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李昭走后,我抱着儿子站在门口。
没多久,就瞧见从官道尽头过来一行马队和两驾车,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的煞气,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好似是那羽林卫总指挥使沈无汪,他下马后,同早都等着的大福子简短交流了几句,手指向身后的马车。
不多时,我看见从马车上率先下来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我的贴身护卫阿良,他从车后头取来只脚凳,将胳膊伸进车里,不耐烦地催促:“老爷,咱们到了,请您下马车罢。”
只听从车里传来个嘹亮的老者声音:“催,催什么催!赶着去投胎么?”
阿良翻了个白眼,看见了我,面上一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给我抱拳见礼,踮起脚尖瞧了眼睦儿,嘿然笑道:“夫人,小人回来啦。”
“嗯。”
我微笑着点头,拍了下他的胳膊:“好像长高了,人也壮了,还黑了些,这两个多月辛苦你了。”
阿良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可仍“恨恨”朝后看了眼,对我大吐苦水:“夫人您都不知道,这位老爷子忒难缠了,好么,答应了立马动身来长安,忽然今儿说他腿不好,明儿头疼,后儿又说先帝斥责过他,不让他回长安,反正就是找借口不走。小人怕耽误事,只能死皮赖脸同他磨,好么,他天天骂小人,今儿给他修屋子,明儿给他家药铺去办货,后儿居然给小人说亲,最后还是陈老爷出面,好说歹说,才把这尊佛说动启程。今儿晚上指挥使大人亲自过来接,他倒好,又开始摆架子、拉臭脸,骂了一路人。”
我摇头一笑。
杜老和羽林卫的恩怨,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当初左良傅办案,把杜老下了狱,难免用刑打了顿,老爷子可是把羽林卫恨到了骨子里。
谁知风水轮流转,没两年,左良傅心爱的姑娘盈袖中毒病危,求到了杜老那儿。
好家伙,杜老摆足了架子,往自家院里拉了口棺材,躺了进去,强迫儿子徒弟们烧纸钱哭坟,宁愿“死”都不给袖儿治。
把左良傅逼的没办法,那么强硬的男人,脱了衣裳,背了荆条,上门请罪,最后赤身把老头背着招摇过市,给足了老头面子。
盈袖的性命,是杜家大爷救的,也就是杜老的长子;
而当初我的身子,也是杜老亲手帮着调理好的,而今我儿子也要杜老瞧,论起来,杜老可谓是我高妍华的大恩人了。
想到此,我忙浮起抹笑,抱着儿子走出去,亲自去迎。
踮起脚尖往前看,瞧见从马车里下来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六十余岁,穿着灰袍灰鞋,板着脸,冲车跟前立着的羽林卫总指挥使发脾气:“催命似的,老夫骨头都快叫你们弄散了,怎么,羽林卫就厉害了?摆什么臭脸,老夫当年声名鹊起的时候,沈无汪,你还没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呢。都说了老夫腿脚不好,赶不了这样的大雪夜路,跟个催命鬼似的强拉老夫上路……”
沈无汪抱拳冷声道:“得罪了。”
紧接着就转过身,同大福子小声说话。
见没人理他,杜老先生脾气更大了,咒骂不绝于耳。
我摇头笑笑,高声喊:“杜老,妾身早都准备好了热茶,您快进来喝两口暖暖。”
听见我叫他,杜老先生朝沈无汪和大福子重重甩了下袖子,朝小院这边走来。
借着屋檐下昏暗宫灯,杜老微微眯眼,看清了我,立马喜笑颜开。
我赶忙抱着儿子跪下,给杜老磕头:“妾身给老爷子见礼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快起来丫头。”
杜老疾走几步上前,扶起我,带着我进了屋子,他上下打量我,点头微笑:“两年多不见,你气色越发好了,在洛阳时听陈砚松说了一嘴,你同梅濂和离了?另找了个良人?”
他垂眸,扫了眼我怀里的儿子:“这是你的孩子?”
“嗯。”
我笑着点头,忙让云雀去沏茶来。
“好,和离的好!”
杜老疼惜地看着我,笑道:“老夫早都看出来了,梅濂那小子朝三暮四绝非良人。”
他斜眼朝院外守着的大福子等人瞅了眼,嘿然一笑:“连羽林卫都能请的动,丫头,你新找的夫君是个位高权重的贵人吧,起码侯爵以上,亦或是个将军?还是……那个姓沈的?”
“都不是。”
我尴尬一笑,忙道:“他去马车里取东西了,您待会儿就能见着,您看看,这是妾身生的儿子。”
说到这儿,我忙轻摇儿子的脸,他睡得正香,骤然被逗醒,生气了,哭了起来。
“来,让老夫瞅瞅。”
杜老头稍往后撤了下,眯住眼仔细瞧睦儿,撅着嘴逗孩子。
还别说,孩子看见他还真不哭了,小嘴儿张开打了个哈切,泪眼盈盈地看着杜老。
“这小子长得比丫头还俊,好,真不错。”
杜老摩挲了下孩子的头,对我笑道:“说句僭越的话,瞧着竟有几分像东宫,也就是如今的皇帝。”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个温和好听的男声:“真有那么像?老先生别是看错了。”
“老夫在宫里行走几十年,伺候过先帝,当年的东宫也曾见过数次,你看这孩子的嘴……”
杜老嫌恶地扭头,忽然看见了李昭,他登时怔住,仿佛没看清般,使劲儿摇了下头,立马跪下,双手伏地:“罪臣杜朝义叩见吾皇万岁。”
李昭坏笑,忙上前一步,亲手扶起杜老:“老太医快起来,多年未见,您还是那么年轻硬朗。”
说话间,李昭给胡马使了个眼色:“去,把朕的鹅绒软垫拿来,给老先生铺到椅子上,雪夜寒凉,再添两个炭盆,老先生连夜赶路累了,烧点热汤,待会儿给他泡泡脚,再弄几个酒菜……”
杜老完全没了方才的怒气凌人,低着头,陪着笑。
寒暄了几句后,李昭亲自将杜老扶着坐到椅子上,随后,他坐到杜老跟前,仰头看了眼我,手自然的从背后揽住我,无奈一笑:
“说来难以启齿得很,深宫险恶,想来杜老多年来也深有体会,朕这小儿子出生后屡遭暗算,万不得已才叨扰了老先生的清闲,还请杜老帮朕瞧一下孩子的病。”
“陛下言重了,言重了。”
杜老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热汗,笑道:“罪臣若是早知如意这丫头生的是……咳咳,若是早知是给小皇子瞧病,那定快马加鞭赶来,陈砚松和阿良这俩小子也真是的,一个字都不透露。”
李昭笑笑,扭头对我道:“屋里热,别裹着他了,赶紧让老先生瞧瞧。”
“哎。”
我应了声,忙将被子解开,并且将儿子头上的小老虎暖帽也取下,拉了张凳子,让孩子坐到我腿上。
杜老说自己眼睛有些花,让胡马多掌几盏灯。
他仔细地给睦儿诊了脉,用牛乳糕逗孩子张开嘴,看了看孩子的舌,又闻了闻李昭带来的那几包药,吃了点,略问了李昭此事的来龙去脉,沉吟了片刻,道:“开药的似乎是行家里手,方才听陛下说下毒之人名唤梁元,罪臣十几年前还是太医院院判,依稀记得那时御药局好像是有这么个小太监,白白净净的,话不多,很好学。”
李昭微微点头,皱眉问:“算算时日,吾儿五个月大时食了十来日的毒奶,对他身子有无影响?他经常发烧拉肚子,是不是余毒未清?”
“影响不大。”
杜老笑道:“药虽凶猛,但量本就不重,又被乳娘吃了不少,留给小皇子的就不多了,老臣方才仔细瞧过了,孩子身子不错,机灵活泼,估摸是前不久着凉了,这才发热,不要紧的,待老臣开个调理的方子,让乳娘吃了后给他哺乳,慢慢就会好。”
听见这话,我和李昭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我忙将桌上的茶水双手捧给杜老,笑道:“有您这番话,妾身就放心了。对了,孩子后背生了个疙瘩,韩太医说是疹子,这东西里头有黑点,仿佛很疼,孩子一放下就哭。”
杜老皱眉:“哦?把衣裳脱了,让老夫瞧瞧。”
闻言,我忙将小木头身上穿的小袄脱掉,怕他着凉,肚兜没敢给他脱。
这小子乖乖地坐在我腿上,任由我摆弄。
我让胡马把烛台端过来,以便杜老看的更清,我轻轻地摩挲着儿子白嫩柔软的背,指着中间那个透明的脓包,哽咽道:“您看,就是这个。”
杜老没言语,趴上去仔细看,忽然让人把他的药箱拿来,取出银针,扎破了那个包,指头沾了点脓水,放鼻子下闻。
儿子挨了一针,疼得哼唧了几声,委屈地看向他父皇。
我瞧见李昭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凑过来,同我一样,紧张地等杜老回复。
“韩太医说这是疹子?”
杜老鄙夷一笑,问。
“是啊。”
我忙道:“韩大人医术精湛,当初妾身难产,多亏了他才捡回一条命。”
“呵。”
杜老翻了个白眼,用丝帕擦自己的手,冷笑数声:“韩明参这小子也就能干些给妇人接生、瞧瞧月事不调的微末伎俩了。当年老夫那笨嘴拙舌的长子也在太医院任职,被韩明参挤兑的不行,先帝慧眼如炬,下旨让老夫那不争气的长子侍奉在侧,韩明参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时移世易,这种沽名钓誉的江湖游医居然都能当上院判了。”
“咳咳,陛下在呢。”
我轻咳了两声,暗示杜老别在李昭跟前抱怨这种话,忙问:“依老先生瞧,小儿背上这疙瘩,不是寻常疹子么?”
杜老淡淡一笑,反问我:“丫头,这个疹子是不是沾了血才生出来的。”
我登时愣住,和李昭两个面面相觑,睦儿身上什么时候粘过血。
“对,我想起来了!”
我恍然,忙对李昭道:“你记不记得之前朱九龄割腕自杀?”
“嗯。”
李昭脸已经阴沉下来了,忙点头。“跟儿子有什么关系?”
“咱仨从汤泉行宫回来的次日,我去朱府探望了下老朱,紧接着阿善说睦儿发高热了,让我赶紧回去看看。”
我紧张的呼吸急促:“老朱不放心,紧跟着我过来了。那时睦儿哭闹,拉肚子了,老朱在跟前站着,帮忙抱了下睦儿,他腕子不是有伤嘛,血从纱布渗出来了,就粘在儿子身上了,我记得我当时就恼了,但没好意思发作,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了。”
说到这儿,我忙问杜老:“朱九龄的血和我儿的疹子有什么关系?”
杜老神秘一笑,指着儿子脓包,问我和李昭:“你们能看见里头有个黑点么?”
“看得见。”
我和李昭同时答。
“这是只虫。”
杜老挑眉一笑:“这种蛊虫最喜鲜血味道,阴差阳错,那位朱先生把血粘在孩子身上,蛊虫闻见,提前孵化成长。”
说到这儿,杜老轻抚着睦儿的小脑袋,叹了口气:“这娃命好啊,让咱们提早发现了毒虫,丫头,你说孩子放不下,只能抱着睡,一放下就哭,那肯定嘛,身子里有只獠牙利爪的东西,搁大人也疼得受不了啊。”
听见这话,我垂眸看向睦儿。
这小子完全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还当同他玩儿,两条胳膊高兴得上拍下打,冲我和李昭甜甜一笑。
第108章 “小产” 肚子疼得紧
獠牙利爪……连大人都疼得受不住, 更别提孩子……
杜老的这两句话如同一记响雷,在我耳边炸开。
这些天,孩子高烧、拉肚子, 再加上后背这么个钻肉蚀骨的东西, 怪不得他一放下就哭,疼啊, 李昭还说男孩子怎么这般娇气,换他试试看。
此时, 李昭眼睛红了, 手轻按在儿子头顶, 而儿子双手伸向他, 想让父皇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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