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 第163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我半推开车窗,看向张达齐,看这个赢得满朝赞誉的大理寺卿,看这个皇后背后最刚硬的一条脊梁,看这个数次帮皇后了事的智囊,看这个谋划出计中计、一箭数雕,害了曹氏我儿,并把包括郑贵妃等人都套进去的男人。

  我并未表现出半点厌恶,对他嫣然一笑,手指轻抬了下,示意他免礼平身。

  张达齐再次躬身,直到我们母子车驾远远离去,他才直起身,对林氏温柔一笑,携妻子朝相背的方向走了。

  ……

  我倚在车壁上,饶是炎炎夏夜,可竟觉得通身寒透了。

  我该派杀手制造意外,把这个男人弄死么?这样我的三个孩子和自己都会安心。

  可万一李昭又多心怎么办?龙颜大怒怎么好?

  谋杀朝廷正三品大臣,管我是元妃还是皇子母亲,只要事发,我身上总不会干净。

  忍住忍住,现在拼的就是谁比谁更有耐心,傻子才自己动手呢,想想张达齐的手腕,他从未亲自动手,从来都是借刀杀人,这次若不是朱九龄的血意外让毒蛊显露,他依旧稳坐大理寺正堂。

  我手轻轻按住肚子,既然暂没有更好的对策,那先按兵不动,目前养胎、教养睦儿、平安把小六和小七生下来才是第一要事。

  我深呼了口气,没再想这些烦心事,将薄毯盖在肚子上,闭眼小憩。

  迷迷糊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行到一处密林里,正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忽然瞧见不远处奔来一头通身雪白羚羊,后头紧着追来只红眼花斑的獠牙恶虎,恶虎嚎叫了声,猛地扑向羚羊。

  “躲开!”

  我急得大叫,肚子一痛,给惊醒了。

  醒后浑身汗津津,正胎动得厉害,原来是肚子里的两个小人在“打架。”

  我摇头笑笑,也不知道这两个生下来后会是什么光景,若是能像睦儿那般聪敏灵动就好了。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外头传来阵铠甲摩擦之声,黄梅英气勃勃的声音徒然响起:“启禀娘娘,咱们到府邸了,微臣和嬷嬷们侍奉您下来。”

  “好。”

  我应了声,让她们进车。

  我艰难地起身、下马车后,立在府宅门口,一股雨后清亮之气登时铺面而来。

  四下瞧去,这条街面上只有我的宅子,很是安全安静,侍卫们皆屏声敛气,肃立在一旁,府门口蹲着两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府里的太监们早都提着灯笼等着了。

  我朝前瞧去,从后头那驾蓝布围车上下来了乳娘和胡马。

  胡马显然极高兴,拂尘插在腰后,仍穿着内侍官服,怀里抱着睦儿,睦儿这小子亲昵地搂住胡马的脖子,撒娇撒痴:“伴伴,小木头还要听。”

  “老奴下回再讲个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好不好?”

  胡马怜爱地摩挲着睦儿的背,抱着孩子,大步朝我走来,对我行了一礼,笑道:“老奴就送娘娘和小皇子到这儿了,得赶紧回宫伺候陛下服参汤,近日事多,陛下估摸着今晚不回来娘娘这儿了,您早些歇息罢。”

  “有劳公公了。”

  我微微点头,示意乳娘去把睦儿接过来。

  谁是乳娘刚碰到睦儿,睦儿就跟针扎了似的,啊地尖叫,身子一缩,紧紧地贴在胡马身上,小手连连往开推乳娘,恼得发脾气:“不要不要。”

  “睦儿乖,大伴要回去了。”

  乳娘温柔得哄。

  “走开。”

  睦儿小手直打乳娘,随后死死地抱住胡马的脖子,小脑袋枕在胡马的肩窝里,死活不撒手。

  正在此时,我瞧见远处行来辆轻简马车。

  没一会儿,云雀就从里面下来了,她左手拎着个大食盒,右边臂弯挎着个大包袱,手里还拿着个没有吃完的驴肉火烧,小跑着过来,屈膝给我见了一礼,往起拎了拎食盒,笑道:“奴给娘娘买了好些吃食,有樊记的火烧、苗家的四喜丸子,真馐斋的糖撒子、乳酪裹杏仁、酸梅饮、樱桃糕……”

  “好了好了。”

  胡马打断云雀的话,虽板着脸,可眼里的喜欢和宠溺遮掩不住,嗔道:“娘娘跟前这般聒噪,日后要收心养性,多做事少说话。”

  云雀扁扁嘴,顽皮一笑:“奴给公公也买了驴肉火烧,还热腾腾的呢。”

  胡马摇头笑道:“咱家素来不吃这些重荤腥的东西,姑娘留着自己用吧。”

  说罢这话,胡马垂眸,看向睦儿,柔声打商量:“小木头是最懂事的皇子,你先回家睡觉觉,老奴保证,明晚上一定来看你好不好?”

  “不要。”

  睦儿委屈不已。

  “那这样好不好?”

  胡马忙笑道:“老奴明儿从御马监挑匹小马驹,给您牵来,等过两年小木头长大了,就能骑啦。”

  “小马。”

  睦儿似懂非懂,手指戳着胡马的侧脸,嘤嘤笑。

  忽然,这小子指向我腰间系着的荷包,眨着眼,对我说:“要那个。”

  “要这个呀。”

  我忙将这个荷包解下,递给睦儿,同时给乳娘使眼色,趁他听话高兴的时候把他抱走。

  谁知这小子打开荷包,从里面抓出一块小排骨,递到胡马嘴里,笑道:“大伴吃。”

  我一愣,轻拍了下睦儿的屁股,笑骂:“你小子倒精,什么时候偷的肉?居然还藏在娘亲的荷包里,哎呦呦,瞧着手法如此娴熟,以前藏了不少回吧。”

  睦儿羞涩一笑,小脸埋进胡马身上,居然不好意思起来。

  而胡马显然目中含泪,嚼着那块早都冷了的排骨,声音有些哽咽,柔声笑道:“老奴多谢小皇子赏肉,这辈子都值了。”

  正在此时,街道尽头响起阵急促的马蹄声。

  很快,我就瞧见策马而来的是胡马的干儿子蔡居,这蔡居其实只比胡马小三岁,生的倒白净伶俐。

  行至三丈之外,蔡居猛勒住黄马,跃下马,从怀里掏出腰牌给侍卫看,得到放行准许后,小跑到我们跟前,先恭敬地给我行礼,随后躬身立在胡马跟前,喘着气,不急不缓道:“公公,宫里出事儿了,陛下发了好大的火,让老奴赶紧宣您回去呢。”

  “出什么事了?”

  我忙皱眉问。

  “回娘娘,好像是宝婕妤。”

  蔡居给我见礼,笑道:“这会儿宝小主宫里围得水泄不通,奴也打探不到发生了何事。”

  我心里一咯噔,记得今儿在御花园见到了宝婕妤,瞧着是往坤宁宫的方向去了,大抵,宝婕妤又生事了吧。

  我摇头冷笑,让乳娘和嬷嬷们强把睦儿抱走,不理会这小子哭闹,忙对胡马笑道:“既如此,公公快回去伺候陛下吧,顺便叫陛下放心,本宫这边一切都好。”

  “是。”

  胡马给我见了一礼,担忧地看了眼睦儿,坐上马车,带着蔡居回去了。

  我也扶着后腰,同云雀和一众宫人们回府了。

  ……

  今儿在宫里提心吊胆了一整日,难免有些累,匆匆沐浴更衣,喝了安胎药后,我便睡下了。

  可心里隐隐不安得很,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再加上身上热,肚子里的两个小人动得欢快,闹得我根本睡不着,我索性起床,吩咐嬷嬷,去给我做几个小菜来,再将云雀买的驴肉火烧热一下。

  我原以为心里装着事,会吃不了多少,没想到眨眼间就风卷残云地吃了大半。

  我一边喝着燕窝粥,一边盘算,该怎么让燕娇把给老陈的信带走呢?缝在肚兜里?不行,本就是用眉笔写的,若是被香汗浸湿,岂不是把字迹都弄模糊了。

  正在我乱想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上夜嬷嬷敲门的声音:“启禀娘娘,御史台孙大人求见。”

  “四姐夫”

  我一愣,他怎么会来?

  为了避嫌,他一次都没来过我这里,而且这是晚上,他一个外臣更不能来拜见我。

  难道是四姐和恭哥儿出事了?

  还是牧言出事了?

  “快宣,让孙大人在外院的花厅等着,本宫更衣后就来。”

  我忙起身,让云雀和侍女帮我穿衣,拾掇好后,就带着宫人们匆匆出门。

  内府大,而我白日里又走多了,难免腿脚浮肿,便坐着藤轿往外院赶。

  虽说一行十几个人看护,府中各处都悬挂着灯笼,时不时还有女卫军守夜行过,但冷风吹来,猛地瞧向漆黑之处,难免让人心底发憷。

  约莫一刻钟,我就行到了外院。

  外院是太监和家中侍卫所居之处,此时花厅亮亮堂堂,院里守着我府里的太监和四姐夫的心腹侍从。而四姐夫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立在花厅正门口,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他瞧见我来了,忙小跑着过来,跪下给我行礼:

  “臣孙储心,叩拜元妃娘娘万安。”

  “四姐夫……”

  我忙轻咳了两声,忙虚扶起他:“孙大人快请起。”

  过去我无名无分,叫他姐夫,而今我是元妃,自然得守着礼改口。

  “孙大人怎么这么晚来?可是家中出事了?”

  孙御史暗暗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会意,率先走进花厅,嘱咐心腹嬷嬷们:“守好宅院,去给孙大人沏壶正山小种来。”

  说话间,我扶着后腰走进花厅,坐到最上首。

  抬眼瞧去,孙御史也紧跟着走进来,他立在原地,没得到我的“恩准”,未敢坐下。

  “大人快坐。”

  我下巴努向下边的四方扶手椅,示意云雀,将果子端给孙御史。

  “臣谢娘娘赐座。”

  孙御史坐下后,仍紧蹙着眉头。

  “到底怎么了?”

  我也顾不上喝茶,紧张地心咚咚直跳,忙问:“可是四姐出了事?”

  “娘娘放心,臣家中一切都好。”

  孙御史沉吟了片刻,环视了圈花厅立着的女卫军和七八个嬷嬷太监们。

  我忙道:“你们都下去,只留两三个伺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