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白琪疑惑:“府上当真没有任何打算?”
史苗看着棋盘,突然觉得眼花,闭了闭眼,按着额头:
“打算也有,年一过就打春了,紧接着就是春耕。再暖和点,我们就去庄子上住。”
史苗心心念的庄子之行,千万不要再有出什么岔子了,她只想去种地呀!!
什么叫做墨菲定律?
怕什么来什么。
史苗刚刚心里发愿,神情严肃的赖赖嬷嬷掀开帘子进来。
史苗就知道,肯定又有事了!
棋也不必下,刚刚拿起来的棋子又放回棋盒中。
史苗有些疲惫:“赖嬷嬷,出什么事了?”
烛火把赖嬷嬷的脸上照的半明半暗。
“太太,原先二爷屋里的彩荷,在她们村里,投井死了。”
投井,丫鬟?
王夫人没嫁进他们家,家中也没丫鬟叫金钏,仍是出了这种事。
赖嬷嬷继续讲来龙去脉,言语间甚至有几分愤慨。
“她娘死了以后,家中只有两个哥哥,做主将她卖给一家乡绅,彩荷不愿意,趁着看管不严,投井死了,还是她一个同乡小妹看不下去,带着彩荷的血书,告到我们府上来。”
白琪眉头都拧成疙瘩,一手按在棋盘上:
“太太,此事千万不能轻轻揭过!”
史苗凝眉。
“我知道。”
第46章
果然,最垃圾烂俗的剧情往往来源于真实的生活。
在家从父从兄,出嫁从夫,死子从子。
相较于现代自创的嫡庶邪/教嫡女发卖谁谁谁。
在中国历史上最多的却是父兄发卖儿女。
史苗忽然想到课上讲农药,老师随口讲过一些关于百草枯的事例。
大约和农村中妇女喝农药的情况一样,当下选择投水投井或是上吊的女子那么多。
是因为献祭生命是她们能想到为数不多的反抗方式。
此事当然不能轻轻放下。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而且彩荷入荣国府时,当卖了死契,她是荣国府的人。
依着当下社会规则,荣国府是彩荷主家,她的兄长并没有处置彩荷的权利。
荣国府上的丫头被人随意发卖导致死亡。
如果荣国府不出面,对荣国府名声和威严不利,将来兴许有人如法炮制,犹未可知。
是以白琪一听,马上就提出这件事情万万不可轻轻放下。
史苗垂眼思索,又抬头看向赖嬷嬷。
“我记得你儿子办事很有头脑,让他带几个人暗里去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再做打算。”
术业有专攻。
赖赖嬷嬷的儿子赖大做这类事比较在行。
此时必须耍荣国府的威风。
赖嬷嬷听太太忽然提起自己儿子,还派他这一件大事,心里别提多高兴,答应的调子都高起来三分。
“唉,老奴必定好好嘱咐他。”
赖嬷嬷还没有走,史苗又想起一件要紧事:
“对了,把彩荷的血书拿来。”
赖嬷嬷犹豫几分,那种东西,血淋淋的看着多吓人。
但太太要,赖嬷嬷也没有坚持开口劝,马上就让人把彩荷的血书送进来。
血书用白绫裙子的内衬写成,皱巴巴的,沾上些黄黄的汗渍。
带来血书的人应该将它贴身藏在胸口。
史苗小时候看古装剧,经常有人咬破手指写血书的桥段。
起先倒觉得悲壮,后来看的片子多了,情节演过一遍又一遍,看得人麻木。
此时此刻,史苗真的见到血书,而写这份血书的人已经没了性命。
一片皱巴巴的裙摆,很轻,也很重。
彩荷的血书中诉说了她如何被卖入荣国府,在府中有机会识文断字,主家慈悲允许她奔丧,因兄长奸恶,伙同买家囚禁她,她遭到侮辱,宁死不从,是以选择自戕,写下歹人恶行,昭告于世。
白琪看罢已是红了眼眶:“真是一个刚烈的姑娘,可惜了。”
彩荷丫鬟不是家生子,学习这么一段时间,就能将字和文写出如此模样,说明是个极聪明的人。
毕竟赖嬷嬷的眼光史苗历来信服。
一个从外面买来的丫鬟,因能力出众,竟然被赖嬷嬷指派到贾政院里,还升到二等丫鬟。
这孩子必定能力不俗,却因此事香消玉殒。
可惜!可惜啊!
史苗甚至有些后悔,当时不如心狠一些,不放人回去,今日的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
但这一切能怪好心让彩荷去送她母亲一程的史苗?
也不能怪孝心可嘉的彩荷,唯独大家都低估了人性之恶。
真正有罪的是把妹妹卖了又卖的彩荷两个兄长。
第二天贾赦、贾政还有贾敏四个姐妹才知这件事。
史苗将血书拿给她们看,让孩子们在商议如何处置此时。
众人看过血书,贾赦气得直捶桌子:
“一条人命,顶着我们荣国府的身份,是旁人能随意发卖的?”
管事的媳妇汇报了一下昨个儿太太的安排。
“昨夜太太已经派人去处置,是二爷那边的赖大。”
贾赦知道那是赖嬷嬷的儿子,早前赖大办事还算有几分水准。
贾赦点头:“老二的那个小厮还算可靠,若有消息随时来报我们。”
当下的章程,旁的没想好,反正彩荷的两个奸兄,肯定严惩。
且说那边赖大先去官府那边提告,有人逼死府上的奴婢。
然后再同官府的人一起去到彩荷家村子拿人。
捕快一进彩荷家,问清哪两个是彩荷哥哥,当即拿下。
赖大买了一副好棺材,着人将彩荷妥善下葬。
彩荷是未嫁女,又投井而死,村子里不允她进祖坟中,只能将葬到乱葬岗。
跟着赖大的人有些担忧:“咱们这样给彩荷姑娘葬下去,兴许这村里旁的人,觉得她坟中有好东西,将来指不定会来盗墓咧!”
这人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赖大问旁人,大家其实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
彩荷姑娘若不是有太太做主,大概一卷破席子拖到乱葬岗,随便扒拉几下土,埋得浅了还会被野狗野狼刨出来。
赖大也无奈道:“咱们尽人事,彩荷泉下也会念着好,你瞧以前那些王侯将相,还不是照样被挖了。咱们让她入土为安,问心无愧就成。”
赖大觉得有荣国府的名头压着,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了事。
彩荷的大哥二哥被快马加鞭绑回县衙。
赖大赶忙回去汇报事情进度,何日过堂审案。
贾赦他们见赖大办得妥当,也没有说头,又强调一遍,不可轻饶。
他们这边已经把起状子都写好,交给赖大。
倒是让贾家兄妹都长了一回见识。
白湘湘非常擅长写状子。
贾赦和这个身有残疾的小姑娘没说过一句话,看见贾敏送来的状子,那字迹和措辞。
贾赦也叹服:“想不到,湘湘的状子,写得竟然这么好!”
湘湘垂首道:“以前我也做不成什么事,就写点状子补贴家用,其实也不难,多写几遍,说清来龙去脉,很快就能学会了。”
众人又商议起来。
原来看中彩荷的乡绅和金陵薛家有些渊源,亲缘上算是堂亲。
要说那人也有眼光,别的看不中,在彩荷村里丧事上,一眼就相中彩荷。
彩荷兄长见钱眼开,竟然将那人先悄悄放进后院,美其名曰让他先‘验验货’。
薛家那一位不差钱,只要彩荷和他成了事,女人嘛,肯定不从也要从!
到时候好事一成,至多上荣国府把先前的卖身银子多赔几,算下来他们还能赚一大笔!
没想到,荣国府竟然是块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