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躲了一个干净利索。
李昭并不知道寿宴办的到底有多大,只以为比往年大一些,除了宗室,再就是朝中的一二品大员。
谁知道康王是把能惊动的都惊动了。
什么戏班子杂耍班子,各种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十分豪奢的往宫里搬。
不光是李昭这边,就是皇后那边,文氏这边,以及受宠的不受宠的躲在犄角旮旯的嫔妃,都得了人家的好处。
康王甚至还贴心的替大皇子太子和小公主预备了那边进献的寿礼,当真是再妥帖不过。
这些李昭并不清楚,还拿着册子,想着给谁体面。文氏就在边上,他还跟文氏商量,“宜安远,就不搅扰他了。不过得给老四体面,叫他带着他媳妇和几个孩子,进宫来吧。他大哥我是知道的,风一吹就倒了。如今天热,日头毒,就不叫他受罪了。”
文氏推了,“金家来不了!老太太做了个梦……金家在家祈福呢……”
李昭脸上的笑就收了一些,只有梦见的不吉,才要在家祈福。这种事,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淡淡的说了一声,“那也罢了……”跳过了金家。
正日子那一天,李昭坐在新造的龙椅上。这龙椅能抬着走,铜造的,外面是包了一层金。但这种高高在上的威严,真是久违了。
李昭今儿心情好,夸康王,“这次的差事办的好。”
大殿里山呼万岁,叫他很有些意气风发。
等君臣过了礼,一件一件的往上送寿礼。皇子皇女送的当真是件件都在李昭的心坎上。三个孩子,大的瘫了,两个小的还没断奶。这东西是谁操办的。
越发觉得康王体贴。
等到见到许时忠和贺家的贺礼,他的兴致全无。许时忠给送了一本据说是绝版的好书,里面记录的都是历史上所有明君的事迹,别管事迹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此时送出来,这劝诫的意思不言而喻。
到了贺家,贺家送了一本由贺相亲自抄写的一本先帝语录。先帝说过的话,做过的批示,捡了很多教训人的话抄录了下来。这是干什么?这是借着先帝的手教训我是吧?
等再看了由许时忠转交的金家的贺礼,李昭的脾气差点都压不住。
佛经?
什么意思?叫朕修身养性呗。
你们这是要什么吗?
边上要不是康王和文氏拉着,他当场能把这些东西甩到许时忠和贺相的脸上。
康王就打岔,“贺相到底是贺相,我往常梦见父皇,音容笑貌总在眼前。想起父皇当年的教导,常是泪湿衣衫。想着再用这些话训导儿孙,可零零碎碎的,竟不知道从何说起。贺相这个礼送的好!陛下,这书还得允臣誊抄才是。将来必定叫子孙后代,代代受教。”
将这尴尬的气氛给转圜了过来了。
李昭也收了怒气,笑了笑,“才听闻你们两家成了亲家,现在看,倒是心有灵犀。”
康王就接话:“可不是!臣最近就忙着我家那小子的婚事了。说起来,皇后娘娘也说今年要给大皇子选妃……”他就哈哈大笑,“想起臣跟陛下在演武场上比摔跤这才几岁,如今都得为儿孙的婚事操心了。”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您怕是不知道,这次,接着办差的机会,倒是叫人相看了不少姑娘,得好生养的,不拘是出身,选在身边做侧妃也是好的。”
李昭就点头,“你是他们的王伯,操心也是该的。要是觉得好,叫贵妃……和皇后看看,送进来也就是了。只是我发愁的是,这孩子的正妃不好选……”
许时念在边上插了一句话,“大皇子妃的人选,我这个做母后的,一直留心呢。我养了他一场,总想找个哪哪都好的。别人家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一家,门第配的上,家世配得上,人品也配得上。而且,一定能叫贵妃喜欢的……”
文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昭皱眉,刚要阻拦。却听康王问了一句:“谁家的孩子,我倒是不曾想起?”
大殿里的人静悄悄的,都竖着耳朵听呢。
就见皇后捂着嘴笑,“还有谁家?金家就是了!金家四房的姑娘……你们说,这是门配不上,还是家世配不上,那人品好坏……只看看金老大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皇后!”许时忠蹭的站起来,躬身行礼,“娘娘,您多饮了几杯,怕是不胜酒力了。金家的姑娘已经有了婚配,这事您却不知!”
“正是!”文氏也站出来,“只因着前面在打仗,金家在祈福,并没有大操大办而已。皇后娘娘,这个人选绝对不成!”
李昭看看许时忠看看文氏,轻笑了一声,慢慢的开了口……
第230章 清平岁月(60)三合一
“好了!”李昭接着来了一句, “金家确实是好人家, 康王费心了!”说着, 没看许时忠和文氏,只转脸问康王,“听说准备了小戏, 很有几分看头。叫上来吧, 朕也看看稀罕!”
将这个话题直接给跳过去了。
话里的意思含混,对这亲事没说成也没说不成。
许时忠和文氏对视了一眼,然后都退下了。
许时念只觉得不管是许时忠还是文氏, 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凉意。她心里哂笑, 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拂过,本宫现在身怀龙子, 还有何畏惧?
林氏, 你跟本宫的羞辱,本宫会一一的跟你讨回来。
她的嘴角带着笑,手里端着蜜水一点一点抿着,很有些慵懒和漫不经心。正喝着呢,感觉到一道异常锐利的视线盯着她看, 她一愣, 因为哥哥和文氏看她的眼神都是克制的,这个眼神叫人的感觉就像是要把人盯穿一样, 她侧过脸去, 却正好看到英姐儿, 她此刻正一脸的笑意, 垂着眼睛像是在听边上的小宫娥说话。那个方向还有别人家的家眷,以及伺候的人。到底是谁像是要生吞活剥她的看着她,她现在也无法判断。只招手叫了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告诉英姐儿,叫她小心点。这宫里宫外的,对本宫不满的多了去了,小心有人拿她做筏子,发泄她们对本宫的不满。”
这话说的太直接!
小太监不敢耽搁,凑过去低声说了。
英姐儿笑了笑,然后还迎着许时念的目光看过去,脸上不见丝毫阴霾。
许时念没注意到英姐儿的表情,但是一直注意着许时忠的文氏,却将英姐儿看许时念的眼神看在了眼里。她有些愕然,这孩子到底是有多恨这个姑姑,以至于叫她那样一种混杂着厌恶乃至憎恨的情感来。
因此,整场宴会,她关注英姐儿的时候反而多些。因着那天晚上的事,她一直以为英姐儿跟皇后是一起的,英姐儿是给皇后在打掩护,可现在看,好似不全是这个样子。
文氏的观察,英姐儿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她中途离席,谁都以为她是更衣去了。许时念正跟几个长公主说养胎的事,注意力压根就不在别人身上。文氏也就悄悄的起身出去了,除了李昭注意到了文氏,别人都不甚在意。
从大殿里出去,绕到后面,拐角处果然站着英姐儿,边上伺候的都被打发的远远的。文氏愣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英姐儿,怎么不进去?”
“二舅母,我在等你。”英姐儿脸上没有多少娇憨,眼里带着几分深沉,脸上的笑意泛着几分苦涩。
文氏一愣,差点认不出眼前这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她走过去,抬手摸她的头,“要是有什么事,你不要瞒着。给金家送信去,你舅舅们不会不管你的。要是不方便跟你舅舅们说,跟我和你小舅母说是一样的……”
英姐儿鼻子一酸,是!金家不会不管自己,这才是自己最后的退路。她抬眼看眼前的这个人,眼里带着几分迷惑。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最看不明白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女人。
说她背叛了二舅,不完全是。
说她跟二舅情深义重,她也看不出来。
所以才说,她看不懂这个女人。但今儿,她打算冒险一回,在她站出来为璇姐儿说话的时候,她打算试着相信她一回。放心曾经的偏见执念,改变心态试试。
因此,她打断她的话,“我没什么事,就是在等二舅母,有些话,我觉得不说清楚,怕是二舅母要误会我的……”
文氏一笑,“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要怪也怪不到你身上……”
“二舅母!”英姐儿低头浅笑,“从我娘死了,我哪里还是什么孩子……”
这话带着很多深意,将她身上因为重生带来的违和全都掩盖起来,而又透漏了另一层意思……文氏果然马上就变了脸色,“你娘她……是因何而死……”
英姐儿苦笑一声,“进宫见了皇后一趟,回来就病的有点重了,再后来就没了……”
文氏心里泛起凉意,这就解释了为何英姐儿看向皇后的眼神是那样的,“这事……你得确认,可不能瞎猜。别人能恨她……但你到底是她的血亲……”
英姐儿看文氏,“要是真没有这样的事,我爹……会那么对我姑姑吗?”
文氏便不说话了,抬手想摸摸英姐儿的头安慰一二,却见英姐儿朝后退了两步,然后郑重行礼,“先跟二舅母致歉……之前那天晚上我去找二舅母,就是想拦着二舅母的。这件事,是我有意为之,利用了您对二舅的感情,是我的不对。”
坦然的这么认了。
“但是……”你这个费劲心机的,促成许时念怀孕,“又是为了什么?”
英姐儿展颜一笑,眼里的寒意让人不由的打颤,“……那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压根不是李昭的……”
什么?
文氏惊的不由的朝后退了两步,“你刚才说什么?”
英姐儿笑的纯良极了,“就是这样的,二舅母别不信呀!”
“怎么会?”文氏摇头,“许时念……不会这么愚蠢……而且,她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说着,她话语一顿,“是哪个侍卫?不对呀!侍卫都是金家的人,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英姐儿从这话里听出了文氏对金家的信任。那种信任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本就该如此一般。
她笑了笑,“侍卫当然不可能……”
那是谁?
文氏盯着英姐儿,“你在宫外,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英姐儿看着文氏的眼睛,“因为这个男人是我安排的。是我安排这个男人引诱了她……”
啊?
文氏强忍着才叫自己没往后退,“为什么?”
“恨呀!”英姐儿说的轻描淡写:“我恨她……我要报仇……可她是国母呀,她还是我父亲的妹妹,我父亲在我母亲被害的事情上选择了退让……你说,我要复仇还能靠谁?金家没等我靠,就被我父亲发配到辽东去了……你说,我能靠谁!谁也靠不住,可此人偏偏是皇后。怎么能要了皇后的命呢?下DU吗?这方向不错,我也想过。这种事,要借别人的手,我不能放心。而且,她再如何也是皇后啊!吃的穿的,身上用的都是经过严格的筛查的,不是谁都能将有毒的东西送到她的口里的。再者,一旦人死了,凡是跟她的死有关的,都得陪葬,我……不想叫那么多人跟着搭进去性命。我自己动手的话……我喂的东西她肯定吃,但是查起来我也藏不住。要让我爹知道我下手弄死我姑姑,我跟我爹的父女之情也就保不住了。于是,我就得另外想个法子才行。刚好,我还别的目的,又恰好,正好有个有野心,有跟我有仇的家伙撞到我手里,那我就顺水推舟好了……于是,计划就成形了。皇后偷人,怀了野种……此人能留吗?”
尽管后来详细的过程她没说,可文氏还是听明白了,“只怕在你的计划里,我也是你的棋子。”
“不!”英姐儿摇头,“在今天之前,我从没想过拿你做棋子。今儿,也不是要拿您做棋子。我只是想试着去信你,才告诉你始末的。至于你会怎么做,你自己去选。”说着,她轻轻一笑,“您说……要是皇后坚信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个皇子,她会怎么做?”
文氏心里一寒:她会想办法,一点一点的要了李昭和太子的命。
不!甚至躺在那里的大皇子也会有危险!
许时念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冲动上来压根就不顾后果。偏还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紧跟着英姐儿又说了一句,“皇后是您请回来的,您在不知道她怀着别人的孩子的时候请她回来,那个时候,您将她请回来,是干嘛的?您知道许时念的性格,知道她一旦怀上了孩子,只怕就容不下李昭了……你想借刀杀人……现在,其实您依然可以借刀杀人……等她把人杀的差不多了,吊着一口气的时候……我今儿跟您说的事,就是压死许时念的最后一个稻草……彼时,李昭活不成了,许时念也死了……那个时候,是您扶持太子上位,还是要等着大皇子妃给您生下皇孙上位……那都是您的事……”
“那你可知道,一旦让定了许时念的罪,你……还有你父亲,就都会被牵连!”难道你就不怕!
“二舅母何必吓唬我?”英姐儿呵呵一笑,“您不会叫人牵扯到我和我父亲的。因为权利只有在我舅舅的手里,才会有人无限的包容我二舅在辽东的一切行为……您会叫皇后有个体面的死法,我相信您,您就是这么一个周全的人。”
“那你……从中得到了什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报仇?文氏可不敢将这个孩子真当一个孩子,孩子是算计不出这么复杂的一个套子的。她信她说的这部分都是真话,只是这个真话不怎么全。后面一定还隐瞒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往出吐。
英姐儿灿然一笑,“我报仇了呀!”
“不止吧!”文氏摇摇头,“孩子,这样太累,你想要什么,该跟大人商量。能满足你的,不管是你父亲还是你舅舅们,只要你开口要,都会捧到你面前的。”
但前提是‘能满足你的’,可自己要的,往往他们觉得荒诞。
所以,说出来,一点意义也没有。
英姐儿摊手,“我以后还想干什么……这个二舅母未必一定要知道。只要记得,我送给您的这个消息,恰好是您需要的,且对您是有利的就好。不管怎么说,您不会害金家,但是我姑姑会!所以,我希望赢的人……依旧是您!”
什么叫依旧?!
这话说的好生古怪!
不等文氏再问,英姐儿摆摆手,带着个其貌不扬的丫头转身走了。这是朝宫外去的路。只听英姐儿一边走一边安排,“……告诉我父亲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文氏追了两步,“去一趟金家,告诉你小舅母,璇姐儿的婚事这边没有什么明确的说法,叫她不必太忧心,我会从中斡旋,这事必是不成的。”
英姐儿回身笑了笑,这事当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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