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夹生的小米
紫鹃愣了愣,念及这药确实苦得惊人,便点点头,让林黛玉稍稍歇一会儿。林黛玉得了空闲,便朝江菱招招手,道:“江菱过来,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江菱依言来到林黛玉身旁,低低地唤了一声姑娘。
林黛玉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两声,遂又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小布包来,交到江菱手里:“前些天我听说,外间绣坊里新出了一种金丝绣线,用来给帕子衣裳镶边再合适不过。你替我到外头买些绣线回来,诺,这里统共是二两银子,买二十丈的绣线,可莫要弄错了。”
林黛玉说完,又轻轻地咳了两声,再次叮嘱道:“千万莫要弄错了。”
江菱应了声是,将布包仔仔细细地揣在怀里,便退出去了。她预备等明天一早,自己不当值的时候,同管事婆子说上一声,出府替林黛玉买绣线,顺便再替自己做两身内衣。先前王婆子留下来的那些银子,可一点儿都没动过呢。
再有,她还可以趁着出府的闲暇,再回一趟末世,探探虚实。
江菱思量停当,便朝林黛玉福了福身,躬身退下去了。她回到原先的屋子里,看见架子上的茶盏已滴干了水,蒸得干透了,便小心翼翼地将茶盏取下来,放在托盘里,端了托盘欲走。
忽然见,她听见旁边响起了一声脆笑:
“蓉大奶奶的事儿……多半……蓉大爷昨儿便……”
咝。
江菱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端着茶盏和托盘,从两个小丫鬟身边走过去了。那两个小丫鬟缩在架子底下,正用抹布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桌角,肆无忌惮地议论着东府里的事儿,倒真像是两个不怕死的。
江菱目不斜视的端着空茶盏出去,交到了贾母房里的珍珠手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菱便又无事可做了。今晚林黛玉院子里换了紫鹃守夜,她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的点卯,才懒洋洋地起了身,收拾齐整,出府买绣线去了。
这是江菱第一次踏上贾府门后的大街,也是她第一次去城里的绣坊。
上一回江菱上街,还是她刚刚穿到红楼梦里的那一天,衣衫褴褛,眼冒金星,来不及看这世间的景象。这回好不容易出一趟府,她便有意放慢了步子,想仔细看一看这世间的风土人情。
慢慢地,江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街道上的男子,大多穿的是长袍马褂,服色皆从清制。
而街道上的女子,也有小半穿的是旗装,直筒上下,极易辨认。
江菱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贾府,身边除了太太小姐们,便只有服侍太太和小姐们的丫鬟婆子,连个小厮都不曾见过。贾宝玉倒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但贾宝玉白日要进学,夜间宿在外面,倒是跟江菱当差的时间错开了,因此江菱也没有机会观察他身边的小厮。这、这这……
这古怪的红楼世界,倒像是从了清制的。
江菱观察了一会儿街上的人.流,心里隐隐犯起了嘀咕。但她总归还记得林黛玉的叮嘱,便问清了那间绣坊的所在,揣着银子走到绣坊里,买足了二十丈的金丝绣线。
等她将要出绣坊的时候,又霎时间愣在了那里。
绣坊里走出来一位旗装女子,二把头,花盆底,身旁的丫鬟低眉顺眼,称了她一声“福晋”。
第七章
事情大条了。
江菱呆愣愣地望着那位福晋,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那位福晋倒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注视,略略扫了江菱一眼之后,便扶着丫鬟的手,到掌柜那里结账去了。她抬手的时候,腕间隐约露出了一串佛珠,仿佛是极难得的沉香木。
江菱意识到这样盯着别人看不好,便稍稍别开头去,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本以为自己穿到了红楼世界,没想到还混搭了一个清朝。而且看那位福晋的衣着首饰,还有掌柜字里行间的恭顺,她极有可能穿到了历史上真正的清朝,而不是某一个架空的朝代。
这、这这……
这可当真是大条了。
江菱恍恍惚惚地往回走,连做小衣的事情都忘记了。她刚刚走出绣坊没两步,那位福晋便略抬了抬眼,懒懒地问道:“刚刚那丫鬟,像是凤藻宫那位府里的?”
福晋身边的丫鬟探头望了片刻,方才回道:“瞧着衣裳服色,倒真像是贾府里的。”
福晋轻轻哦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江菱一路恍惚地走回了贾府,连婆子们生硬的脸色都忘记了。她浑浑噩噩地望了一眼守门的小厮,布衣,盘扣,一副清朝人才有的打扮。更别提府门口驾车的车夫,完全是一个清朝的车把式。
她一脸震惊地回到了贾府,从重重叠叠的垂花门和角门穿过去,依然有些震惊不已。
但是再仔细地想一想,也没有什么意外的。
曹公本就是清朝年间的人,他在字里行间所描绘的,多半便是清朝的风俗土物。自己穿到了红楼梦的世界里,外面混搭一个清朝,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意外的。除了刚刚见到那位福晋,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之外,似乎也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哦对了,薛家是皇商,直通内务府,薛宝钗还预备要选秀。而秀女一词,也是清朝才有的。
江菱震惊了片刻,便慢慢地安定下来,拍拍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是当初她以为红楼梦是架空,现在忽然多了一个清朝而已。再仔细想想,她身边的诸多蛛丝马迹,都已经暗示了清朝的存在。只不过当初她先入为主,认为红楼梦当属架空,才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罢了。
江菱一面自我安慰,一面回到贾母屋里,将金丝绣线交给了林黛玉。
林黛玉接了金丝绣线,面上显出些欢喜无限的神情来。她仔仔细细地验过绣线,笑吟吟道:“没错,便是这些绣线了,有劳江菱辛苦一趟——唉,江菱,你怎么了?”
林黛玉伸出手,在江菱眼前轻轻晃了晃:“你的神情有些不大好。”
江菱轻轻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方才,方才忘了给自己做小衣。”
林黛玉愕然地望着她,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肩膀一抽一抽地微颤:“江菱江菱,你怎么会这么有趣儿呀。”一面笑,一面有些怜惜地说道,“那便只能再出去一趟了。你只管同鸳鸯和珍珠说,我让你出门买花束去了,别拦着你。唉唉,你这回可别忘了做小衣呀。”林黛玉说到后来,又偷偷地捂着嘴笑了:“你呀你呀……”
江菱轻轻咳了一声,略略福了身道:“多谢姑娘体恤。”要是没有林黛玉开口,她还真找不到别的借口出府,小衣的事情就又要耽搁几日了。
林黛玉笑盈盈道:“去罢去罢。”
江菱又道了声多谢林姑娘,便退到屋外去了。外面的丫鬟们不知何时,都已经站到院子里去了,屋里半点声息不闻。江菱觉得奇怪,好不容易才拦住了一个熟识的丫鬟,问道:“外间是怎么了?”
一面问,一面悄悄打量着那丫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