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李昭,你可千万别出事,你若是去了,你留妍华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
这时,莫太医端着药碗,躬身走上前,跪到一旁恭敬道:“娘娘,该给陛下用汤药了。”
我白了眼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皱眉问胡马:“杜院判呢?怎么还没来?”
胡马忙道:“今儿杜院判休沐,是莫太医上值,老奴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找杜太医回宫,算算时辰,应该快到了,娘娘莫焦虑,注意您自个儿的身子哪。”
“再派人去看看。”
我催促了句。
正在这时,我听见跟前传来了声动静,我立马扭头看去,李昭醒了!
他脸色比刚才要好多了,难受地长出了口气,胳膊颤巍巍地抬起,伸向我。
我立马抓住他的手,泪如雨下:“我在呢。”
“别哭。”
李昭虚弱一笑:“朕没事。”
转而,李昭眼珠滚动,扫了圈众人,冷声问:“那个孽障呢。”
这时,秉笔太监蔡居忙上前一步,躬身回话:“回禀陛下,镇国公被看押在偏殿里,梅尚书脱去官服,正跪在勤政殿外待罪。”
李昭眼皮生生跳了两下,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赶忙上前,半跪在床上,从后面将他搀扶起来,给他背后垫了两个软枕。
“快喝药吧。”
我让莫太医将药呈上来,自己先喝了两勺尝了尝冷热,这才给李昭喂去。
许是热药下肚,他面颊也红润了不少,人瞧着也精神了很多。
“爹爹,您如今感觉怎样?”
睦儿这会儿双眼通红,跪着行到床边,这么倔强要强的孩子,此时也忍不住落泪了。
我心疼儿子,还似往常那样,手轻抚摩他的头。
哪知他猛地将我的手打开,仰头直面我,像是从未认识我一样打量我,眼里有种不可描摹的愤怒。
睦儿似想问我什么,嘴张了好几次都没说出来。
我知道,梅鉴容和李璋在勤政殿的那番话还是刺激到他了。
“睦儿。”
我再次去抓儿子的胳膊。
谁料儿子又一次挥开我,我的手悬在空中,抬也不是,落也不是。
睦儿盯着我,什么话都不说,忽然就落泪了,随后猛地站起,拧身就冲了出去。
在他心里,母亲一直是高贵的凤凰,虽说一度家族落败为婢,可也是干干净净的,他接受不了母亲当过妓,更接受不了母亲曾是梅濂的妻子。
“陛下,他、他……”胡马担心地直往后看,手紧紧攥住拂尘。
“你去瞧瞧罢。”
李昭叹了口气。
“是。”
胡马得到准许,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朕已无碍,先都下去吧。”
李昭挥了挥手,让侍疾的宫人和阁臣都退下。
不多时,偌大的寝宫就只剩我和李昭两个人,我低着头坐在床边,默默垂泪,他哀声叹气,手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背。
我再也忍不住,冲到他怀里大哭。
他环抱住,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由着我宣泄。
因为揭破我那不堪的过去,他被气得吐血昏迷,儿子虽说极力在勤政殿镇住场面,可还是……
良久,我颤声问:“你说他,会不会恨我,以有我这种母亲为耻。”
“怎么会,你何错之有啊。”
李昭用袖子帮我擦去泪,柔声道:“去好好同他说,也不必再瞒他,他长大了,能懂你过去的苦。”
“我……”
我哽咽不已,仍在抵触提起过去的不堪,可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改日同他说罢,我不放心你,得陪在你跟前。”
“朕没事儿。”
李昭轻拍了下我的肩,笑道:“朕就是被那孽障气狠了,当时觉着胃里一阵绞痛,就吐了口血。现在吃了药,睡了会儿,无碍了。”
他担忧地看着我,柔声道:“倒是你呀,朕真是怕你那个“病”又发作了,待会儿让大福子送你回府,家去后好好休养,多喝点补药。你放心,朕处理完李璋和梅鉴容等人后就回家,让厨子做八宝炖鸭,朕好久没吃,想吃了。”
“好。”
我整个人趴在他腿面上,哭着应承。
……
疾风骤雨虽已过去,可天仍旧阴沉着。
青石地面净可鉴人,水洼里飘散着各色花瓣,车轮碾压过去,留了一路哀红。
我坐在马车里,心腹秦嬷嬷和云雀侍奉在侧。
大抵哭了太久,眼睛有些酸疼,我的耳朵依旧发热,勤政殿之事历历在目,十几年前张素卿经历过这么一遭,如今也轮到我了。
逐渐冷静下来后,我手指绞动着帕子,细思这里边的不对劲儿,福宝是从谁那里得知我就是大娘如意的?他和李璋勾结,是发生在私通前还是后?李璋和梅鉴容今日闹这么一出,只是为了阻止封后?给我和李昭、睦儿脸上抹黑?还是他还有什么后招?
可事到如今,一切皆已成定局,睦儿今日在勤政殿狠狠掰回一城,反踩住李璋,他还能使出什么把戏?
蓦地,我心里一咯噔,还有个张达齐没影儿呢。
就在此时,我听见外面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我就听见梅濂急躁惊慌的声音响起。
“娘娘,皇后娘娘。”
梅濂跑到马车跟前,手不住地拍打车壁。
“娘娘,臣真的不知那逆子勾结镇国公,真的,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表,对您一直感恩戴德哪。”
我心里只觉得烦,本来早都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可今儿发生这么一遭,猛地就让我想起当年他削尖了脑袋逼我就范,让我给他纳妾,若是没有刘玉儿,兴许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李昭和睦儿就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你走。”
我冷冷地说了句。
略用余光看了眼,梅濂这会儿狼狈不已,臂弯挎着官服,黑发早已被雨水浸湿,垂下来几缕,因过度急躁,整张脸都扭曲的厉害。
正在此时,前面行着的大福子驾马过来。
大福子如今年过三十,依旧硬朗英俊,许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皮肤稍显黝黑,又许是掌控南镇抚司,办了许多大案要案,眸中含着些许狠辣冷冽。
大福子身着飞鱼服,头戴武官纱帽,手勒住缰绳,用绣春刀将梅濂从车壁上隔开,冷笑数声:“尊卑有别,还请梅大人自重。”
梅濂闻声,身子猛地一颤,往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跪下,他从脖子里掏出条红绳,上面赫然是一块雕刻成如意云纹的碧玉,这男人浊泪纵横:“娘娘,请您一定要相信臣,臣真的不知此事啊。”
“尚书大人还是去陛下那里跪吧。”
大福子垂眸,厌恶地瞪了眼梅濂,不屑地讥讽:“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尚书大人养的好儿子!”
说罢这话,大福子扬了下绣春刀,喝了声:“咱们走!”
马车重新行在宽拓的街面上,卫军身上的铠甲发出嚓嚓刺耳声。
我只觉得心烦,肚子也闷闷的。
扭头朝侧边看去,大福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护在我身侧,正如十多年前,他护着还是夫人的我。
“娘娘莫要忧心。”
大福子拇指摩了摩下巴的硬胡茬,方才的冷硬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柔。
“您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只是偶遇些邪祟,不打紧的。”
我皱眉道:“送我回府后,你尽快进宫,陛下今儿不舒服。”
“陛下让臣守护在您跟前。”
大福子抿了下唇,笑道:“最近宫里一直是抚鸾司上值,黄梅在陛下跟前侍奉,她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本事比臣强多哩。”
我笑了笑,扭头看着他,柔声道:“好兄弟,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黄梅是个很不错的女人。”
大福子没有回应我的话,他扭头朝宫殿的方向看了眼,双腿夹了下马肚子,朝前行去,低声说了句:“是,小人听夫人的。”
我长叹了口气,懒懒地窝在软靠里,暗道:你若是真听我的,那就好了。
就在此时,我感觉肚子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似的,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
我忙让云雀和秦嬷嬷将四处遮好,撩起裙子查验,赫然发现亵裤上有一小块血。
云雀吓得惊呼了声,一时间竟忘记当年所发十年不说话的誓言,跪行到我跟前,环住我的身子,急道:“娘娘,你、你怎么了啊……”
“莫慌。”
我冲云雀一笑:“没事儿啊,别担心。”
紧接着,我挣扎着从手腕上将玉镯子褪下,递给秦嬷嬷,皱眉道:“拿着去一趟城郊的鱼庄,把杜老爷子请回来,原本我年纪就大了,加上之前元气大伤,本就可能留不住,让老爷子来瞧瞧,尽力而为罢。”
……
*
天色渐晚,后半晌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到处都是泥腥味儿,让人难受。
回府后,我立马宣府里侍奉的大夫诊了诊脉,喝了碗安胎药后,就挪到了床上,根本不敢动弹,说来也是奇了,后头没熏艾也没扎针,血只流了一点点就止住了。
睦儿消失了一整日,想必是找人查问去了,哎,他素来和胡马好,也不知大伴能不能安抚住他,我只希望,我儿子别嫌弃我。
傍晚的时候,四姐夫和武安公递进拜帖,过来探望了我,说他们离宫的时候,陛下正在训斥镇国公。
四姐夫反复安慰我,二十几年前的旧事,知情的人都快死绝了,再说陛下早在当年就给娘娘您铺顺了背景,除了李璋和那个糊涂的梅家子,谁敢嘀咕?这回怕是陛下再不会容忍李璋了。
我应了声,让他们回府去,暗中盯着镇国公府的动静,若是我这边有事,会立马宣他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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