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贾政看见算出的结果,难得忿忿不平:
“真可恶!竟然叫他们吞了将近一半!”
贾敏跟着也摇头晃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这就是硕鼠了。”
史苗却显得沉静,都在意料之中。
起先她来到江南,发现金陵前两年也风调雨顺,大约就猜出来有人作假。
这一地是精耕细作的典型,土壤条件好,依着古时候的数据,每亩稻田的产量不可能只有一百来斤。
虽然二百五十斤也不算高,那是因为史苗特意叫人圈了几块明显有欠收的地,把均值拉下来了。
古代民众里不乏种田好手,这回产量高的也有三百五十斤每亩。
史苗问几个孩子:“你们说说,这些人如何处置?”
大家都不说话,甚至贾姝她们都来不及表示一回义愤填膺。
“太太,外面旁支家的老太太又来了。”
贾赦脾气爆了:“这是拿辈分压母亲呢!”
旁支老太太又如何,这时候来说情,肯定得过不少好处。
“不必管。”
史苗懒得搭理,一会儿真让老太太进来,才是麻烦事。
继续问刚刚的问题:“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
贾赦发狠道:“自然是要他们把吃的吐出来。”
其余人还是不说话,史苗接着问:“然后呢?”
这下连贾赦都不说话了,也低着头开始看地板。
贾赦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直接该打死的打死,该卖的卖了,卖得越远越好!
史苗吁一口气:“送官吧!瞧瞧他们贪了多少,我也不晓得本朝律法,官府定有知法的大人。”
贾政是头一个抬头变脸色的。
送官?
把府上丑事拿到面上说?
这以后金陵旁的家族会怎么看贾家?
贾政觉得把贪墨奴才家抄了,然后该卖则卖,再敲打一下其他庄子,不必闹大。
可他们近来更加不敢违抗母亲了。
母亲料事如神,做事都不是无的放矢。
“……是。”
这一回,府上的下人闲来就有事掰扯了。
虽然传出来消息,太太要把人送官,但荣国府大部分下人却不信。
肯定是太太为了敲打其他庄户头子故意的。
一蓝衣婆子道:“太太是最仁厚的,听说北面受灾,年前就让北那两个庄子不必送年礼,年后再补。”
旁边打水的小丫头不信:“太太怎么信那边受灾的话?”
太太可是连这边的话都不信呢!
另一个也拎着捅的媳妇插嘴:
“你是傻的,朝廷肯定知道,咱们太太是朝廷什么人,想知道哪儿受灾,问一问钦天监。”
小丫头就更不白了:“钦天监是什么?”
那媳妇得意道:“你们不知道吧?朝廷里管天气的大官,让刮风就刮风,让下雨就下雨!”
老婆子眼神里更加崇拜:“怪不得呢!太太手眼通天,瞒不过她。”
……
……
荣国府下人消息不灵通,等内院的婆子丫鬟得消息。
官府早就判了抄家流放。
奴不忠,奸邪,贪墨主家大笔财产。
苦主还是金陵新贵荣国府,官府肯定重判。
史苗依旧淡淡的,把这次事做一个总结。
“往后每个庄子,秋收之后,就要报上产量来,每年何时秋收,亩均产量都要有存档。”
认真记录确实好,但大女儿贾姝勇敢的提出质疑:
“母亲,这样一来,下面的人为了邀功,会不会都说自己丰收……”
孩子想得挺远,历史上这样的事还少吗?
史苗欣慰笑了:
“何止丰收,明年春种和秋收,自有好戏看,今年把数都记档存好,就是为了明年用。”
贾姝不再质疑,若有所思点点头。
史苗反过来问几姐妹:“让你们做的人事档案,如何了?”
贾赦和弟弟贾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看来他也不知道母亲有这种安排。
好在人事档案,四个字从字面意思基本能理解。
贾姝头一回做这种事,心里没底。
况且把荣国府上人员登记造册,也就相当于把府上人都梳理一遍。
贾姝担心梳理得过于详细会得罪人,所以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细。
“已经……已经分好了,档案室也在布置,最后还是要请母亲拿主意。”
史苗至多要个框架,有了档案,好进行人事管理,点头:
“等你们都布置起来,我再去看,缺了银两,写明章程去报账。”
贾姝垂头:“是。”
史苗让女儿们继续去弄档案,把俩儿子单独留下说话。
贾赦:“人事档案?那是什么?”
贾政随口答:“想来是和官府一样的记档。”
史苗对着儿子们的神情,总会不自觉的比对着女儿们严肃:“你们兄弟,记得把祭田的事办了,还要有妥当人。”
“我倒是找到了一两个,赖嬷嬷领她进来。”
赖嬷嬷领着个又瘦又干的黄毛丫头进来了。
贾赦立马就想起早前那个存着心要当他姨娘的三丫头,心里很不舒服。
瞧瞧这丫头,那双手又糙又黑,还不如那个三丫呢!
赖嬷嬷领着人进来,她也拿不准太太找这人又要闹什么故事。
近来太太忘记了一件要紧事。
赖嬷嬷忽然道:“太太,转眼又是过年,姑娘们的先生,还没着落呢!”
何止是姑娘们没着落。
赖嬷嬷分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太太总让二爷做些和读书无关的事,二爷恐怕读书的心,今后就收不回来了!
二爷许久不曾拿起书本,赖嬷嬷急得沉不住气了。
史苗目光仍旧落在黄毛丫头身上。
“嬷嬷不必慌,我心里有章程。”
第16章 你来我往
小丫头脸色焦黄焦黄的,偏偏下面的人还找了姜黄的衣裳给她穿。
气色就更不好了。
虽然江南的水土温润养人,但日日田间劳作,怎么可能娇嫩?
尤其那一双要做各种农活的手,就算洗过,指甲里依然有黑泥。
显然已经有人带着她洗过澡,换了一身衣裳,教过她规矩。
小丫头一进来就磕头。
“见过太太,给太太磕头请安。”
史苗抬手:“你起来,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局促的站起来,低着头,枯黄的发尾上绑了一条赤红的头绳,不疾不徐的答道:
“我没有名字,姓王,家里叫王大丫。”
别说农户之家,当下也有很多人家给家里孩子随便取名字的。
史苗和颜悦色,又问:“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二丫、三丫?”
王大丫摇头:“只有二丫,父亲瘫了,家里只有两个姑娘。”
她应答的还算好,史苗先前就问过,这一家男人瘫痪,是家里母亲带着两个姑娘做活。
史苗圈到的田里产量最高的两块都是她们母女几人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