱子里的各个区域,尽量在不伤害小家伙们的情况下做了一些封锁。当他终于沿着爬梯回到外部世界时,不由感到一阵沮丧。
太热了,又热又潮,他像被卷进滚烫的热毛巾里,湿重的雨云像细藤上成熟的大葡萄,层层叠叠,一颗压着一颗,风只要再大些,就能将它整个儿吹落下来,将这片近乎干涸的大地重新灌得满溢。
如果在平时,他一定先回箱子里,高低给自己整个泡头咒再出门。但现在……纽特谨慎地环顾四周,扣紧了魔杖。
他被困在这里了,这个迷宫般的漆黑城市。打从救走笼子里的日本男人之后,他就发现他落入了“Alliance”的陷阱。他走不出去,幻影移形当然也不行,和此间无辜的受害者相比,总算他有吃有喝——箱子里的食物是以正常速度腐烂的。
当然,以这里的气候而言,他箱子里的食物才叫不正常。
纽特活动了一下手脚,拎起箱子,准备从藏身的废墟中脱身,继续寻找出路——或者敌人。但当他推开“门”,却发现天地间不知何时已经涨满了浓白的雾气。
一步之外,人畜不分。
这合理吗?纽特捞了一把白雾,看看又闻闻,什么都没观察出来。巫师不学气象学,他仅有的一些气象知识还是这些年游历世界靠经验得来的。在这片已经全然乱了套的大地上,显然是算不得数的。
一只手在他肩上一拍!
纽特吓得差点儿叫出来,条件发射似的加力紧握住箱子。“谁?”他的魔杖立刻对准了来人的方向,持杖手却悄悄地没有抬起来——这都是野外求生带来的血的教训,一个突然抬手的动作,足够猛兽发动袭击了。
“跟我走,斯卡曼德。”另一支魔杖拨散迷雾,露出西弗勒斯·斯内普那张令无数凤凰社同仁怀疑自己选择正道是不是误入歧途的可怕的脸,“我知道怎么出去。”
第117章 116
纽特眨眨眼,忽然一个箭步闪了开去,重新躲入浓雾遮蔽之中。
“我不会再上当了!”他轻快地说,“这位先——不对,按照纳什小姐的恶趣味,您应该是位女士!女士,我不得不佩服您的胆量,您竟然敢假冒成斯内普先生,但我想纳什小姐一定会给予您许多帮助——哦不,等等,您不会就是纳什小姐本人吧?”
几乎要凝结成奶油般稠厚胶体的白雾里沉默了片刻。似乎对方正在组织语言,是了,西弗勒斯·斯内普骂人不是那么容易学的。
“事实上这片浓雾是我的手笔,你正在被监视着,你是知道的吧?”对方却很平淡地说,这让纽特大失所望。
“您好歹也努力一下呢?”他嘟哝道,“我只是想送那条火龙回保护区,纳什小姐,我想您应该也已经利用完它了?”
天地间再度安静下来,连翻滚的浓雾也稍作静止。纽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抚了抚手背上自动耸起的汗毛。灾后的这片大地变得十分可怖,昔日繁盛的都市与秀美的山川全都变成了奇形怪状的漆黑废墟。它们只是那样狰狞地蛰伏在那里,口中含着生命湮灭后的死寂,仿佛自世界起源时便已存在,又仿佛会如斯存在,直到万物毁灭。
他从防护咒坍塌的九州岛破口处一路赶来,一个活人都没遇见。只有幽细的哀哭,断断续续地、若有若无地随风送来一两声,他不知道那是某个蜷缩在废墟角落里呼痛的灾民,还是风吹过空腔时自然鸣响。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些过往的恐怖,都没有眼下恐怖。
废墟好歹还有形状、有参差,与天空相比还有颜色。可眼下这一片静止的、茫茫的白雾……纽特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以下已经看不到了,便更加用力握紧手提箱。
然而雾气还在不断聚来。
纽特的衣服已然全被打湿,他再度抓了一把浓雾,发誓五指指间的皮肤都感受到了实体流散的触感。
“您真的没必要再证明什么了。”他茫然地喃喃,“斯内普先生的确很厉害,但利用魔法改变麻瓜社会的规律,这本就是‘Alliance’的拿手好戏,不然我们为何而来、又为什么会站在这片土地上?”
“安静!”远远地有人厉声道。
原来他……她已经悄悄走开了吗?纽特终于再度感受到了“动”,那人大步地、极速地走来了,和他相处过的神奇动物相比,巫师的脚步真是不够轻捷灵敏。
浓雾一阵剧烈翻涌,被“斯内普”的来势搅得往来流散不止,像是牛奶瓶中扔进一颗青橄榄。现在纽特看到那张脸就只想笑了,于是他也真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纽特看到“斯内普”煞有介事地拧着眉,脸上露出他所熟悉的厌烦表情,虽然心里明知是假的,但还是没来由地畏缩。说起来,他们两个在邓布利多的那个反抗组织“凤凰社”里,都属于听调不听宣的编外人,聚首机会寥寥,但他还是嫌多——
“上次‘凤凰社’开会,会后小聚。”假斯内普冷冷地盯住他,“别人的酒都是普通的火焰威士忌,而你的酒里被人加入了一滴矮猪怪的奶水。”
纽特一愣,浑身僵硬。
她怎么知道?啊?她怎么知道?
“是阿利安娜告诉您的吧?”纽特有点儿不大确定了,“你们发现能够飞越更长距离的猫头鹰品种了?”
“斯内普”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看上去恨不得把纽特变成矮猪怪。
“矮猪怪的习性是混进普通猪圈里、借母猪的奶水长大,自身很少产奶水。”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有人为了恶作剧、窃取了你的珍藏,我还帮你把这个人找了出来——利乌斯·斯内普,我的女儿,没错吧?”
坏了,纽特心想,她真知道啊,所以找到新品种猫头鹰的是利芙?虽然受害者是自己,但那天的场面的确又疯狂又混乱又好笑。那利芙想要分享给纳什小姐,这完全说得过去啊!忒修斯回家也说了,爸爸笑得一不小心咽了个杏核!
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和犹疑的眼神一定出卖了他。纽特看见“斯内普”的脸再度扭曲了一下,她往前迈了一步,魔杖指了指那只皮箱。
“矮猪怪的奶水,能让男巫…分泌乳液。”她低声说。纽特困惑地听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经历过那天的凤凰社成员都知道,都见过……他的喷泉。
“但是对女巫无效。”假斯内普很快追加了一句,纽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会让哺乳期的女巫……恢复正常。”①
这怎么可能呢?这分明是他还未出版的书稿里的内容!他敢确定他是世界上第一个研究矮猪怪的人,他在肯塔基的猪圈里钻了三个月!一开始不小心还误入了利芙的麻瓜公司的产业——因为那里的员工总是知道把长势异常迅猛的猪抓出来遛狗,而不是拿来育种导致矮猪怪溜之大吉。他的笔记还藏在皮箱里,这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知道!②
让利芙抓住机会上滴管的那次,他也只是指着瓶子随口说了一句“一些有趣的、男巫女巫都会喜欢的小玩意儿”。
纽特开始感到恐惧了。这个斯内普不会……这位斯内普先生不会是真的吧?邓布利多,还有他,他俩如果比纽特更渊博,那简直太合理了啊!问就是智慧,不懂。
斯内普还在死死盯着他,纽特瑟缩了一下,拼命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他已经没办法像刚才笑得那么自然了,该死的!
“现在能跟我走了吗,斯卡曼德?”斯内普的声音微小而平缓,但他的表情显然并不止于此。
“嗯、嗯嗯嗯……我很、很愿意!”纽特满头大汗,“很感激您伸出援手,先生。”
斯内普仿佛已经忍他到极点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纽特死死盯着白雾里那一抹漆黑的袍角,拼命留神不要看错了——因为这地面上的一切都是黑的。
也就是这时,半空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喷笑。“不行了,我实在忍不住了!”陌生又熟悉的女声一边笑一边说,“男妈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白浓雾一瞬间变作血样鲜红。
斯内普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他扫视着在漆黑废墟间疯狂流转的血雾,叹了一口气:“听了这么多,你就听到个男妈妈?”
红雾渐薄,变得像是极高山巅仿佛伸手即可采撷的云烟岚岫,萦绕在寂静蛰伏的漆黑废墟之间,随风舒卷,仍旧分外妖异。
“怎么样,这出场?”半空中漂浮的女巫仍旧是那副东亚相貌,“是不是特别像个邪恶大反派?我不得不说,西弗勒斯,刚刚你差一点儿就抓到我了,好在低空飞行几乎没有声音的。”
她拍了拍手,四周的废墟上依次显现出重重人影,男女巫师手持魔杖,肃立不语。纽特吓了一跳,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正在被监视着”,他觉得斯内普还是太委婉了。
“废墟不稳,稍微一动就有声音,所以我的命令是,烈火焚身也得忍着,守住那里不许动。”女巫逆着光,纽特也看不清她的表情,“还好我们单兵素质、团体作战都还算说得过去。”
“嗯,说得过去,还会联起手来背着你放走叛徒并导致今天的局面。”斯内普哼了一声。
废墟之上的男女巫师有一瞬间纷纷破防,立马就有人站不稳,发出“嘁哧咔嚓”的声音。
“好吧,其实是因为,他们都以为飞行咒是我发明的,怕太长、太难,不乐意学。”女巫叹了一口气,安慰般地看了一眼众同僚,“不怪你们,九州沉没,阴阳寮的防护魔咒塌了个角,早晚有这一天。”
破防的黑巫师们松了一口气,又是一阵碎响。仿佛是为了弥补什么似的,有人率先抬起了持杖手——
直指纽特!
“我劝你冷静,派瑞。”女巫饶有兴致地说,“那可是格林德沃小姑子的婆家弟弟,你杀了他,你们先生可就难做咯!”
纽特发誓!所有人都在捋他和格林德沃的关系!真是见鬼,他俩怎么会有关系——等等!等等???!!!
女巫一直在盯着他,笑道:“他们两个,就像火与锅一样投缘,对吧?”③
“没错。”斯内普竟然也忍俊不禁。
这好笑吗?纽特默默地想,他得为邓布利多保守秘密。黑巫师这边看起来慑于格林德沃,知道了也装不知道,但白巫师这边……他扭头看了斯内普一眼,他看上去早就知道了,怎么没大肆宣扬呢?原来斯内普先生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吗?
“现在,交出你藏在箱子里的那个人,纽特。”女巫终于笑够了,“你就可以和西弗勒斯一起,去新加坡或者香港等着和邓布利多汇合了。”
“他已经疯了,纳什小姐。”纽特戒备地将箱子藏在他和斯内普之间,“这个人就这么重要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千万普通民众一样,就像蝼蚁——哦,这么说你或许会不高兴,就像……呃,就像害虫?重要么?无足轻重。但对于我来说,没有他们很重要。”
“我不明白。”纽特诚恳地说,“如果我被神奇动物咬了一口,我无论如何都——我至少不会咬回去!我——”
“我就会啊!”女巫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仅会,我还要一口咬在喉咙上,皮毛剥掉做帽子,骨头磨碎种草药,肉喂我家的狗——养一只灵缇怎么样,西弗勒斯?如今我是唯一的赢家,我是人是野兽,还重要么?我还需要别人来定义么?”
她的逻辑自成体系,当然,当一个人彻底抛弃了道德体系的约束与评判,谁还能够运用道德武器攻击她呢?纽特还不死心,他又望向斯内普——爱情、亲情与友情呢?说实在的,纽特真怕从斯内普脸上读到一丝或欣赏或自傲的情绪,就像他常常从忒修斯眼里看到的一样。
还好,斯内普没有,他皱着眉正在思索,除此之外毫无表情。纽特心里一咯噔,觉得此人怕不是还停留在狗的话题上。
“灵缇不好。”
果然!
“爱蹦,东西放得再高,也有可能被撞碎,你怎么不去养一只游走球?”
“好主意!”女巫面无表情,“游走球不会掉毛,不会胖成猪,不会让你想起西里斯·布莱克或者莱姆斯·卢平,不会寿命短,妙就妙在还不会叫。你怎么不一开始就提出这个完美的建议呢?”
纽特忍不住悄悄望了望四周废墟上将他们团团包围的黑巫师们,感受到一丝同病相怜的无奈。好歹他还是站在坚实的土地上,有些人摇摇欲坠地踩着半块破瓦片,简直像是某种刑罚,就为了听他们聊宠物狗……和游走球。
既然这么爱,为什么不回家甜甜蜜蜜生孩子呢?干嘛要跑来毁灭世界呢?忍受忒修斯和阿利安娜已经很难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或许是纽特愤愤的表情终于引起了女巫的注意,她笑了一下,又耸了耸肩:“别指望他了,他早就已经骂过我了,说得比你难听多了。西弗勒斯他问我,究竟和我要毁灭的人有什么区别?”
这难听吗?纽特诧异地看了斯内普一眼,这人怎么……哦,骂同事你舌灿莲花,骂敌人就轻轻放过?敌人是老婆也不行啊!
“反正伤害不到你,说什么都无所谓。”斯内普说,“你说这一切都是西园寺直子干的,她本来就是个日本人。”
纽特近乎无力地叹了口气。说实在的,他不想打。如果不动箱子,只靠他自己,那他的水平只能说一般,世界上只有忒修斯出于亲情,会说他“还算中等偏上的”。如果动了箱子……他就应该先送火球龙回罗马尼亚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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