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崔桃见他说得面红耳赤,瞧得出他憋屈有火,让他喝口茶,先顺顺气。
严大郎喝了茶之后,脸色稍微好些了。他突然跪地,请崔桃为他做主。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了,如果家里就他一个人也就罢了,他还有妻子孩子,他们不应该平白无故遭受这份罪。
“你信我能处理好?”崔桃问。
毕竟在外人看来,开封府的案子从来都是男人在查,突然是女子,一般人未必会相信。
“我瞧得出娘子是好人。我上次来开封府递状纸的时候,听衙役们提起过崔娘子,说崔娘子的本事,整个开封府的衙役们加起来都比不上。”严大郎老实道,“我知我这案子不大,按理我不该报官,不该麻烦开封府的诸位官人们,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便是家务事,也得劳烦衙门为我断一断!”
崔桃点头,打发严大郎暂且回去,又嘱咐他既然信她,回家就老实呆着,别跟岑氏起冲突。
崔桃随后就她今日见闻都书于纸上,呈给了韩琦。
韩琦览阅之后,便问崔桃结论。
“韩推官可有结论?”崔桃反问韩琦。
“这岑氏会做人。”韩琦只说了一句。
“可会做人并不错,守寡难过,免不得抱怨几句,也没错。若先入为主了,认定岑氏这么年轻不会不改嫁,便会容易把话听歪了,事情可能就变了味儿。风言风语一旦传起来,便有了编瞎的故事掺在里头。”崔桃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本身人两家也没什么大错,又是亲戚,何苦因此交恶。”
韩琦听崔桃此话,便知道她已经有了主意,让她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置便是。
“韩推官问都不问,就不怕我处置不好?”崔桃故意问道。
韩琦笑一声,“处置好了,有煎鹿脯。”
崔桃一听这话眼睛亮了,马上保证她肯定能把这案子给处理得妥妥当当,都不用过公堂。
“韩推官的煎鹿脯可得备足了!”崔桃说罢就欢快地跑出去。
韩琦落下了手里的笔,望着窗外飞速跑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了,他才复而提笔继续。
次日,崔桃就拎着她做的两份儿肉肠来见严大郎一家和岑氏。
狄氏昨晚上听严大郎讲了情况后,才知道外头竟还有传言说她们贪了岑氏的钱。狄氏气得直哭,直叹他们不知道哪儿错了,要遭这份儿罪。
等崔桃将岑氏领来的时候,狄氏气得破口就骂岑氏。
“他们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你要这般在外诋毁我们?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对不起你?”
岑氏也落泪了,忙摇头表示她从没跟外人说过这些。
“你不说,他们怎么会传了这样的话出来?”狄氏质问。
“我……我也不知道。”岑氏越发落泪不止
“巷东的李氏,你可曾跟她说过,你要拿钱给严大郎一家的话?”崔桃这时插话问岑氏。
岑氏怔了下,委屈道:“我是说过,可我并没说是大哥大嫂压榨我织布的钱,只是碰巧那会儿过节,我说我要包些钱送过去。”
“这就是了,他们若认定你受欺负,听你说这话,便会擅自揣测是你被他们压榨了钱。”
诸如严大郎觊觎岑氏的美色,也是因为岑氏一直坚持守寡,别人见严大郎夫妻跟岑氏说话的时候。严大郎夫妻强势,岑氏温柔,便以为岑氏受了欺负。他们不信岑氏是自己的坚持守寡,便都编排在了严大郎身上。
如今岑大郎因为流言,开始逼着岑氏改嫁,岑氏不愿,为此伤心难过,便更加惹来揣测谩骂了。
岑氏听了崔桃的细致分析之后,才恍然大悟,“怎么会这样?我这就跟她们说明白去。”
“你若现在特意去跟那些人去说,她们未必会信,反而觉得你是受严大郎的逼迫所致。那这之后,她们一家子在这巷子了只会过得更艰难,烧饼生意依旧不会好。”
“大哥大嫂,对不起,我真不知外面竟把事儿传成这样,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还以为这一年多来你们不理我,是因嫌我不听你们的话改嫁。”岑氏抱歉地哭起来。
狄氏叹口气,晓得现在不能怪岑氏了。可境况这样了,她心里难免有怨气。严大郎也是如此。
“我有一个好办法解决。”崔桃随即问岑氏是否愿意跟她兄嫂说心里话,“你其实并非坚决不想改嫁吧?”
岑氏愣了下,这才坦白告诉狄氏和严大郎,她心里其实一直惦记一个人,便是巷北头做绸布生意的马四郎。不过马四郎近些年都一直在两浙地带做生意,鲜少回来,她便想等着他。
这马四郎因为做生意总是要走南闯北,一直没娶妻,也是怕自己离家三年不归,按律法自己妻子都可以改嫁了,倒不如不娶,免得耽误人家。
“你倒是早说呀,他便是愁找不到能等他的良人。你若有意,这事儿我们都可以帮你张罗,实在不行你就随他去两浙呗。”狄氏叹道。
崔桃又出主意,让岑氏和狄氏一起去卖烧饼,岑氏还可以顺便卖一下她自制的香薷饮。这样外人瞧见她们妯娌关系好了,也因喜欢同情岑氏,就会光顾她的生意。日子久了,自然就会渐渐了解明白,岑氏确实是自主坚持守寡,她们两家之间根本没什么事。
此后三日,岑氏和狄氏便就按照崔桃的主意,一起去卖烧饼,果然生意渐渐好了,巷子里的传言也开始有所改变。狄氏也清清楚楚表明了,绝不会少了岑氏帮忙买烧饼的那份儿钱。岑氏则也因为卖香薷饮多了一份儿收入。
俩家问题就此解决了。
这时候,闻得此案案情的人都不禁唏嘘,折磨了两家这么久的事情,居然就因让崔娘子一个简单主意,让大家都和和乐乐起来。
严大郎特意来开封府感谢崔桃,也带了岑氏的话,今后他们愿意给崔娘子供给一辈子烧饼和香薷饮,随叫随送。
事情搞定,崔桃就乐颠颠地去韩琦那里讨煎鹿脯。鹿肉可不好寻,大多时候只有贵族能吃到。
韩琦也不含糊,这就带着崔桃出了门。
“韩推官不等放值的时候?”崔桃惊讶。
“今日休沐。”
崔桃又惊讶了下,休沐日还在开封府,莫不是就在等着她跟他‘要饭’呢?
崔桃更开心了,正要问能不能叫上王四娘和萍儿一起,便在开封府的马棚处,见到了王钊、李远、李才还有王四娘和萍儿。
大家随后就热热闹闹奔向韩琦家,却不想在半路,碰到了一桩热闹。
今春科举的结果终于出来,放榜了!
只见那榜前围了一群书生,都急着瞧自己是否榜上有名,周围还有不少瞧热闹的百姓,不乏有许多身着锦衣之人。
这瞧榜的书生中有一名身穿翠竹旧袍的年轻男子,当他瞧见自己榜上有名后,高兴地仰头一乐,抚掌叹自己十年寒窗苦读没白费。
可他这感慨的话音还没落,两拨穿着锦袍的男子分别从东西两侧冲了过来,速度不分伯仲。两拨人各自揪住男子的左右胳膊,都要他跟他们走。
“榜下捉婿喽!”有看热闹地喊起来,“左边是万侍郎家,右边秦侯爷家,快选一个吧!”
话音刚落,就听‘刺啦’一声,那年轻书生的左右衣袖被扯掉了。
第46章
这些人手劲儿都挺大,连带着把书生的里衣袖子都被扯开了,书生的左胳膊露出一块肉来。众人却见那书生的胳膊上竟有一处刺青,是一只展翅的蝴蝶。
书生连忙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胳膊要跑。万侍郎和秦侯爷家的两拨人都赶忙拦住了书生,先跟他赔罪,都表示可以立刻带他找个地方换身新衣裳。
“怎么着您也选一家,不然就这么走了,我们都不甘心呐,还得惦记着。”秦侯爷家的家仆说道。
万侍郎的家仆也应和,让书生选一家就成,但谁家都不选他们难做。毕竟每年科举高中的进士之中,年轻好看的并不多,走一个就少一个。
“我……不想选。”书生狼狈捂着破掉的衣袖,试探着往左走被挡了回来,再往右走也被挡了回来。他急得几乎快哭了,脸色通红。
可书生越是这样羞臊内敛,反而越得两家人喜欢,说明他本分老实。这又能读书又老实,不正是上好的择婿人选么!
崔桃突然快跑到书生跟前,“袁大哥,你咋还在这呢?嫂子在家等你高中的好消息,都等得脚底冒烟了,在屋地来回来回地走啊!”
书生袁峰听到崔桃的话后愣了下,后在崔桃的眼神示意下,恍然明白过来,忙点头应是,就朝着崔桃这边走。
这时候万侍郎和秦侯爷家的周管家、郑管家闻言,直怪袁峰没把话说明白。
“早说你已经娶妻了呀,害我们白费事。”
“你们给时间说了么?快拿钱赔衣裳!”崔桃跟周、郑两位管家要钱。
“耽误我们事儿还没说呢,竟还跟我们要钱?”
周管家和郑管家自然是不愿意从他们自己兜里舍钱出去。
“那要这么不讲理,大家就得去开封府好生说道说道了。哎呦,那不就是开封府的韩推官么,可真巧了,正可以请他来给我们大家判一判,这事儿到底谁不讲理。”崔桃假装巧遇一般,示意两管家往韩琦那边瞧。
周管家和郑管家在看向韩琦俊颜的刹那,都吓得心里一哆嗦。这位韩推官他们知道的,上次科举放榜的时候他们都提前预备着想捉来着,奈何位置太高捉不着,人家可是官家钦点的榜眼。李尚书一直觊觎着都还没得着,何况是他们了。
这是榜下捉婿,可不至于捉到开封府去,招惹晦气不说,回家了肯定还会落主人埋怨。俩管家只得乖乖地给钱,一家出了二百文给那书生。其实瞧那书生的衣服,最多也就值几十文钱,可要钱的小娘子非说还有什么‘受惊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赔偿要求,奈何还得给。
能怎么办,那位韩推官就在街对面,哪敢不给?
崔桃把要来的钱递给了袁峰,让他快些找地方去换衣裳。
“袁某有一事不解,小娘子如何知晓袁某的姓氏?”袁峰好奇地问。
崔桃指了指二甲榜左侧最后一个名字,“刚瞅着你好像瞧的是那个名字,便是叫错了也没关系,主要还是要看你愿不愿意应。”
袁峰忙行礼道谢,表示他愿意应的,随即又对韩琦见礼,“学生仰慕韩推官已久!”
“日后便是同僚了,恭喜。”韩琦淡声道。
袁峰再行礼道谢一次,然后就捂着自己左侧肩膀的破处,窘迫地告辞了。
崔桃笑嘻嘻地招呼大家可以走了。
“多管闲事。”韩琦在崔桃走过来的时候,小声对她道。
“这怎么能算多管闲事呢,这是见义勇为。你假若是韩推官被捉成那副样子,是不是也希望有人来救你?”崔桃反问。
韩琦垂眸轻笑一声,没回话,而是徐徐迈步继续前行。
“韩推官在丁卯科举放榜的时候,是不是也被捉了?”崔桃起了八卦之心,凑趣问韩琦,“韩推官容貌无双,才高八斗,又是官家钦点的榜眼,还这么年轻!那在当时肯定抢手啊,照袁峰今天的情形来看,那会儿估计连一片衣服都不能剩了。”
韩琦起先听崔桃赞他容貌,反应不大,忽听她说最后一句,不禁蹙眉睨她一眼,问崔桃还想不想吃鹿肉。
“想吃,想吃。”崔桃马上赔笑地应承,用手捏住自己的嘴,表示她不再多言。
为了鹿肉,她可以脾气很好呢!
崔桃随即就高兴地跑去王四娘说话。
韩琦瞧她活泼开朗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又笑了一声。
等到了韩琦家,崔桃才发现韩琦住的地方并非是她所想象的那种高门大院。宅子总体上属于前三后三的格局,不过西侧有跨院,那边另开一侧门,设有下人房、杂物房和厨房等。
正堂沉稳肃穆,家具为檀木,倒是样样精致,整体布置严肃中不失雅高雅,穿过正堂就是后厅,比起正堂少了几分肃穆,挂有山水画,也有些兰花装饰,整体偏舒适淡雅一些。
走过回廊至后院,便可见几株绿色,院中央摆着两个养着碗莲的宽口大缸。荷花开得正好,有粉有白,缸里还有或红色或黄色或红白花的锦鲤时不时地浮上来,与绿色的莲叶相映着,好看得紧。
宅子里算上张昌共有十二名家仆,厨房负责做饭的有三名厨娘,另有三名丫鬟,其余皆为年轻的男仆,负责养马、赶车、打扫之类的活计。
崔桃见后院石阶前摆着一张檀木大桌上,上面备好了碗筷和点心,算数量刚好对应他们几个,但桌子上却没见有什么鹿脯。
崔桃纳闷地正要问韩琦什么时候开吃,这时方厨娘来了。
方厨娘笑着为大家备上了她刚做好的漉梨浆。崔桃上次吃过方厨娘做的酥黄独,印象十分深刻,后来她还从方厨娘这里得了老面团子,自己还做了一次改良版的酥黄独。不过这传话和捎东西的人都是张昌,崔桃倒是没见过方厨娘。
今日得见,不禁觉得亲切,崔桃忙介绍了自己,又称赞方厨娘手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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