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四爷‘嗯’了一声,朝床上扫了一眼,“怎么回事?怎么中毒的?中的什么毒?”
许时忠看了周大人一眼,有些尴尬,“这孽障……是在外面中毒的。今儿是除夕,晚上吃团年饭了,却见不到他的人。打发人四处去寻,结果在花枝巷的宅子里找见了。现场我叫人封存了,这事……你会同京兆府尹和五城兵马司,细查深究……”
也就是说,怎么中毒的现在还不知道。
边上已经有太医了,还在那翻着许时思的眼皮在看。这会子皱眉的样子,显眼是连中了什么毒也不知道。
见四爷看他,这老太医就摸了胡子,“……倒是在一些野史典籍中看过类似的记载,这毒……有点像是‘百日醉’,乃是前朝秘药……从哪里传来的不得而知,前朝文慧年间,便已经禁了……不过,卑职也不敢肯定。倒是王进王太医,他祖上往上数五代,都是宫中太医,对这些阴司,许是知道的更多些。”
王进?
许时忠好半晌才想起来是哪个太医,“给大皇子调养的就是他?”
这老太医点头,“此人讷言,不善逢迎,但医术还是不错的。”
许时忠就朝外看了一眼,外面的立马就有人去安排了。
四爷上前看了许时思一眼,见他脸色潮红,犹如喝醉一般。就问这太医,“百日醉,若是百日不得解……会如何?”
老太医皱眉:“……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前朝关于这类记载的医术,早当成阴邪之术烧了……除了有传承的人家,别人一概都不得知……如今,只能看症状,试着调配解药看看……还真不敢保证什么……”
他说的小心谨慎,不安的朝许时忠看几眼。就怕被迁怒的样子。
许时忠没有想的那么暴躁,反而特别温和,“你先下去歇着,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四爷指了指他手里的脉案,“这个先留下。”
老太医双手奉上,然后战战兢兢的下了。
四爷拿着脉案看了几眼,都记下了。等会子那个什么叫王进的来了,再看看他诊脉的结果。如果脉案没有太大的出入,回去告诉桐桐。桐桐哪怕不知道什么叫百日醉千日醉的,估计药的成分也能知道的七七八八。
知道这个……救人这个从来没想过。不过……这东西许是一条线索也不一定。
因着许家现在离宫里很近,王进来的很快。他给的结论很确定:“是百日醉。百日醉……有解药,但解药配方早已经失传了……”
“若不得解……会如何?”许时忠眯着一双眼问道。
“不好说……臣并不成亲眼看见过。不过据祖上手札上的记载,有三例百日醉的案例,其中一例得解,百日内服用解药,之后与常人无异。一例百日之后人逐渐消瘦,偶尔会清醒,服用解药之后,多活了三年,而后跟酒醉一般死去。第三例没解药,百日之后又勉强活了三个月,去的时候人瘦的已经脱了形,倒是没有痛苦,浑噩中就咽了气。”
许时忠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你们可有几成把握配去解药?”
王进摇头:“只能勉励一试……”
就是说心里还是没数。
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周大人就道:“为今之计,就是找去下毒之人。她们有禁药,必然是有解药的……可对?”
王进接话道:“有些人下毒是不留后手。但若是找到下毒之人,便是没有解药,只要能把毒药找出来,便能知道毒药的配伍,再根据配伍解毒,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是有八成的。”
许时忠立马拍板,“周大人,还挺你跟武安通力协作,务必揪出这只黑手。”
周大人笑了笑,微微点头,就看四爷。
四爷起身,“事不宜迟,这就去吧。现场保护的再好,未必就一定万无一失。 ”
周大人应是,率先走了出去。
等周大人出去了,许时忠才叫住要跟出去的四爷:“老四,你站一下。英姐儿……”
周大人就听到这么一句开头,外面的亲随已经将他请到外厅去了。
等人走了,许时忠只说了一句:“英姐儿在那边别叫轻易出门,最近不安全。”再别的便没有了,而是低声叮嘱道:“这事,你得留心……有些人,在有些事上……有时候也不全靠的住。”
这是说周大人吧。
许时思这样的妹夫,要是自己是大舅子,也恨不能他死了干脆。周氏又没儿女,真死了男人,别看人家这年纪,想找个好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何况,在四爷看来,周家跟许时忠这个关系,其实有些奇怪。
许时忠用周家用的也未必就顺手,要不然,宫中不能屡屡出事,周家都一无所查。总说宫里藏着大势力,这得多大的势力,是周家掌控的暗影所不知道的。
四爷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除夕夜,京城里四处都是炮仗声。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的在家团圆,连乞丐都找个地方猫着去了,京城的街道上,除了还得当值的巡街以外,当真就没有别的身影了。
两人在马车上,没有骑马。
周大人眯着眼看四爷,笑道:“你那姐夫是不是还防着我呢?”
四爷点睁眼看了周大人一眼,也笑:“总是周大人有值得叫人提防的地方。”
周大人便冷哼,“他防我什么?做到这份上,他偏不肯一不做二不休……若是叫那位找到机会,他或许还有机会保命,我这一家子怎么办?”说着,他慢慢的闭上眼睛,“我把皇家得罪了个死透……然后呢?”
周家要斩草除根,可许时忠不愿意。甚至为了防着周家对李昭下手,宫中周家的力量是最薄弱的。
四爷明白了这一点,就不再说话了。
周家的考量是刀的考量的,只想自保寻求安全。
许时忠的考量是全局的考量,迄今为止,确实不是要了李昭命的好时候。内忧外患,外患随时可能来,他不敢叫内里再生乱。别管许时忠作为臣子够不够格,但在大局上,这么考量是没有错的。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花枝巷。花枝巷早已经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这里的宅子都不大,两进的宅子,小小巧巧的。住的人比较杂,富户小吏,三教九流,反正是什么人都往这里住。
许时思这个没脑子的,他家那种情况,他还敢往这种地方钻。不得不说,到现在才出事,也是这小子命大。穿过长长的巷子,最里面的一户,就是许时思的外宅。原本想着,这里面养上一两个女人就罢了。谁知道这可倒是好,外厅里塞了十多个女人。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姿色。
封着现场的是京兆府尹。这位留着八字胡的颇有些威严的大人递了一沓子东西给周大人,“还请过目。”
这是询问过宅子里的人,记下的口供笔录。
五城兵马司那边来的是李诚,他在里面挂着职,但一直是领着俸禄但等闲了不去衙门当差的。这会子一听消息,年都不过了,专程过来看许时思的笑话。
这会子他挨着四爷在连坐了,“这王八蛋够缺德的。这些女人里,有好几个都是以前有些交情的人家的女眷,如今遭难了,不说给照顾,他娘的怎么还糟践起人来了……”
有曾经称兄道弟的那人的妹妹闺女,这货咋不死了,死了才好呢。
这压根就不当人!
四爷没看那笔录,也不知道谁是谁家的。就问李诚说:“……你说谁对他这种玩意,下这样的毒是要做什么?”
只为了对付许时思,说实话,他真未必有那点毒药贵重。
李诚摇头:“我也纳闷着呢。”他朝屋里指了指,“据说,许家的人来找的时候,许时思正在吃饭喝酒听曲,酒菜都还在桌上摆着呢。桌上只一副碗筷,他吃饭没有叫人陪的习惯……可比较有意思的是,这酒菜里的任何东西,都叫太医看过了,就是普通的酒菜。我还专门叫许时思的小厮吃了喝了,你看那小子,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所以,这问题不是出在入口的东西上。”
说着,就带四爷往里面去,“不是吃的,那就是闻的?香炉里的熏香我叫人看了,就是风月场所常用的暖香……味儿浓,也遮异味,这玩意我不光是叫太医看了,还专门把老鸨子都给揪来一串,分开叫看了,真就是暖香,特普通的货色,没别的。要说跟别的味道儿冲了,或是跟什么吃的喝的犯冲,那那些老鸨子就不用开门做生意了。”
是这个道理。
所以,这毒是怎么下的?
四爷问说:“单独审了吗?那些女人单独给她吃什么喝什么了?”
李诚哼笑:“这小子在家还翻牌子呢。翻哪个女人哪个女人过来,他从不上哪些女人的屋里去。所以吃什么喝什么,都是他自己备好的,绝对不可能在别的地方吃。而且,这些女人……等闲连屋子都出不了。在院子里活动都是奢望,你说……这毒要是她们给下的,这是怎么下的呢?”
四爷就问:“他今儿都翻了哪几个女人……”
刚问了这话,周大人在外面也问了这话。
李诚抬起下巴朝外点了点,“走!听听去。”
两人靠着内室的门站着,能看见外面,也听的清楚。
此时,挤在一堆的女人中,出来了三个女人。从三人的姿态看,少了几分和风尘气,从行礼到规矩看,都是不错的。
李诚低声道:“是张家的少奶奶和夫人……”
张家是御史人家,男人砍了头,女人都发在了教坊。
“今儿许二爷翻的是几位的牌子?”周大人挨个看向三个女人,“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这笔录上只一笔带过,我是问你们……你们都是怎么伺候许二爷的……要详详细细的过程……比如,他说了什么,对你们做了什么……越是详尽越好……”
李诚面色一变,没这么羞辱人的。他迈脚就要过去,四爷一把给摁住了。
他自己过去,叫了一声:“周大人……张家三郎跟我有些交情。别难为他的家眷。”
其中一个稍微丰满些的夫人快速的抬眼朝四爷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
周大人看了一眼,挑眉摆手,让位给四爷:不这么问该怎么问。你能问出来你过来问。
何必问当事人?当事人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看周大人,“将这三位单独安排一个房间,着人不错眼的盯着。”
周大人愣了一下就点头,一摆手很快外面就进来两人将人给带出去了。
四爷就招手叫许时思的小厮,“你过来,跟我们好好说说,今儿你们二爷都怎么消遣了……记着,越详细越好……”
小厮抖抖索索的,“金四爷,小的在外头伺候……”
“你小子可是顺风耳……”四爷拍了拍他,“放心,你家二爷能不能醒来还不定呢,不知道你偷窥他的事。”
小厮越发的害怕了:“小的那不是窥视……是这地方太乱,小的怕出事……”
“怕出事就说。那毒会要命的,找到人找到毒药的来源他还有的救要不然,你家大爷会叫你给你二爷殉葬的。”
小厮噗通一声跪下,磕磕巴巴的说起来,从许时思怎么跟女人调笑,怎么叫女人伺候,一天弄了几回,都在哪里弄了,跟哪个女人弄了多长时间,动作都能复述出来。直说的一个个都听说书一样,都说的起火了,四爷才抓住重点,“你刚才说你家二爷要张家少夫人怎么……伺候的……”
“张家少夫人泼辣的很,我们家二爷一直没能近身……偏喜欢她的很,今儿招了她进来,说是今儿大过年的,叫她别找不自在……说要是再不听,叫把她扔出去给乞丐……张家少奶奶这回倒是乖觉了,还主动给我们家二爷斟了酒……我们家二爷要就着她的手喝,谁知道她一口喝到嘴里了,然后用嘴含着喂了我家二爷……”
李诚脸色立马变了,蹭的一下就跑出去,东厢房子,有三个婆子守着,屋子里也确实是三个女人,一个在榻上坐着,一个在桌前坐着。还有一个在炕上歪着。歪着的那个可不正是张家的少奶奶。
这会子,另外两个都站起来了,只她还那么歪着。
李诚叫那婆子:“过去看看……过去看看……”
这一过去,再摇都摇不醒了。
四爷跟过来,指了其中一个婆子,“把她身上查一查。”
那婆子细细查了一遍,然后摇头,身上并没带别的东西。
四爷皱眉,身上没带东西,那药她带在什么地方?
首饰都取下来看了,并没有暗格。
另一个婆子才道:“我倒是看见她吃了个什么东西……还当是蜜饯或是槟榔,也没抬往心里去……该不是吞进去了……”
周大人朝外喊了一声:“府尹大人,可带了仵作?”
带了!当然得带了。
仵作很有眼色,知道这位金四爷跟张家有些交情,便对张少奶奶尊重很多。指挥那婆子,“摁着后背……对对对!就是这里……拍……使劲的拍……”
三五下之后,拍出一团带着粘液的纸团子来。
仵作验了一遍,然后摇头,“这是包药的纸团子。要是随手揉了,现在许是能找到点残留。但现在肯定是不成了……她将药包正反换了个个,沾着药末的在外层,如今这是什么也验不出来了。”
李诚才不管有没有别人,直接冷哼了一声:“该!”他许时思就是该死!
四爷看京兆府尹:“这位张少夫人,还请府衙的婆子妥善的带回去安置再后衙……别叫出了差错,许家的二爷也中了此毒……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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