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方才去了,大哥不愿见人。”
史苗摆摆手,照例又问:“不愿见就不见,今日读了哪些书,先前你那先生,病可好了?”
这几句差不多意思的话,史苗最近翻来覆去说得快麻了。
万幸今天贾政的答案略有不同。
贾政板着脸:“先生要辞馆。”
树倒猢狲散,荣国府还没倒,有些猢狲就坐不住了。
意料之中的事。
贾政也明白,只是看破不说破。
史苗风轻云淡:“无妨,过几日再给你物色好先生。”
还是贾敏心细,在旁提醒:“母亲,可要照着旧例给先生添些返乡养老的银钱。”
忘记了,好歹是教过贾贾政的先生,多打点些银子,好聚好散。
史苗点点头。
贾政问一回母亲和妹妹身体安好,又说自己要回去温书,史苗就让他走了。
贾政虽然装出平静的样子,史苗看得出,这孩子心里面很不得劲儿。
等人走了,她才问贾敏:“那先生教的很好?我瞧着你二哥的样子,似乎很舍不得。”
这件事贾敏记得最清楚,当时贾代善下帖子的时候,她也在旁边。
贾敏:“母亲怕忘了,这位先生还是父亲在世时请的,会试榜上二十来名,只因家中父亲忽然急病去了,没能去殿试。”
会试榜上二十来名,潜力股。
贾代善估计接触以后觉得这人有前途,请来给贾政当先生,花点钱供养,将来他真有作为,荣国府得个爱才的美名,还能有个人脉。
眼看新的一科马上开考,贾代善偏这时候死了,那位先生当然要另谋出路。
史苗喃喃道:“他是不是要投到别家去,看中的哪一家?”
贾敏往手炉里扔一块香片,发间的银丝蝴蝶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微颤。
“没听哥哥说,我猜大概是义忠王府。”
第3章 猢狲要散
这个时间线,义忠王老千岁还没犯事,权势煊赫,各方投靠。
贾政原先那个先生想投入门下也是人之常情。
九岁的贾敏已经能说出一二,真是担得起一个敏字。
再长几年,宁荣二府里,政治敏感度最高的可能是贾敏了。
史苗又忍不住,上手捏捏贾敏的小脸蛋。
“我就说,我家丫头最聪明。”
不知贾代善有没有遗憾过,为何偏生最聪慧的孩子贾敏,是个女儿身。
“太太,三位姑娘过来请安。”
现在家中史苗当太太的最大,贾府里除了原主亲生的三个孩子,还有三个姨娘生的姑娘。
年方十六的贾姝、刚刚豆蔻年华的贾娴和贾媃,依着礼数,每日都来请安。
“都进来。”
三个姑娘进来,模样齐整,皆是一样妆饰,她们也很拘束,和下司见领导差不多。
史苗像导师似的说过几句场面话,就打发她们先回去。
大概有原主的感情在,史苗对三个姑娘,没有对贾敏这样的亲近感。
原先史苗一直身体不适,总想着哪一天昏昏沉沉睡过去,又回到现代社会,在荣国府像是接着贾母的壳子来看戏的。
现在头不疼腿不酸,似乎和原主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合。
恐怕回不去了。
她叮嘱几句让乳母好生照顾贾敏的话,问一下贾赦的状况,勉强将一日流程走完,史苗歪在塌上发呆。
庭院深深,正月里春花未开,家中守孝,各处院落入夜之后静悄悄的。
若贾代善还在,现下年初流水戏都吃不完,看戏杂耍,好不热闹。
贾姝对着铜镜,卸了残妆。
说是残妆也只摘下头上几个素银簪花罢了。
父亲大丧,她们做儿女的岂能有装扮的心思,今日听说大哥犯事,她连像样的簪子都不该戴。
丫鬟月季正在捣腾箱子,眼看春日要来,须得把春衫拿出来熏一熏。
姑娘今年又长了点,国公公爷一走,素淡的衣裳都没几件。
现下太太病着,不知什么时候想起来要给姑娘们裁衣裳的事。
那边国公爷还在庙里停灵,谁都不敢提这一遭。
贾姝看见月季翻出的包袱露出一截艳丽的红,像是她绣好的盖头。
脸上一阵落寞:“好端端拿出来做什么,如今家中一点红都不让见,平白无故犯忌讳。”
贾姝话里有几分怨气的。
她今年四月里出嫁,如今婚期不得不推迟。
怨又如何,总归是她时运不济。
贾姝的奶嬷嬷端来上来一盏羊乳茶,见贾姝愁眉不展,安慰她。
“戏文上说,人有旦夕祸福,老爷一伸腿走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姑娘且安心,三书六礼都走过,这桩婚事错不得。”
眼看着就要出嫁的亲事,京中多少人家过眼,就算贾赦袭爵,也是一品的大官,还有太太超品诰命在,对方当然不敢出尔反尔。
就如谁都料不到贾代善壮年过世一样。
谁知这一二年,京中光景如何。
嬷嬷给贾姝分析:“别看那一位是太太养的,现下老爷不在了,将来的婚事怕还不如姑娘呢!”
嬷嬷说的不无道理。
贾姝虽是姨娘养的,但也是国公府正经姑娘,又头一个出嫁。
国公爷和太太对她的婚事很上心,定给济安伯家小儿子。
那也算京中不错的人家了,知根知底,家里老太太和宫中的太妃是手帕交,姑爷瞧着也不错。
国公爷一走,大爷不像靠得住的,再过几年去,别说后面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就说太太膝下的四姑娘,未必能说得大姑娘这样的亲事。
贾姝放下梳子,没有说话,轻声叹息,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奸笑。
“哈!可叫我逮着了!你们鬼鬼祟祟说什么,老爷还尸骨未寒,咱们大姑娘就想着汉子,说出去也不怕臊!”
贾姝吓得脸都白了。
父亲走后,他院中的几个年轻姨娘另被分了住处,赵姨娘就住在隔壁院。
两个院说是院子,其实没有隔开,顺着一个小夹道就过来了。
大晚上的,她怎么往这边来?
月季机灵,连忙隔着窗户道:“姨娘怎能红口白舌乱说话,大姑娘分明是叫我们把东西都收起来。”
赵姨娘听见是月季的声音,心里越发气了。
刚刚她看见月季老娘拎着食盒从自己跟前过。
一打听才知道,早前赵姨娘三催四请要厨房送酥酪,毛也摸不着一根,那边给大姑娘送东西倒很勤。
府中谁都知道,大姑娘有一门好亲,捧着供着,指望将来沾上一星半点的光。
赵姨娘不甘心,悄悄过来,原本想装神弄鬼,吓她们一回,却叫她听到这一堆主子奴才编排太太和四姑娘。
赵姨娘十分得意,插着腰:“哟!骗鬼呢?刚是谁说姑娘的婚事最好,打量我和你老子娘一样老,耳朵聋了?”
说着赵姨娘变本加厉,虽进不来屋子,就在外面敲窗户。
“走,咱们找太太评理去!”
贾姝连忙把今日没带出去的几根银簪子往嬷嬷手里塞。
嬷嬷给又想回嘴的月季使眼色,让她住嘴。
三两步出门,绕到窗户下。
赵姨娘只得自己一个人,身边也没个丫鬟,身上披着一件旧棉斗篷,昏惨惨的月色下愈发弓腰缩背。
嬷嬷将簪子塞到赵姨娘手里,赔笑道:“想来这当中是有误会,姨娘不要和她们一处见识。”
赵姨娘把几根簪子掖进怀里:“什么见识不见识,我才懒得理那老货!”
说罢,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贾姝被吓得一声冷汗,当下是打发走了,这姨娘早前瞧着像规矩人,如今却是个难缠的泼妇样子,万一她说出去,自己岂不是……
奶嬷嬷一进来,立马跪下磕头请罪:“姑娘,是我多嘴,给姑娘惹了麻烦。”
奶嬷嬷稳住贾姝,“我瞧着赵姨娘也没件像样衣裳,日子不太好过,姑娘不如赏她点,她记着姑娘的好,兴许就不提此事了。”
贾姝让嬷嬷两件自己的大毛衣裳送去。
奶嬷嬷将东西送去,回来就说赵姨娘已将东西收下,让贾姝放心。
为着这件事,贾姝心神不宁好几天,一打听才知道那个赵姨娘是老爷去吃酒,瞧着喜欢,外面人送的。
仗着颜色好,掐尖要强,在府里没个根基,老爷一走,她日子就不好过,收了贾姝的东西,还算安分,也没说出什么。
太太那边还不知,一切如常,荣国府的日子逐渐回到正轨,让四个姑娘继续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