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松鼠
阿佩被说得脸红,往母亲怀里一滚,要亲亲抱抱。
小丫头作为嫡长女,有些娇气了。阿生轻咳一声:“你不能只顾着讨好母亲,还得给阿布道歉呀。”
阿佩眼睛水润润的:“布兄,你生气了?”
吕小布:“我才不跟小女郎计较。”
“你看不起小女郎吗?二兄也是小女郎。”
吕布大吃一惊,猛地回头:“什么?”
曹生:“……你不知道?”
吕布:“你没跟我说过啊。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男生女相才故意扮糙的呢。”
吕小布真是白瞎了一双视力2.0的眼睛。
就在吕布的纠结中,他们抵达了曹家老宅。长房的曹昆和孟氏带着人在门口迎接,看到赶车的是曹生,都露出尴尬的神情。曹昆似乎是有意忽视这个离经叛道的侄女,只跟胡氏问好,还逗阿佩和阿绶说话。
不到一天,“消息通”洛迟就打听到曹昆在屋里是怎么评价阿生的:“既然学了易容,好歹掩饰一二。竟然没有束胸戴假喉结就赶车,也不知道路人会怎么议论我们家。”
“我什么时候扮男装,什么时候扮女装,我自己能判断。”阿生突然就觉得没劲了,就算她每年能往家里送上几千石的粮食,她依旧渐渐成为这个家族中的边缘人物,重要的边缘人物。
吕小布给她出主意:“你不如离家出走吧。”他自己就是离家出走投奔少年骑的。
自从造纸作坊和机械纺织也迁到南岛之后,小树林别院就沉寂了。只有被销毁后的各种遗迹,还在述说隐蔽在黑暗里的惊天动地的萌芽。阿生坐在曾经的冶炼炉的基座上,看着溪水从脚边流过。吕布好奇地站在高处眺望小树林别院空无一人的练武场。
“好。我们走。”阿生突然说。
她准备趁着局势还没有更加糜烂的时候,将自己的产业都走上一遍,加强集权,排除威胁,弥补制度上的漏洞。
她的第一站,是谯县的妇医堂。
“你要住到县城里去?”胡氏皱眉,“虽说大伯不是个明白人,但也不至于……且你那医堂所在的地方龙蛇混杂,哪里比得上家中干净。”
阿生拱手:“谯县好歹是郡治所在,便是游侠也不过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不敢侵犯大族的威严。假使真碰上穷凶极恶之徒,我还有阿布和家丁。”
胡氏从来就没撼动过继女的主意,只得说“年末的时候要回来陪我”,就放她走了。
十月末某个飘冻雨的日子,阿生带着人马进驻位于东市区的妇医堂。附近的建筑虽然破旧,但就干净来说超过了东汉城市平均水平。经过近十年的经营,这一带已经形成了依附妇医堂的小型雇佣经济。打扫尘土落叶,收集人畜粪便,焚烧无主尸身……都可以从妇医堂领到一小袋糙粮,勉强可以让一个人糊口。久而久之,就开始有商家在妇医堂附近落户,无论是雪白的高墙还是大大的写着“丁”字的布帛,都给人安全感。
天气冷了,街道上开始出现冻死的乞丐。
乞丐和流民不在他们救助的范畴之内。医堂医堂,只能救病,救不了冻饿而死的人。除非是带有手艺的匠人,才会在冻死之前收到妇医堂的招揽:接受了就生,不接受就死。
你可以说这是剥削阶级的冷漠,但事实上,凭借曹家的物资确实救不了所有人。
“今年流民少。”丁灸捧着暖炉过来,放在阿生的几案旁边,又在她的陶碗中添上热水,“往年的这个时候,可就忙碌起来了。”
忙什么呢?焚尸呗。偏偏焚尸炉边上还会聚集无数取暖的流民,赶都赶不走。
阿生点点头,将两个版本的《黄帝内经·灵枢》残简放进标着“已阅”的藤箱里,桌上就只剩下了一本线装纸书,最后一行的墨迹还没有干。现有的医书各种版本繁杂,光是整理和辨认谬误就让人头疼。
阿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午了,出去走走。”她下午是要看诊的,用新学的中医知识看诊,对于阿生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
如今的吕布还没有被众人的吹捧和荣华富贵搞得心浮气躁,甚至,比阿生认为的要乖巧很多。阿生写功课,他也写功课;阿生要出门,他就兴高采烈地跑去跟游侠们比武。到了傍晚,吕布就满身汗臭地跑回义诊铺子来找她。
“今日我打败了虎惧。”虎惧,意思是老虎都惧怕,是谯县一个混混头子的外号。这人身高有两米,仗着勇武欺男霸女,坏事没少干。
阿生让人递给吕布一块牛肉干。“我今日遇到了一例难产,现在得做手术。”
第69章 有神医
谯县妇医堂在阿生到来之前就有布置净室:连在一起的三进小屋,地面和墙壁都有水泥层,天天用最好的消毒水消毒。屋顶上留有采光孔,一旦拉扯开关除去采光孔上方遮蔽用的金属板,光线就会通过玻璃直接照到手术台上。当然了,这是白天的用法。
晚上,就不得不点蜡烛。大型蜡烛手术灯,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这种举世罕有的卫生设备,第一次使用,就是用在一个骨瘦如柴的劳动妇女身上。说实话,她能够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到八个月,简直是一个奇迹。但是,好不容易将孩子养到八个月,自己已经饿昏过去了,那就让生产变成了悲剧。
母体极度虚弱,羊水已破,胎位不正。
这种情况下除了剖腹产,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阿生换上浅绿色的手术服,戴上帽子口罩手套,将手术工具一字排开。手术对象已经意识恍惚了,阿生就顺势省略了打麻药和插导尿管的步骤,直接腹部消毒开刀。取出孩子十五分钟,缝合伤口十分钟。
不到半小时的小手术而已,不怂啊。她拿起手术刀的时候这般鼓励自己,幸好,她拿刀的手依旧稳定。
同样全身消毒的丁灸强忍住惊恐,亲自给她做助手。
建宁元年十二月初三傍晚,东汉第一场具备严格消毒措施和科学理论指导的剖宫产手术在谯县开始进行。而对于孩子的父亲来说,他的眼界和知识都不足以支撑他来理解这一事件的历史意义。
此时此刻,他正哆哆嗦嗦地蹲在净室外的墙根下。人高马大的吕少年足以震慑住营养不良的成年人。
“壮……壮士……”
“嗯。”
男子被那句“嗯”给下了一跳,但终究还是不安感占了上风:“……我方才按指印的那张布上究竟写的啥?”
吕布认字,于是照本宣科:“《手术知情同意书》。”
……凉了,一个词都不懂。“不……不是卖身契吧?也……也不是欠条吧?”
吕布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没有涉及财产的操作。“不是。”
“呼。”男人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其实,她要死是天意,唉,死了便死了吧。只是我们全族就剩我一个男丁了,这传宗接代……唉,其实今年缓过来了,给我点财帛就好了,我可以买个新的,或者租一个。好药耗在这必死的妇人身上——总归我是负担不起的,全赖小神医心善。”
吕布:“哦。”他冷漠地看了眼瘦弱的男人。“你最好不要当着二郎的面这么说,她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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