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斋藤归蝶
“不会要去阿兹卡班吧?”盖尔·纳什玩笑道,“不是我说,这次再弄死我,格林德沃就得无罪释放了。”
“我们去国王十字车站,女士,在那里将您移交给国际巫师联合会的人,他们在英国境内没有执法权。”露不自觉地礼貌了起来,“然后,您将从七又二分之一站台直接渡海前往奥地利。”
盖尔·纳什点点头,没有提出异议——古往今来也没见过囚犯提异议的。倒是年轻的阿拉斯托·穆迪,他魔杖仍指着陌生男巫:“你是干嘛的?”
“我去作证。”男巫声音很轻,但表情却……怎么说呢,很微妙。明明每一丝细腻的微表情都透露着嘲弄与讥笑,但组合起来就……只能说他不是很友善,但绝不能说他心怀恶意。
“您需要等待纳什小姐的律师联系您,然后上报给审判庭,而不是主动……呃,送上门。”露在流程把控这一块向来拿捏得很稳。
盖尔·纳什忽然笑了起来,她侧头睨了男巫一眼,顾盼间连露都忍不住心生向往。
“巫师界叫这个名字的很多吗?怎么没人认得你?”她故作诧异,“看起来真的有很多人打心眼儿里敬爱你,拿你的名字去给小孩命名。”
“他们只会拿我的名字去恫吓小孩别哭。”男巫一时冷笑,抬手指着盖尔·纳什,“我要作证——她确实有罪。”
好不容易敢悄悄摸回来的辛西娅登时吓得尖叫了半声。
“你有病啊?”她忍不住骂,“她——你——但她——难道遗产受益人是你啊?噢那倒情有可原哈,没事儿了。”
“情有可原吗?”威廉虚弱地问,“辛西娅啊……”
“嘿,他俩准有点儿说法!”盖尔·纳什高兴地同陌生男巫看着热闹,“你好好想想,他俩的后人没准你认识呢?”
“我确实认识。”陌生男巫盯着辛西娅,那目光太有存在感了,不仅辛西娅举动难安,连洛里都忍不住想替她挡一挡了,“我小时候在家里的老相册上见过她,她是我外祖母最小的堂妹……第二天那本相册就被撕碎扔进了路边的阴沟。”
洛里和盖尔·纳什一起沉默了。他还是听不懂这二位究竟在聊什么,但这不妨碍他觉得陌生男巫的父母都有毛病……毛病很大!
盖尔·纳什却很轻松。她看看辛西娅又看看陌生男巫,比了个从巅峰滑落谷底的手势:“怪不得,原来是一连两代人为爱痴狂,还好我改良了咱们家的基因,看看利芙,小小年纪就眼疾手快给自己攀了个大户。”
“难道我不是?”陌生男巫失笑。
盖尔·纳什也笑起来,她松开和露交握的手——可怜露根本不敢反抗——走去男巫身前,踮起脚捧住他的脸,与他交换了一个亲吻。
“走啦!”黑巫师潇洒地一把抄起露,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在阳光下只留下一道朦胧的侧影,“遗嘱压在茶几玻璃板下了……我们纽蒙迦德见?”
“嗯,纽蒙迦德见。”
随着“Alliance”曾经的二把手盖尔·纳什的落网——这个词用得属实亏心,霍格沃茨“公主奖学金”下辖校辩论赛蝉联七届最佳辩手、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法学博士、PNB集团首席法律顾问菲利帕·霍金斯女士受到召唤,动身前往奥地利。
第126章 1945·无耻之徒(二)
1945年,奥地利,纽蒙迦德堡。
原本只是兼职法警、护送重犯的洛里、露和穆迪被强行留了下来。
没别的,就是太忙了,缺人,有一个算一个,来了就别想跑。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Alliance”已经成为了一个规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组织。可能它暴露在明面上的核心成员就那么几个,底下身经百战的精英也消磨了好些,但暗地里呢?中欧这一带,所有人都敢说德奥诸国魔法部高层个个都不清白!
偏偏没证据。
盖勒特·格林德沃其人,据说十分高傲,他要拉拢谁根本懒得用夺魂咒。或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般人到这就挺不住了),或者威逼,或者利诱,要实在还不行,大不了换个新的——重要的是占据位置的人听话,而非那个人究竟是谁。早年间他的作风还十分收敛,那些倒霉蛋要么是魔咒事故、要么是被神奇动植物咬了,不得不住上三五年的院,只好遗憾下台,但后来……似乎是从巫师与麻瓜破冰①之后,离开的人再也没出现过。
但是没证据。
真正的恐怖统治莫过如是,看不见摸不着,但所有人都知道看不见的阴影就在那里,沉沉笼罩在整片欧洲大陆上空。在乌云之下,每个人的衣食住行都被迫受到影响,这影响甚至是无意识的……就像房间里入侵了一头透明的蝎尾兽,人类意识到它的存在,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生怕惊扰到它,蝎尾兽的死亡长鞭何时挥来更不知道,它有没有看见你、盯上你、兴致勃勃的眼神有没有跟随着你的身影在动,尾巴是不是蓄势待发,这些统统不知道。但你还是要照常生活,要在生活之余赞颂蝎尾兽,表现出一丁点儿紧张与僵硬都是你还不够爱、不够忠贞。
如果仅仅如此,倒还有希望——毕竟蝎尾兽只能压迫巫师的躯体,不能侵蚀灵魂。但“Alliance”布局四十年,足以培养起完整的、正当壮年的一代人,他们是真心地、发自灵魂的热爱蝎尾兽。现在这些人就遍布欧洲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看上去和普通巫师没有两样,没有标记、暗号、动作或者任何一种外化的手段去甄别他们,他们心底炽烈燃烧着隐秘的黑火,外表却安然如常。
这也是为什么“Alliance”两大元首都束手就擒,正义一方完全高兴不起来的原因——能抓的人很有限,抓不着的人才是大头。何况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先生”和“纳什小姐”那样配合,更不像文达·罗齐尔那样决绝:格林德沃输了决斗、扔掉魔杖之后,她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反抗活动此起彼伏,拒捕的黑巫师满地开花,偏偏这里还是人家经营四十年的主场,整治起来难上加难。说到底终归因为,正义的胜利仅仅立足于格林德沃个人输掉了决斗,“Alliance”根本大势未去,哪怕他们扶持的麻瓜政府一败涂地,那也只能算是输了一半。
好死不死的,没输的这一半就是巫师的这半,因为那半边反正也已经输了,索性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这也是为什么盖尔·纳什居然只配实习傲罗去抓,就算她不会反抗,就算正方高层不久前刚刚联袂去她家吃过晚饭。
“总之就是这样。”一位美国女傲罗——一看就知道也是借调过来的,跑得真够远的——匆匆带他们熟悉城堡内的情况,“如果我们能证明纳什有罪,就能合理推定格林德沃责无旁贷,如果不能,三十年吧顶天了,这还是邓布利多超常发挥的情况下。”
“不至于吧?”听到他们敬爱的校长的名字,年轻人们纷纷破防了,“他干预国际巫师联合会大选!”
“造成什么损失了?”女傲罗心平气和地反问,“他是真选上了,还是当众杀人了?他的阴谋不是被纽特——咳,被斯卡曼德先生挫败了吗?整件事里只死了两只麒麟,当然,这话不要让纽——让斯卡曼德先生听见。”
“越狱呢?”露急急追问。
“噢,这个确实没得洗。不过你可以去翻翻奥地利的法案,‘越狱’就差没改成判处‘批评教育’三个月了。”女傲罗冷笑。
“我猜死刑也废除了。”穆迪阴郁地说。
“哈!”女傲罗报以干巴巴的嘲笑。
“可他纵火……纵的是厉火啊!”洛里完全难以置信。
“你也知道是厉火。”女傲罗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异国他乡的后辈,“厉火失控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傲罗手册》第三章‘常见黑魔法事故及合规处理方法’第一条就是——当然我是说美国的版本。”
“这只是一桩令人遗憾的意外。”露灰心丧气地说,“当然了,他们当然会这么说的,这话我们都听习惯了。”
“英国也?”女傲罗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哦不不,只是最近舆论走向很奇怪,之前不知道是哪个三流学者还是记者,突然开始带头搞什么‘纯血贵族’,你知道的,戈德斯坦恩小姐,这完全背离了巫师社会的历史与本质。但就是有人奉若圭臬,准备把这一套发扬光大。”
“不太妙。”戈德斯坦恩小姐中肯地评价,干这一行儿的对于犯罪的苗头都很敏感。
“是不太妙。部长没办法,就把‘贵族’那些人全都提进部里,就放在傲罗眼皮底下,但……他们安安分分吃喝玩乐,不好的事情却还在发生。我们辛辛苦苦抓到人,他们反而看在‘高贵’的面上,跳出来帮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说话,问就是‘远房表亲’,再问就是‘令人遗憾的意外’。”
“更糟了。”戈德斯坦恩小姐面带同情,“谁不是这样呢,眼前一堆事儿,回头家里还有收拾不完的烂账。”
一时间四个人各自失落,楼梯也走到了头。
“这条走廊通向左翼,他们暂时把格林德沃关押在那边的塔楼里。纳什就在她自己的房间,本来准备让她也蹲塔楼的,后来发现她用枕巾和格林德沃打旗语,就赶紧挪出来了。”
“呃……”露一时踌躇。
“其实我觉得纳什小姐应该不会越狱。”洛里说得很艰难,他也不想的啊,可是、可是……
“你确实。”穆迪哼了一声,老大不高兴,“在火车上纳什一直拉着你俩打牌,后来露被打哭了,加了一个巫联会的人换了个玩法接着打,最后一直加到六个人,她现在是你俩仁慈的债主!”
洛里面红耳赤,露泫然欲泣。傲罗失格这么丢脸的事,居然在格林德沃的家门口、当着一位美国前辈的面,被穆迪这个莽牛给嚷嚷出来了。
“噢,这倒没什么,说实话我也这么认为。”戈德斯坦恩小姐低头专心致志地翻着衣袋,“刚刚纳什一边骂格林德沃这个傻■居然看不懂旗语真无聊,一边申请能不能把床品换成拉文克劳配色她想追忆青春时光——我们实在被烦不过,才挪她出来的。”
“她骂人……格林德沃能听见吗?”露小心翼翼地问。
“格林德沃说,一个魔咒都放不出来的懦夫没资格评价他。”戈德斯坦恩小姐终于找到了想找的,是钱袋,“你们欠纳什多少钱,我替你们出了,实习傲罗每个月没几个子儿,哪个国家都一样。”
男女巫师各自含羞忍耻地报数,欠得确实不多,也就是杯咖啡钱。但戈德斯坦恩小姐托着一大把硬币算来算去,脑袋却越算越低。
“我来吧!”洛里自告奋勇,他从小脑子就好使,习惯了帮长辈们算钱——毕竟加隆、西可、纳特的换算毫无规律,戈德斯坦恩小姐这儿,还牵扯到外汇。
“不是、不是!”成熟有为的前辈忽然蹩脚了起来,她匆匆将掌心一握、揣进衣袋,“不够了,我去找纽特借点儿——”
“够了呀!”露眼睛尖。
“算上我们俩的就不够了。”戈德斯坦恩小姐飞快地小声说,人影已经消失在楼梯边缘。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露神情惊恐。
“什么审判大会!”穆迪鄙夷地“啐”了一口,“我看是认亲大会!邓布利多怎么能容忍……”他愤愤然率先下楼,洛里无奈地朝露挥了挥手,示意她也回去,第一班他来值——他们初来乍到,住宿什么的肯定都还没安排到位,如果有条件,哪个女巫不想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呢?
露冲他笑了笑,没再坚持,转身也走了。洛里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闲逛,通往塔楼顶层的螺旋梯已经封死了,他讨了个没趣,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巫联会十分有创意地将纽蒙迦德堡征为监狱,无论抓到谁,将他们往自己的房间一关就行,反正门上贴着牌牌,发亮的那些都已经“满客”了。
再下一层房间更多,住得也更满,顶层多是豪华大套间,有紧挨在一起的两间,门前暗淡无光,洛里心里好奇,四顾无人,便悄悄走过去。
标着G·G的那一间居然不是地段最佳、风景最好的,整个城堡最好的房间门牌被人泄愤似的拿笔涂了好几下,原来的内容看不出来了,只有格林德沃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仓库”。
没听说过谁家的面粉、白糖、鸡蛋,还有魔药材料,也得凭栏远眺茫茫悬崖萋萋幽谷什么的。
洛里再一次做贼心虚地四处看了看,回来迅速地用魔杖在门牌上一敲——恶作剧般的墨迹消失了,暗灰色的硬木上用一种圈圈套圈圈的细长字体优雅地镌着“A·D”。
这是谁?“Alliance”里还有这号人物呢?
洛里没有多想,他下意识一推门,可那扇门竟然也封死了。年轻的傲罗反复铩羽,心里并不气馁,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便又走去隔壁格林德沃的香闺——毫无阻碍地,门开了。
这下真和做贼一样了。洛里一时心虚,可又舍不得不去一窥究竟,他再三权衡,终于大着胆子迈出了罪恶的一步。
黑巫师头头的房间没什么特殊的,大概是要紧物件都被巫联会收走了,只留下一些家具、陈设之类的,譬如一张华丽宽大到过分的四柱双人床,还有两张拼在一起的书桌,半边落满尘灰的空书架,衣柜里至少还能再藏一打人。洛里拉开柜门,发现里面空空荡荡,横杆上系了条麻瓜领带,打成两个手腕粗的活环,这是用来挂什么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布料都朽了。
洛里什么都没敢乱碰,等他又看到墙上镶着的一片木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间套房竟然都是打通的。
家庭房啊?
“洛里?”有人叫他,“你怎么在这里?”
霍格沃茨魔法与巫术学校校长、国际巫师联合会主席、纽蒙迦德堡审判大会主审法官阿不思·邓布利多,正一个人坐在房间尽头大阳台的栏杆上,无言地眺望茫茫悬崖、萋萋幽谷。
清凉山风一阵阵灌进来,窗帘床幔随之飘拂,邓布利多的粉蓝色长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蔫头耷脑的失败旗子。
洛里心里一咯噔,脱口而出:“您呢?”
“我住在这里。”邓布利多轻描淡写地说。
洛里腿一软,直接坐倒进沙发里。他也不是个傻子啊……凝望着尊敬的师长那寥落的背影,洛里捂着胸口,心脏难受到无以复加。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默默地背对着空旷寂寞的房间,轻轻晃动着两只悬空的脚。
“您觉得……”洛里艰难地开口,“明天开始的大会,会是一场公正的审判吗?”
“你觉得呢?”邓布利多轻轻巧巧地原话奉还。
洛里很想说种种迹象表明,审判大会真就如愣头青穆迪所言,是一场徒有其表的认亲大会,他或许该去提醒露一声,届时留神注意现场有“Alliance”埋伏的三百黑巫师,只待格林德沃一声令下、盖尔·纳什摔杯为号什么的。
但他又想起昨天那场轻松又怪异的分别。乍一看盖尔·纳什只是去儿子儿媳②家里小住几天,但实际上……洛里看见了,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眼睛里有泪,在阳光下飞快地一闪而过。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不像穆迪,出色的实战能力足够碾压平平无奇的成绩,他是学院派傲罗,像他这样的谁没翻来覆去地读过几十遍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书呢?
“你信不信,如果我脚上这只靴子掉下去。”邓布利多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他的纠结与痛苦,“我会在它落到谷底之前幻影移形接住它、再幻影显形回来。”
他洋洋得意的语气像个小孩子,至少比穆迪小。大概这就叫“追忆青春时光”吧?
“厉害。”洛里干巴巴地说,“怎么做到的?”不然他还能怎么说?
“你看看你!”邓布利多终于忍不住失笑,他转过身,腿一迈就跨过了高栏,站起来仍是那副顶天立地的模样,“你就不能问一句你爱听的吗?你明知道我的答案不会让你痛快。”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洛里虚弱地问,看着这样的邓布利多,他又觉得该相信他。
“熟能生巧而已!”邓布利多开心地大笑起来,绕过洛里的沙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去帮你值班,傲罗先生,离开前记得关门关窗,晚上要有风雨。”
翌日,审判大会如约召开。
被捕的黑巫师按照其重要程度依次受审。在纽蒙迦德堡连个房间都没混上的小喽啰几乎没什么人证物证需要准备,最硬的证据是当庭施展的魔杖闪回咒。如果这位黑巫师比较精明,或者又不是个急性子,喜欢迂回地杀人,魔杖里抓不着任何恶咒,那就只好“证据不足,暂行扣押”了。
鉴于巫师的特性,无论是大规模袭击还是小分队暗杀,都很难留下人证物证。“Alliance”良好的组织性保证了每位成员都有打扫战场、坚壁清野的硬习惯,人证么,要么死了,要么被当时的记忆注销指挥部处理了嘛!
也有没死赶来作证的,大多是各国精英傲罗或民间抵抗组织,比如英国的“凤凰社”——大多数情况下身兼二职,就像洛里他们的大领导忒修斯·斯卡曼德,还有那位波尔蓬缇娜·戈德斯坦恩女士,就算是战友,这二位是不是也太熟了?
洛里陪站了一上午,塞了两耳朵的“证据不足,暂行扣押”。他有些沮丧,就听穆迪愤愤和露吐槽:“我说,如果黑巫师一定不可避免的话,干脆来个、来个——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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