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事发过于突然,而且过于血腥,守卫们呆滞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随即慌乱地喊人,一面通知了包府尹,一面告知了韩琦,又请了王钊、李远和刘仵作来。
李远本能以为需要崔桃验尸,所以在听说消息后,就差人叫了崔桃来。等崔桃过来的时候,李远见刘仵作也来了,方知自己叫错了人,忙小声跟崔桃赔罪。
崔桃摇了摇头,表示没事。这么血腥的验尸,她不会跟刘仵作抢。
刘仵作却是瞪了一眼崔桃,立刻跑到死去的少年身边查看情况,割喉致死是确认无疑了,还要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其他异常之处,确定并无外伤之后,便禀告了上去。
崔桃打量这少年面黄肌瘦,双手有茧,衣衫虽然看起来还算整齐,但一双鞋子都已经破旧漏洞,可见他家中状况清苦。
包拯听守卫陈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惋惜地看着在地上身亡的少年。
“却不知有何冤情不肯明说,竟如此刚烈地选择在开封府门前自尽。”
大家都纷纷附和,也都觉得惋惜,感慨这少年不该这样莽撞寻死,好好一鲜活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这事儿太蹊跷了。”崔桃叹道,“瞧他一身打扮,不像是富裕之家的人,连双好鞋都穿不上,哪来这样的匕首自尽?”
众人这才看向少年拿的匕首,刀柄有雕花,刀身没沾血的地方泛着冷白光,一看就是把好兵器,跟一般粗制滥造的匕首和菜刀大不一样。
包拯点了点头,同意崔桃所言,此事的确有蹊跷。他吩咐下去,查明少年的身份,再查清其所想要控诉的冤屈为何。
包拯走后,王钊立刻吩咐属下们赶紧将府门前的血清理干净,否则若会吓着门前来往的百姓和前来开封府办事的诸位官员们就不好了。
“崔娘子的话还真灵验,说有血光之灾,便就真来了。”李远忽然想起这事儿,便提一嘴,惊叹佩服不已。
崔桃下巴一扬,不谦虚地接受了李远的赞美。
韩琦正走在前面,闻得此言,忽然停下脚步,挑眉看向崔桃。
“做了法事,便可免于血光之灾?”
被韩琦这么一问,装高深的崔桃立刻绷不住了,她讪笑着和韩琦解释道,“可能是我请来的那位法师道行不够,法力不行,没能拦得住。”
韩琦招手,示意崔桃近前一些,低声问她:“可能?”
崔桃:“何意?”
“既然你道行深,说一次准一次,为何不自己做法?又为何没有瞧出那请来的法师道行不够?”
崔桃愣了下,频繁地眨了眨眼。
“可见你是一知半解。”韩琦问崔桃还想不想吃方厨娘的酥黄独了。
又拿食物威胁她!
“我反思,以后不会瞎说了。”
崔桃乖乖向美食低头,她确实不太懂算命,只略懂些皮毛,可以预测个大概运势什么的。
大概是缺什么偏爱显摆什么的缘故,崔桃就格外喜欢装玄乎。至于最近这两次都被她说准了的情况,主要还是因为开封府这个地方招血光之灾的概率比较高。
刘仵作随即二次检查少年的尸身,将情况禀告给了韩琦。
崔桃这会儿还在韩琦这,她还是偏向认为那十具焦尸系为女囚,便来翻阅王钊和李远调查时带回来的各州县的相关记录。
刘仵作回完话后,就不时地往崔桃那里看,似乎看她很不顺眼。
崔桃最近忙着查案子,忙着做美食和吃美食,几乎忘了还有一个刘仵作跟她不对付。近两日,衙门里又多了几个人异样眼色看她,小范围地在背地里骂她是什么荡什么妇,专门勾引男人。那些人以为他们声音小,她就听不见了。崔桃却是能根据说他们话的口型,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等刘仵作出门去,崔桃也忙跟韩琦道别,跟着出去了。
刘仵作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崔桃就在他身后跟着,生气地转过身问崔桃:“你跟着我作甚?”
“开封府这么大,路这么宽,都是你家的,别人不能走么?我看刘仵作最近有点火大,要不我要送你一碗苦瓜羹给你败火?”崔桃关切地问。
“你少来跟我假惺惺,留着你那套去哄年轻的韩推官和王巡使他们去!我老了,可不吃骚狐狸这套。”刘仵作冷哼道。
“刘仵作这话说的,好像他们都是图我的色一般。你诬陷我可以,可不能诬陷韩推官和王巡使啊,他们品性高洁,岂会是你说的那般!”
“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不好色的男人,特别是年轻的男人。你不也正是凭着你的姿色,才能在开封府混入如此如鱼得水么?”
刘仵作话毕,哼笑一声,转身要走,却惊见韩琦和王钊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第39章
刘仵作呆滞了片刻, 才彻底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脸色青白不定, 有点不敢相信,更加不明白。他跟崔桃明明才从韩推官那里出来, 他是回身跟崔桃说话的,为何韩推官和王巡使会跑到他身后去?
但现在纠结这问题已经没用了, 他被俩人抓个现行。刘仵作脑门上频频冒出冷汗, 他很怪崔桃, 怪她故意激怒自己才导致他口无遮拦,可细回想崔桃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竟一点都挑不出错处。
“韩推官, 这、这——”刘仵作磕巴地对韩琦行礼,想解释什么, 但当他对上韩琦眼睛的那一刻,脑子瞬间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那是一双平静到连半点波澜都没有的眼睛, 神情甚至是温和的,但却能让你强烈地感受到他的无情和藐视,这比愤怒来得更叫人害怕。若愤怒了, 发泄了,可能还有消气的时候, 还可以好生求饶打商量。但韩推官这种无风无波的冷静,能让人隐隐感觉到自己被彻底判了死刑,绝没有翻身的机会。
王钊的神情却不同意韩琦, 此刻满脸愤怒。他攥紧腰间的挎刀,真恨不得挥刀将这厮的嘴给砍烂了。他气得要替崔桃抱不平,可刚要张嘴,就被韩琦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
王钊只得咬牙忍下,憋得脖颈青筋暴突。
韩琦仿若当刘仵作于无物一般,从他身边路过,到崔桃跟前时轻声道一句:“走吧。”
崔桃干脆应一声,乖乖跟上。
刘仵作浑身冷汗淋淋地站在原地,僵滞了半晌后,他才从惊颤恐惧中回神儿,背上的衣衫都湿透了。此刻虽然人都走了,都不在了,但那种恐惧后怕的感觉在他身上依然没有停歇。因为韩推官没训他,没惩罚他,更叫他心里没底,如整个人悬在钢丝之上,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刘仵作越想越担惊受怕,掌心的汗在衣襟上擦干了,不一会儿又湿了。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去寻自己的老朋友们问一问,一起想个办法。
刘仵作问了两名跟他平时最要好的衙役,俩人都同情刘仵作可怜,居然把坏话说到正主跟前,而且还是韩推官。
这韩推官虽为开封府新上任的官员,却是包府尹最器重之人,也是跟官家有来往的高才之士,人家现在就官品压他们很多,将来更是前途不可限量,日后拜相都极有可能,哪能得罪他?
“你说说你,怎么偏偏在那种时候说那些话?”
刘仵作听了他们的分析,更忐忑害怕,“我这也是被那厮惹恼了,一时气急就把话说狠了,现在不知多后悔!”
俩衙役也没什么有用的办法,最多安慰地叹一声刘仵作倒霉,让他小心些,最好是能诚心给韩推官赔罪,或许还有机会。
“快给我出出主意,如何赔罪,能让韩推官放过我?”
刘仵作这一问,大家都不吭声了。文人最讨厌什么?便是被人无端羞辱,玷污名节。更何况这一位可是科举榜眼,文人里的最尖尖,其傲气可想而知。
“说起咱们这位韩推官,模样看起来英俊温和,却骨子里极为孤傲的人物。我们都是粗人,哪晓得应对之法,你要不问问别人?”
俩衙役也不知怎么劝刘仵作了,最紧要的是根本没必要劝了,这衙门他肯定留不得了。前车之鉴不可不鉴,以后他们也得注意了,有些话没凭据的,真不能随随便便说,更不能在开封府说,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仵作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往日好得跟什么似地,等他真有点什么事儿,却都懒得真心为他着想。
刘仵作转头匆匆找到了张稳婆,请她帮自己求个情。当初他可是为了张稳婆抱不平,才会厌恶崔桃。
张稳婆刚从王判官那里回来,听了刘仵作的话,蹙眉看他:“你好端端的,何苦那样说人家,你亲眼看见她勾人韩推官和王巡使了?”
“你怎么还替她说话!我到底为了谁,还不是看你被挤到王判官名下,替你抱不平!她一个女囚犯,如今在开封府里混得地位竟在你我之上,你竟甘心么?我可真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为我?可我却并没叫你那般对付人家。那崔氏是个厉害的,自她协助韩推官破案,解决了多少难杂案件?听说杏花巷的案子,她还得了上面的褒奖。”
张稳婆见刘仵作在自己跟前气急败坏地跳脚,好像她多忘恩负义似得,不禁觉得好笑。
“不过就是验尸而已,跟谁验不一样,原来得多少钱,现在也多少钱,活计还轻松了呢。我跟着王判官我自己都不介怀,你介怀什么?我看你不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你是本就瞧人家不顺眼,拿我做借口罢了。”
刘仵作怔住,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又见张稳婆收拾桌上的东西,打算走了。
“别想什么歪门邪道了,赶紧找韩推官乖乖认错去。”
张稳婆说罢,就匆匆去了。
刘仵作在原地干跺脚了几下,思来想去也算是明白了,这开封府他肯定呆不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刘仵作便去寻了韩琦,负荆请罪。他却是连靠近韩推官房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张昌打发到马棚那边。
张昌让刘仵作随意,“韩推官可没功夫管你如何,烦劳你离他远着些。甭管你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可别说为给韩推官下跪赔罪,再闹出了什么好歹来,又赖在韩推官身上,我们可担待不起。毕竟您可是开封府的老人了,干了二十多年。”
张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大,不少来马棚领马的衙役们都听见了。
他说完就走,独留赤身背着荆条的刘仵作尴尬地站在马粪堆前。
这些衙役们打听之后,都晓得刘仵作犯了什么事,禁不住嘲笑他倚老卖老,不自量力。若不是仗着老资历,他哪敢那么张狂做事?
其实这衙役们之中,只有极个别的几名跟刘仵作有一样的想法,大部分衙役都曾跟着崔桃查过案,亲眼见识了她破机关,为大家规避危险的能耐。便是女囚,身份低,原本心里头对崔桃有一点小偏见和瞧不起,但从见识了她才干之后,大家心里都是服气的,也都明白包府尹和韩推官留她协助办案的缘故了。
刘仵作听这些人都在骂他蠢,听他们异口同声地称赞崔桃多么能耐的时候,脸上火辣辣的,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之前他只顾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接触的人也都跟他有一样的想法,他只觉得自己是对的,愤怒于开封府对待仵作的待遇居然不如女囚,便认定这里头有猫腻。
现在这么多人都嘲笑他,对他指指点点,刘仵作才切实地意识到原来又蠢又无能的是他自己。衙门里绝大部分人都是惊叹佩服崔桃的才华,觉得她值得被器重。也便是说,人家是靠自己的能耐上位,而非什么女色。是他偏着眼睛看人,把什么事儿都看偏了。
荆条刮着刘仵作的后背阵阵发疼,他思来想去,还是在马棚前跪了一天。他决定在表了诚心赔罪之意后,便去主动请辞,以后这汴京城他是没脸呆不下了,只能举家搬迁。
张昌等着刘仵作去王判官那里请辞完了,便叫住了他,笑问他:“这就走了?”
刘仵作心下一哆嗦,忙表示他这就滚,汴京也不留。
“韩推官以前就对我说过一句话,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若知错能改,便是难得。”张昌道。
“知错,知错,我知错了。”刘仵作连连点头哈腰,一听张昌传了这话,还以为韩推官打算原谅他,心里头升起了一丝丝小小的希望。
张昌冷笑,“不过倒没看出你哪里知错了,若真知错,又岂会只给韩推官赔罪?奉劝你还是好生想想以后,是做‘人’呢,还是做别的,畜生的下场可不太好。”
张昌虽没有直白地拿话威胁他,但刘仵作听得出来,如果今天他不能好生赔罪,那以后他怕会惨到连做人的机会都没有。刘仵作丝毫不敢怠慢对方的‘威胁’,他一个小小的无品级仵作,在当官的眼里算个什么?若想弄死他,那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甚至都不必脏了他自己的手,便有人替他们做了。
如今他清醒了,万般后悔,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何为‘祸从口出’,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犯糊涂了,如今终为自己的轻薄、无知与猖狂付出代价。
刘仵作来找到崔桃的时候,崔桃正坐在石阶上剥芋头。听到院外头刘仵作赔罪的喊声,崔桃禁不住把刚剥好的芋头直接塞进嘴里吃了。
王四娘掐着腰,跑去狠狠骂了一通刘仵作。
萍儿也来气,跟着去骂,但她骂的话是‘讲理’的,比不得王四娘什么狗啊尿啊屎啊都能说出口。
“就没见过你这么心胸狭隘的男人,自己技不如人,比不上女子,便诬陷人家的名节。这要是换一般女儿家,早被你的话逼得泪流干了,要上吊自尽的。你会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萍儿气地骂红了脸。
刘仵作磕头,再次赔罪。
“却不是赔罪能了的,这一个大男人这般欺负女子,忒歹毒了,你就不是娘生的、没有妻子和女儿么?”
“跟这个狗畜生说这么多文绉绉的话干什么,闪开!”萍儿听王四娘一喊,闻到一股怪味,马上让开。
哗啦一下,混着洗猪大肠的泔水直接泼到了刘仵作的身上。
“什么玩意儿就配什么东西,连茅房里蛆都比你干净!却别在这碍眼了,没人稀罕你赔罪,赶紧滚!”
刘仵作像一只掉进粪坑里的鸡,全身湿淋淋地带着臭粪味儿,哆嗦地起身,狼狈而逃。
萍儿用手掩着鼻子,不解气地对着刘仵作背影喊:“臭不臭?却没有你嘴臭!”
崔桃把剥完的芋头用石杵碾碎,再加乳酪进去搅拌。
王四娘和萍儿回来的时候,闻到了奶香味儿,赶紧凑了过来。
崔桃马上抱着芋头盆,跟她们保持距离, “离我远点,把院外面泼出去的臭泔水都冲洗干净了,你们俩也都洗干净。”
上一篇:这个世界需要更多英雄[综英美]
下一篇:截教小师妹[洪荒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