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松鼠
“啊?”
“我觉得她会不高兴的。”
两人磕磕绊绊地尬聊了一会儿,半个小时就划过去了。
门开的瞬间,屋里的暖气伴随着初生儿的哭声一起涌出来。身穿浅绿色手术服的丁灸抱着个白色的襁褓:“恭喜,是位小女郎。”
超过了七斤的小红猴子,一点都不像是不足月生的。
“啊?”男子脸上的表情从惊慌到惊喜再到失望再变成嫌弃,明显得连吕布都能够看出来。“怎么就是个女郎呢?方士明明说这是个郎君。”
这话丁灸不知道要怎么回。
阿生已经拿着一个陶盆出来了。“这里是脐带和胎盘。产妇至少得在医堂呆一个月,等待恶露排净和拆线。再就是,两年内不得再次怀孕,不然腹部的伤口有崩裂的风险。”
“啊!两年!”男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声音骤然提高,“我要养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两年?!还有这个赔钱货?!我们老陶家就剩我一个男丁了,我是要传宗接代的!”
阿生黑漆漆的眼珠动了动。她的目光在男人粗糙的手掌和破烂的衣服上扫了扫,最后停留在他远比真实年龄苍老的面庞上。“两吊钱,买这个小女郎。你签下契约,我把她送到千里之外,此生不复相见。”
两吊钱,足够男人买个新老婆或者新儿子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按手印远比刚刚签《手术知情同意书》来得爽快,末了还要恭维一句:“能给丁家当奴,是她有福。”
阿生没理会他的讨好,让洛迟点了钱给他:“至于你家的妇人,总之一个月后我把人活蹦乱跳地还给你。你想弄死她是你家的事,但最好别让我知道。”
手术成功带来的喜悦完全被冬日的寒风吹散了,就连术后没有出现感染这种大喜事也不能拯救阿生的心情。
“他不要我要。”阿生十多天后看典籍的时候还在咬牙切齿,“南岛现在男多女少,再来一千个小女郎我都不嫌弃。鼠目寸光之辈,如朽木烂泥,无可救药。”
吕布蹲在几案旁边:“要我去揍他吗?”
“……说了不用。”
就在这时,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男子,跨入妇医堂的大门。他说话音量虽不高,但中气十足:“听闻贵堂的小神医,有剖腹取子之能。旉特来拜访,以求一观。”
吕布抬头:“你谁啊?”
“在下华旉,字元化。世居谯县以北。”
华氏,没怎么听说过,那就是个寒族了。
阿生还在思索元化这个字的迷之眼熟感是从哪里来的,吕布已经替她开口了:“你说看就看,也太无礼了。闯进别人家,张口就要传家的技艺,不劳而获也没有这样的。”
华旉被上了一年学的吕布堵得面红耳赤:“那……那是要束脩吗?我这就回去准备。”竟然转身就要跑。
“先生留步。”阿生开口,“先生是学医之人吧。我今日读散简上有‘百病汤’一药,迷惑不解。世上疾病万千,作为医者当对症下药。怎么会有一个方子能够治百病呢?且其用药配伍古怪,除了活血外我看不出它有什么功效。”
华旉眨眨眼:“难道是武威‘百病汤’吗?”他笑起来有些腼腆模样,走近了更加能够看清他有神的眼睛。他接过阿生递过去的竹简看了看:“果然是武威‘百病汤’,这个方剂用药贵重、能活血发汗,重要的是药味厚重,服用的时候后劲似酒。在行医人之中还小有名气——”他压低声音,“专门用来治高门贵妇无病呻吟。”
额,喝着特别像药的安慰剂,你是这个意思吗?
阿生按住抽搐的嘴角,给他拜了拜:“受教了。”
年轻的华旉手忙脚乱了一阵:“不敢不敢。我也还在学习呢。”
“华先生教我汤剂和行针,我教华先生手术,这样可以吗?”
华旉一点都不认生,直接给自己找了张几案。“那就再好不过了。”他拍着桌案环顾医堂的环境,“这里大,我可以把我收集的医书都搬过来。家里整日让我出仕,早就呆不下去了。”
华旉是华家的长子,读书也有天赋,因而从小就是“全家的希望”。然而并没有卵用,华旉主意大得很,不乐意在这种黑暗腐败的环境下当个欺压百姓的小吏,偏偏喜欢钻研医学贱业。
“本来我准备今年开始游学(离家出走)的。”华旉说,“毕竟读再多的医经,也要多见病例才能修成神医嘛。但现在我觉得你这里就挺好的。”每天看病五十例,美滋滋。
就这个宗族观念严重的时代来说,二十四岁的华旉真的是个深患中二病且责任感缺失的奇葩。
眨眼就到了十二月三十,阿生回家陪继母过年,而华旉非要在医堂坚守岗位。华家来人找了好几回,他都让妇医和孩子们帮他挡了。坑蒙拐骗神话传说各种套路,就差没说“华旉变成蝴蝶飞走了”。
等到正月十六阿生回到妇医堂上班的时候,华旉已经改名了,还给自己做了个假的白胡子。“老朽华佗。”他说,“今年七十又六。行医五十载,天下闻名。”
阿生心中MMP,果然是这货。偶像破灭了,观众们可以洗洗睡了。
话虽如此,但就医学讨论上,阿生和华旉还是相处得很愉快的。有了华旉的帮助,她在中医上的进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就连那个剖腹产产妇,在恢复期都是喝的中药,别说效果还挺好。就是劳动妇女非要回去给直男癌丈夫生儿子这点让阿生又气了好久。
“你这又是何苦。”华旉一边解剖兔子一边笑话她,“这就像得了肾虚的人非要纳妾,得了肝病的人非要喝酒,难道我们还能强行保住人的性命吗?医者医病不救命。”
“可是……”
“有这个闲工夫操心别人的家事,不如再来跟我说说血管。”
阿生叹气,带上口罩走到台子旁边,先用纱布沾了生理盐水擦擦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而开始干燥的组织,然后拿着圆头的镊子给华佗指,这个是动脉,那个是静脉,另一个是冠状动脉。
华旉啧啧称奇,然后用最大号的血管钳钳住主动脉,割开来观察血管内的膜瓣。这个操作太骚,兔子抽搐几下就进入脑死亡进程。
没错,一代神医是个冷漠的天才。尽管他平时伪装得很好。
第70章 第二年
眨眼又是六月,阿生终于从空间那里获取了《本草纲目》。有些东西需要藏私,而有些东西不可以,阿生在这一点上分得非常明确。她立马拉着华旉和大医学徒们开始了对于中药材的整理工作。
与之伴随而来的,就是理论与实践的不匹配。
“我们需要走的更远一些。”华旉说,“你不可能在谯县找到所有的药材。”
阿生赞同他的观点,收拾收拾包裹,带上人马就在夏季出发了。他们一路采药一路行医,最远到达过豫州和扬州的边境。
九月,他们进入汝南郡。
“主人,过了前方树林,就是汝南地界了。”探路的家丁不过二十岁出头,骑在马上生龙活虎。他严格来说不能算二期生,但也是八年前黄河流域大疫的受害者,只不过因为实在没有读书天赋,再加上年纪有些偏大了,索性直接进了家丁队伍,如今打猎、探路都是一把好手。
阿生和华旉坐在堆满草药包的牛车上,感受着秋季逐渐张狂起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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