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第74章

作者:斋藤归蝶 标签: 英美衍生 轻松 BG同人

  邓布利多的消息没什么价值,他只有在刚得知“死讯”的暴怒中短暂地怀疑了一下格林德沃,很快就想通了。何况他不确定这位在麻瓜政府里位高权重的斯文顿有没有必要知道中欧隐藏着一位野心勃勃的黑巫师,他已经在“插手历史”中越陷越深了,这种事当然是少做少错。

  听筒里传来摔报纸的声音。

  “你就那么确定她还活着?”斯文顿语无伦次地吼,“你凭什么?就因为你们不是人?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从悬崖上的堡垒掉进大海还活着!十二月了!那悬崖多高!你知不知道那海里多少暗礁!”

  斯内普把听筒拿远,等斯文顿消停了,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当然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们是巫师,不同于麻瓜的契约全靠法律保护,中间有很强的可操作性,魔法契约的效力是实打实的,只要他活着。

  但他也不能从魔法中获得更多了,他只知道盖尔还活着,在世界上某一个他寻觅不到的角落。

  斯内普站在那幅巨大的、缺了一角的地图前——战争逼近,盖尔重又将它挂了起来。世界这样大,整个西欧也不过是地图上的一个角落,北海更是渺小,可即便如此,那里也散落着无数岛屿,或许盖尔就栖身在某个洞窟里,活得像利芙看的那本小说里的麻瓜水手。

  鲁滨逊·克鲁索还有沉船里的物资可以薅,盖尔呢?她为什么不回来,她的手还好吗?

  所有红红黑黑的图钉都已经拔走了,只有阿兹卡班的位置有一个魔法标记,时时闪烁着荧光。

  斯内普将手抚了上去,忽然注意到阿兹卡班的“下方”有一道浅浅的铅笔痕迹,被橡皮擦过,但是没擦干净。

  不仅在那个位置,大西洋沿岸、太平洋沿岸、印度洋沿岸,甚至于南北极,海里都被她划过线……不,是箭头。

  斯内普想了想,用魔杖敲了敲地图,念道:“恢复如初。”

  长长短短的实线和双实线箭头出现在地图上,阿兹卡班附近那条斜斜指向东北方,旁边用蝇头小字标注着“北大西洋暖流”(汉字)。

  从字面意义上看,这似乎是一股只存在于北大西洋的温暖海水,自南流向北方?

  他又去看地图的其他位置,发现大陆的每一侧沿岸几乎都会有这样一股海流,有的温暖,有的寒冷,流动方向也各不相同。他一时看不出其中的规律,想了想,还是重复拎起手边的电话。

  这个时候斯文顿应该在上班。

  “威斯敏斯特,接3879。”斯内普熟练地说,等着线路转接,“接022。”

  事已至此,不得不再赌一次,上一次他赌的是魔法,他赢了,这一次他就赌盖尔脑子里残存的麻瓜科学知识到底还剩多少。

  1913年,德国,不莱梅。

  欢庆双节的喜悦氛围还未散去,港口便重又陷入了忙碌之中,或者说,往来航船也根本没有因为圣诞或者新年就延迟装卸的概念。不莱梅可是整个欧洲都出了名的,特别是近一百年内新修的哈芬港,每天有无数货物在此登岸,尤其是那些鲜货,要争分夺秒地运往内地各市。

  老汉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下意识抬头望向东方——他负责的区域比较偏,远远能看到海关附近的那一小片沙滩,稍高的地方建了一座供给观光的凉亭,如今那里面人影闪动,他就知道,那个“怪人”又来了。

  她是圣诞节前忽然出现在港口的,具体哪一天老汉克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像从前一样忙碌了半天后直起身来歇歇腰,那一抹跳动的金色就突兀地撞进了他的视野。

  那是灿烂的金发,阳光洒落,折射出耀眼的光辉。对老汉克来说,就相当刺眼又碍事,一不小心就会被晃花了视线。

  他不由得在意起这个人来,继而发现她每天都会来这个凉亭坐着,不晓得在看些什么,只待一上午,下半晌定准消失,一连好几天,倒像是对这风景爱得深沉似的。

  老汉克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长情的观光客,这港口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趁着节日里轮班放假,他豁出去往那亭子里走了一遭,趁机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位金发碧眼的日耳曼美人,除了身材太过玲珑,其他各个方面都很“标准”。她的五官带着些男相,鼻子又挺又直,在那张脸上似乎尖得过分了——总之,这要是个男人,再高一些,一定英俊非凡。

  凉亭里满是游客们留下的涂鸦和垃圾,环境算不上太整洁,但这女人却并不在意。她拢着裙子坐在一旁,出神地眺望着大海。

  老汉克搭讪着坐在一旁,却发现这女人似乎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似的。她分出一只眼睛来盯着他,时间一到,便自顾自地吃午饭去了。

  下午,她准时出现在沙滩上,有时去礁石上站站,愤愤不平地踢上两脚,有时就坐在躺椅上,躬身在沙滩上写写画画。

  天色一暗,她就起身往岸上走。老汉克发现,她就住在港口附近,在另一侧,那里也有一处游客常去的海滩,她却看都不看一眼。

  老汉克愈发摸不着头脑,这些天他已经被“驯化”了——活动脖子休息时,总是下意识眯起眼,或者干脆闭上,免得一不小心被怪人亮闪闪的金发晃出眼泪。这日子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站在那里一径发呆出神,直到感受到阳光微薄的热意,才忽然意识到——他今天没被闪瞎眼,他只看到了人影。

  那个神秘女人今天没来报到。

第64章 63

  对于老汉克来说,这当然是个好兆头。或许那女人永远也不会再来了,他以后也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动僵死的脖子,不必再担心被闪耀的头发晃出满眼泪花。

  但他有些放心不下。

  汉克·施耐德一世就是不莱梅港的装卸工人,那是老汉克的爷爷辈儿了。他遵循着父祖的脚步踏上这条路,四十七年的人生按部就班,该结婚的时候他就娶了卖花的克拉拉,该生孩子的时候他就做梦一样地忽然有了成串的孩子。他的每一天都和昨天、明天一样,也和祖父、父亲的每一天一样,在他被掉落的货箱砸断腿(他爷爷的结局)或者某次起身时扭了腰从此再也没能直起身子(他爸爸的结局)之前,这个神秘的女人是他平乏人生里唯一的一点新鲜。

  老汉克在裤子上蹭了蹭满手的油汗,去工头那里给儿子挂去个电话。

  这小子是施耐德家族百年来第一个脱离码头、商船和货物的男丁,他参了军,混得还行,现在正在家里度假。

  “喂,莫里茨?我需要你去橡木桶街拐角处的银狮旅店看一看,那里住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不,我不知道名字,你也没必要说名字,她的特征很明显。我需要你去看一看,她是不是生病了,或者遇到了危险……就这样,晚上回家和你说。”

  老汉克挂掉电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揉着腰、重新投入到繁重的工作里去。

  接到电话的莫里茨·施耐德简直莫名其妙!但他到底还是出门了,不忘带上自己的枪——他很尊敬自己的父亲,那是一位兢兢业业、几乎将一生都奉献给港口的老工人,一位军人如果遇不上战争,为国家作出的贡献未必有父亲来得大。

  至于那个什么女人,反正妈妈也去世很多年了。如果父亲高兴,莫里茨也没什么意见,他只是怀疑,住得起银狮旅店的人能否看得上自己清贫的家境,或许她是富豪的女仆,或许那只是个骗子。

  银狮旅店距离他家不远不近,莫里茨去邻居太太家借了自行车,沿着崎岖的碎石板路往威悉河畔去、再转向码头所在的入海口。不莱梅哈芬作为新建市地盘并不算大,他用掷弹兵的好体格全力以赴蹬了三十分钟,终于看见银狮旅店那亮晶晶的屋顶。

  “金发碧眼?”旅店女招待重复了一句,“我想你说的不会是格林德沃小姐吧?”

  “是、是吧?”莫里茨含糊地说,“她在吗?或者你们有其他长相相似的女客?”

  “长相相似的女客也有,但只有格林德沃小姐是孤身一人来住的,这很少见,对吧?”女招待朝他笑了笑,“她不在,你找她有事的话,可以留言。”

  说什么呢?莫里茨有些为难,“汉克·施耐德问候您的健康,女士”?

  女招待推来纸笔:“你得写下来,格林德沃小姐很可怜,她又聋又哑。”

  啊?

  “又聋又哑,但是会写字?”莫里茨难以置信地反问。

  “是啊,叫她也没反应,和她说话她只会呆呆地看着你。”女招待十分好笑,“和美国那个‘奇迹’①相比,她连手语都不会,更不会读唇语。”

  “你们是怎么交流的?”莫里茨脸色沉了下来,谁家会放一个又聋又哑的单身女子到处乱跑?她不说不笑,也有可能是她根本听不懂德语。

  女招待被他吓了一跳,莫里茨掏出了自己的枪。“陆军参谋部军事情报局。”他低声说。

  于是半个银狮旅店都被闹起来帮忙翻垃圾桶,终于翻出“格林德沃小姐”前儿夜里叫宵夜的纸条子——虽说也是钢笔字,却是整整齐齐一笔印刷体,线条圆润,粗细均匀,语法也一丝儿不错,正经是严整的书面语。

  莫里茨用手帕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沾满酱汁儿的纸条裹了塞进口袋里。“带我去她住的房间。”他命令道。

  神秘的“格林德沃小姐”住在最顶层的房间,窗子敞开着,正对着外面粼粼如缎的海与河。坐在露台上,刚好瞧见海河之间清晰的一线分野。

  风景这样好,她每天爬那凉亭上看那没滋没味的港口做甚?

  莫里茨一手按着枪,谨慎地将屋子里到处翻了翻。“格林德沃小姐”几乎没什么行囊,床头柜上摞着旅店洗好的衣裙,瞧着都像是新买的,书桌上更没留下任何字纸。

  他来到大镜子前,顺手翻开衣柜门。

  一套英式军装正挂在柜子里,大概是泡过水,皱得像干海带。莫里茨扫了一眼军衔,赫然发现竟是一位上校。

  纵然两国之间隐隐有些不对付,但莫里茨仍旧肃然起敬。他仔细地检查过外套的各处细节,判断这仍是一套刚从伦敦萨维尔街毕业没多久的新衣——没出席过任何礼仪性场合,也没悬挂过饰绪和奖章。

  莫里茨又退后了两步,怎么瞧怎么觉得哪里不对。他歪着头反复打量,终于恍然大悟地一把将外套扯了下来,直往自己身上比。

  英国军官向来都是自己订做制服的,堂堂上校,自然不可能穿不合身的衣裳。而莫里茨自己也只是中等身材,这衣服比他还小一圈。

  要么是个会在士兵堆里饱受歧视的侏儒,要么………莫里茨呼吸急促起来,他顾不上旁的,就着房间里的电话开始拨号。

  转了一圈儿线路,莫里茨·施耐德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的记忆力还是很好的,半年前英王确实抽风一样地宣布册封一位女军官为嘉德骑士,在那位盖尔·纳什上校之前,英国还没有女人从军的先例。

  而就在十二月上旬,一艘停泊在汉堡港的希腊商船送了一位神秘的女病人上医院,说是从海里捞她上来的时候简直遍体鳞伤,离死就差一口气儿。等到商船靠岸,别的皮肉伤都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但人还得要靠担架——除了脑震荡且有得恢复之外,她一条腿感染了海里的不知名病菌,八成是要截肢。

  当时这女人身上就穿着类似于军装的衣服。

  医生报警的时候人还昏迷着,一天里醒不了俩小时,警察把人抬进汉堡中心监狱一锁,只等着莫里茨的同事们前去办交接,三等两等,这人就不见了。

  莫里茨当时休假在即,草草看过简报就放在一边,完全没心思细想。现在看来,原来一切都有痕迹。

  比重伤员如何越狱更令他想不通的是,英国人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将这样一号人物送到德国来?除非她是逃出来的,她和那边闹翻了。而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军官,她一定很有些本事。

  莫里茨一颗心“砰砰”乱跳,似乎看到一枚勋章正在眼前。他摩拳擦掌,正琢磨着怎样守株待兔将那女人捉回来,就感到后腰顶上了什么东西。

  细细的,像枪管。

  他立即举起了双手,慢慢地转过身来——身后并非是他以为的神秘女人,而是一个蓄着古典长发的奇怪男人,还穿着一身复古的长袍子。

  男人说了句什么,莫里茨一个字没听懂。但他听得出那是英语。

  “你、你是谁?”他结结巴巴地说,他会的英语可不多。

  “她在哪儿?”奇怪男人这次选择了比较简单的句子。

  “我不明白……我不知道!”莫里茨面上装着无辜,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他该装成一个小偷,还是一个偷窥狂?

  但他也确实不知道神秘女人去了哪里,上帝啊,他比所有人都更想知道她在哪儿!

  莫里茨·施耐德的眼珠子滴溜乱转,以他秘密警察的眼光,第一次没能从一个人身上看出任何有效用的信息,只除了……他拿来威胁他的并非是手枪,而是一根笔直的木棍。

  说真的,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一根笔直的木棍,哪怕莫里茨已经是该结婚生子的年龄了。但这并不是他像个马戏团的猴子一样被戏耍的理由!

  莫里茨高举的双手猛然放下,用坚硬的掌侧大力地交叉剪向神秘男人的手腕,他!可是!掷弹兵!

  小木棍应声落地,那神秘男人骤然吃痛,明显还没反应过来,莫里茨紧接着一拳递向他的脸,眼看着就要把那存在感很强的大鼻子打折,他忽然一动也动不了了。

  莫里茨·施耐德,掷弹兵出身的秘密警察,像摇摇马一样滑稽地前后摇摆了几下,就一头撞倒在地,晕了过去。

  “惯性,科学的力量②。”门口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日耳曼美人,手里拎着一只草编篮子,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带来一股海洋的腥气。

  真是够了,斯内普心想,他这辈子都要离大海远远的。

  “你怎么——”他一句话说出来又顿住。

  你怎么也不报个平安?你怎么不回家去?你怎么躲在这里?你怎么也不……想想我呢?

  “——长着一张格林德沃的脸?”他最终只是嫌弃地补上了后半句。

  “亚裔混血的脸在这里未免也太触目了,哪怕麻瓜监狱的条件比阿兹卡班好太多,我可也不想再回去了。”盖尔笑了起来,轻快地绕过他,将篮子里一件湿淋淋的衣服晾到阳台上去。

  “你做什么去了?”斯内普在屋里问。

  “游泳咯!”盖尔摆弄着那件Beta版本的泳衣,自动忽略了此时的季节与水温,“这附近有麻瓜的一个潜艇机库,站在那边那个小亭子里——喏,就那儿!早上天气最好的时候,能看见他们训练时浮出水面的‘背鳍’在太阳底下闪光。我琢磨了好些日子,终于让我——”

  她的声音湮没在一个怒意勃发的吻里。

  近在咫尺,斯内普清晰地看到那双陌生的蓝眼睛瞪得滚圆,这微型的星海里满盛着震惊与疑惑,一点儿都没作假。于是他更生气了,那种恨不得——

  他眼睁睁看着那眼睛里忽然又盈满了泪水,盖尔顾不得此刻在室外,楼底下就是街道与人丛,她举起双手,在他背后不知道比了个什么手势,女版格林德沃的容颜层层褪去,他熟悉的女孩浮上水面。

  “我要杀了格林德沃!”盖尔恨恨地嘟囔着,眼睛还红着,“他说他会替我报信的,我亲眼看见他的守护神飞出去——难道他什么都没说?”

  “嗯,他说了。”他又把她扳回去,含混不清地说,“他辩解说不是他干的,别的没了。”

  怀里的人立即笑了出来,于是斯内普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