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 第138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说到这儿,我身子稍稍往前探了些许,轻声问:“依你看,咱们睦儿中毒这事,是曹兰青和小梁子单做的?还是背后另外有什么高人布局的?”

  大福子从点心盒子里捻起枚牛乳糕,手托在下巴,大口吃,胡茬上沾许碎屑,他沉吟了片刻,皱眉道:“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乳母在七月就被下毒,小皇子也是七月中的毒。但这事最先是从八月初,勤政殿的洒扫太监小梁子于荷花池溺毙开始展露头角的。当时发现小梁子的尸首,宫里也没当什么要紧事,只当他失足意外身亡,紧接着夫人您见过小皇子后,和胡马公公先后质疑孩子身子不对劲儿,陛下这才开始彻查勤政殿,但这已经距离小梁子溺亡一个月了。”

  我将装了马奶酒的皮囊打开,递给大福子:“你接着说。”

  “陛下命小人和胡马公公一起查,一开始也是从照顾睦儿的乳母、嬷嬷和太监入手,只是查出乳母偶尔有腹泻的情况,后面忽然从小梁子以前住过的屋子里翻出几包通便利肠的虎狼寒药,一千两的银票,还有大量名贵首饰,其中有一支钗,不是宫人配戴的,胡马公公一眼认出是曹妃之物,我们这才把目光重新对准小梁子和曹妃。那时小梁子的尸首早都烧掉埋了,幸好还留了份验尸存档。”

  大福子用袖子擦了下嘴,皱眉道:“小梁子脑后有被重物砸过的伤痕,胃里还有未消化的大量鸳鸯酥。陛下盛怒,当即将曹妃拘了来,曹妃开始时极力否认,直到将小梁子遗物拿出来时,她身子瑟缩了下,眼中似有畏惧之色。在场的人哪个是傻子,都能看出曹氏跟这事有关,后面动了刑,曹氏招了,说当初陛下将小皇子抱回宫时,后宫妃嫔奉诏过来瞧孩子,皇后、贵妃、太妃还有她都去了,当时散了后,她听见贵妃感慨了句,五皇子头上戴着的那个小帽子可真像帝王的冠冕,若是四皇子未薨,也差不多和五皇子一样大吧。”

  听见这话,我气得牙痒痒,又是贵妃。

  “郑落云这什么意思啊。”

  我拳头紧紧攥住:“是她挑唆的曹氏?”

  “倒也不是。”

  大福子喝了口马奶酒,皱眉道:“夫人您知道的,去年曹氏小产,和皇后家脱不了干系,所以曹氏一直和皇后水火难容。据曹氏交代,当时皇后听见贵妃说这话,紧接着出口讥讽,说有福的孩子戴金玉冠,没福的就戴纸帽子,冕这个字太重,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

  一旁坐着的云雀听不下去了,气道:“她们俩是存心的么?”

  “谁知道呢。”

  大福子笑着摇摇头,接着道:“曹氏说她见过小皇子后,越想越恨,约莫七月二十的时候,恰巧在御花园见到小梁子,小梁子那时正好赌钱赌输了,盗窃了勤政殿的茶盏,准备偷出宫卖,恰巧和曹氏撞了个满怀。小梁子自然百般哀求,说愿意给曹氏说勤政殿有关五皇子的辛密,换取娘娘的放过。曹氏原本不想搭理,一听见五皇子,立马来精神了。

  小梁子告诉曹氏,陛下没人的时候和胡马抱怨过几句,说他本意想让五皇子叫李穆,昭穆相承的那个穆,没成想袁大相公极力反对,只能作罢。胡马公公笑着说,穆字太吉利,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大做文章,对咱们小皇子不好。正如去年的那个冕……”

  我登时怔住,脱口而出:“这小梁子不是明摆着告诉曹氏,当初李冕是被陛下故意坑死的么!”

  “可不是。”

  大福子冷笑了声,手轻抚了下睦儿的身子,接着道:“曹氏说,当时小梁子害怕她告发他盗窃,说有个法子,可以帮娘娘教训下那个克死四皇子的贱奴私生子李睦,曹氏那时候因李冕和家族之事,早都对陛下心怀怨恨,可她说也只是想让睦儿拉几日肚子泄泄愤,仅此而已,小梁子的死和她没关系。但太医事后查了小梁子遗留下的那几包药,说的确是通肠利便的,只是有几味虎狼药,婴儿误食时日长了,会损伤脾胃和天命,活不过周岁……”

  “活、活不过周岁……”

  我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垂眸看儿子,他此时正抓着小木马玩儿,对我们说的话茫然无知,见我在看他,傻傻一笑,将木马抬起,递给我。

  “她也是做娘的,怎么能这么狠……”

  我气得锤了下车壁,深呼了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不对,瞧你这番说辞,曹兰青似乎只是买通小梁子下药,她并不知道药性,而这个小梁子居然敢窥伺陛下和胡马说话,这就不是普通洒扫太监做出来的事!”

  “夫人一语中的!”

  大福子点点头,沉声道:“事关睦儿,宫里由胡马公公查,小人亲自去了趟兖州,查小梁子的身家背景。此人名唤梁元,年二十八,十七年前入宫,一开始在太医院的御药局当差,手脚干净,老实本分,一手足底按摩功夫了得,五年前由胡马公公提拔,进了勤政殿,平日里没和哪位宫嫔接近,家里人在他入宫那年因时疫死光了,他是今年才有的赌瘾,那几包药都是他自己配的,而给乳娘下毒后,此人立马暴毙,只留下指向曹妃的证据,这事似乎已经有了定案,可就是透着股……”

  “邪性!”

  我揉着发闷的心口,接了这个话茬。

  “没错儿。”

  大福子冷笑了声:“陛下也是这么想的,让我们接着追查下去,可查来查去,一无所获,前儿晚上陛下似乎也有了定论,褫夺了曹妃位份,似乎把事了结到这儿了。”

  “没那么容易,陛下答应过我,会继续查。”

  我打断大福子的话:“若真有人刻意做圈套设计曹氏和我儿子,那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到底是谁?皇后?贵妃?”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

  只听外头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我忙推开车窗往外看,瞧见从长安的方向行来三十来个身穿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的羽林卫,卫军中间护着辆华贵马车。

  不多时,马车行近停下,胡马公公先弯腰下来,督促一个瘦小的太监趴地上,紧接着,李昭从车里出来,他穿了燕居常服,身上披着玄色绣金龙大氅,踩着小太监下车,疾步朝我们这辆马车走来。

  大福子瞧见后,脸色微变,立马拉云雀下去,二人皆跪在雪中接驾。

  李昭淡淡地扫了眼大福子,并未说什么,由太监伺候着上了马车。

  他上来后,吩咐赶紧启程,随后将大氅脱掉,挪到我跟前,定定地看着我,眸中似有无奈和些许气恼:“妍妍啊,朕不是说了,让你在家里等着,你怎么……”

  “我等不了啊。”

  一看见他,也不知怎么了,我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瞅了眼趴在锦被上的儿子,哽咽道:“你让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受苦。”

  我把汤婆子递给李昭,问他:“还说我呢,你怎么来了?你、你可是皇帝,能轻易出长安么?”

  李昭笑了笑,大手轻抚着儿子的小脑袋:“朕怎能放心你们母子孤身在外,再说了,他又不是茅坑里捡的孩子,是咱俩的儿子啊。”

  说到这儿,李昭用大氅将我裹住,把我搂在怀里,柔声道:“杜老先生从前就是太医院院判,不仅精通千金小儿科,用毒也是天下无双,儿子背后那疹子朕瞧着怪,让老先生看看吧,朕也能放心些。这会儿离文姜驿还远,你靠着朕睡一会儿,到了后朕叫你。”

第107章 文姜驿 带着皇帝去私奔

  我抱住李昭的胳膊, 头枕在他的肩头,蜷缩在他的大氅里,贪得了片刻放松, 儿子此时似乎嫌热, 把他头上的小老虎暖帽扯下,咿咿呀呀地咬小木马, 弄得马身上全都是口水。

  大福子那句活不到周岁一遍遍在我脑中回旋。若是梁元未暴毙,继续给乳娘下药, 儿子岂不是……不, 不会, 我儿发现得早, 肯定没事的。

  “在想什么?”

  李昭忽然轻声问。

  “梁元。”

  我无力地嘟囔了句。

  李昭叹了口气,搓着我的腿, 他什么话都未说,良久,才幽幽道:“妍妍, 朕同你说实话,一开始朕还怀疑过你。”

  “嗯?”

  我立马坐直了, 怒瞪他。

  他摇头一笑, 将我揽住, 让我躺下, 头枕在他腿上。

  他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发, 柔声道:“朕觉着你想要回孩子, 就串通胡马做了个局, 让朕觉得宫中人心歹毒,看护不了小木头。是啊,怎么可能你觉得小木头不对劲儿, 他真就出问题了,说不通嘛。可后来,朕亲自抚养儿子,朕单能从他的哭声就能判断出,他是饿了、拉了、还是故意假哭,朕甚至在同文清他们议事的时候,忽然觉得睦儿醒了,打发胡马回后殿瞧,小木头果然醒了。很玄乎,但真实存在,这大概就是血肉相连吧。”

  “哼。”

  我用力掐了下他的腿。

  他抓住我的手,不让我乱动。

  “再后来,梁元事发,朕忽然怀疑自己了,去年朕因为魏王打到江州烦心,恰巧那日梁元进殿清扫,不当心打翻了案桌上的金炉,香灰弄脏了军事秘奏,朕大怒,把火气撒到这个太监身上,赏了他五十个嘴巴子,朕就想,梁元会不会因为记恨朕,所以故意伤害朕的爱子?”

  “说不定呢。”

  我笑着咕哝了句,打了个哈切,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小龙涎香气,昏昏欲睡:“素日里你让我别多心,自己怎么又开始瞎想了,没事,咱儿子福大命大……”

  到后面,我实在困得不行,竟然给睡着了。

  梦里乱七八糟的,梦见个我去了勤政殿,看到个白面红唇的男人,一边吃着鸳鸯酥,一边往奶娘的饭菜里下药……下完药,他回头,冲我阴森森一笑。

  我生生被吓醒,身子猛地哆嗦了下。

  睁眼一看,已经入夜了,马车仍摇摇晃晃地前行,发出咯吱碾压雪的声音,内里很是昏暗,车壁固定的宫灯已经掌上了,车口摆着装了发香煤的暖炉。

  李昭这会儿窝在软靠上,闭眼假寐,怀里抱着儿子,儿子趴在他父皇身上睡着了,长睫毛上挂着小小的残泪珠子。

  “醒了?”

  李昭轻声问。

  “我睡了多久?”

  我挣扎着起来,脖子发僵,浑身都酸痛。

  “得有两个时辰了。”

  李昭一笑:“马上就到文姜驿了,起来吃点燕窝糕。”

  “不想吃。”

  我伸了个懒腰,接着靠在他身上,噗嗤一笑。

  “笑什么?”

  李昭柔声问。

  “我忽然在想……”

  我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我这算不算学朱九龄,耍狐媚手段把皇帝拐走,雪夜私奔?”

  “哈。”

  李昭忍俊不禁,扭头,吻了下我的额头:“那朕就被你拐带跑了,从此不回长安了。”

  正在我们说话间,马车慢悠悠地停了。

  马蹄声得得由远及近传来,外头火光一闪,大福子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启禀陛下,咱们已经到文姜驿了,小人先行派去的人已经将驿站客店清理干净,总指挥使那边也派人加急送来信,他们已经接到了杜老,老先生年纪大了,不敢将车赶的太急,小人算了下,约莫半个时辰能到。”

  “知道了。”

  李昭应了声。

  他怕把孩子惊醒,慢慢地起身,让我从箱笼里拿出小被子和帽子。

  我俩轻手轻脚地给儿子穿戴好、裹好,这才相继下了马车。

  极目望去,文姜驿近在眼前,此处荒凉安静,拢共不过三十余户人家,客店简陋至极,是个矮墙围起的小院,院外有个牲口棚,离得老远就闻见股臭味。

  此时雪已停,天空星子遍布,我们一行几十人,雪地里乱糟糟全是马蹄印儿,远处密林里黑漆漆一片,隐隐传来野狼嚎声。

  朝前瞧去,胡马急匆匆从院子里跑出来,催促侍卫赶紧扫开条道,将我和李昭迎了进去。

  屋子很小,显然已经被打扫并重新归置过了,炕上铺着好几床厚软的鹅绒锦被,破旧的方桌上铺了块蜀锦,上面摆了点心、果子,瓷瓶里还插了几束百合花。

  胡马将冒着热气的铜盆端进来,从水里拧了个手巾,恭恭敬敬地递给李昭,笑道:“陛下和夫人一路劳累了,快擦一把去去乏。”

  李昭擦了脸和脖子,顺手接过太监递来的香茶,喝了口,随后给我递到嘴边。

  我喝了好几口,身子顿时暖了很多。

  紧接着,胡马捧上盘枣泥糕,笑道:“饭菜马上就做好了,陛下要不先用些点心垫垫?”

  “不用了。”

  李昭淡淡道:“朕没那个胃口。”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大福子敲了下门,沉声道:“陛下,总指挥使沈大人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

  我和李昭对视一眼,困意登时消散。

  我正要出去,谁承想李昭拽住了我的袖子,脸微红,指头抹了下我的脸,低声道:“朕出去倒个茶,你先把杜老迎进来。”

  我抿唇一笑,下巴朝外努了努:“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