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此时,萝茵哭得好不凄惨,跪在袁敏行脚边,双手抓住袁敏行的袖子,凄声哀求:“驸马,我求求你了,你深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宠爱,你同他们求求情,要不再找一下五弟,让我把娘带走吧,她疯成这个样,若没有人照顾,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袁敏行一把将袖子抽走,他愤愤地瞪着萝茵,再也没忍住,扬手打了妻子一耳光,喝道:“什么驸马!你竟还当自己是公主?”
袁敏行气得浑身发颤,手指着萝茵的脸,斥骂:“你还敢替那贱妇求情?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怎地就遇上了你这克星,前脚和梅鉴容私通,后脚又要去色.诱年岁都能当你爷爷的将领,你究竟有没有羞耻心!我被人嘲笑罢了,可你和你哥害得我爹都抬不起头,他是堂堂首辅啊,如今却被弄得要辞官。”
萝茵瘫跪在地,痛苦地哭:“对不住,我知道自己糊涂,我错了。”
“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
袁敏行用帕子擦了下脸上的残泪,瞪着萝茵,冷声问:“我现在家去,你走不走?”
“可是”
萝茵不敢看丈夫,怯懦道:“我娘她……”
袁敏行重重地冷哼了声,没理会萝茵,带着侍从扬长而去。
“驸马,敏行、敏行……”
萝茵绝望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丈夫,双拳砸地,哇地一声大哭。
我无奈地摇摇头,或许这丫头现在才真正地长大了吧,不过,以后的代价会慢慢找上她。
正在此时,我看见从御花园拐角处走来数个卫军,为首的那个年轻人白净俊朗,正是赵童明,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萝茵跟前,双手搀扶住女人,柔声问:“怎么了公主?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萝茵悲痛难抑,抓住赵童明的胳膊,哭得喘不上气:“都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还不如死了。”
赵童明轻抚着萝茵的背,柔声劝:“蝼蚁尚且偷生,您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再说驸马不关心你,有的是人关心你。”
……
瞧见此,我和郑贵妃互望了眼,默契一笑。
我俩走下台阶,转过游廊,跨出葫芦形拱门。
也就在这时,长街上痛哭的萝茵发现了我们,连爬带滚地跑过来,跪在我和郑贵妃的脚边,悲痛地哀求:“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求求你们了,让我再见一眼娘亲吧。陛下厌恨我,以后不让我进宫,我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娘,求求你们了……她再坏,可也是我娘,这世上我只有一个娘啊。”
“快起来,孩子。”
我忙让婢女们过来搀扶起萝茵,见她如此,我心里也不太好受,思虑再三,萝茵虽可恨糊涂,但那份孝顺确确实实让人动容,且素卿经过这事后,想必也活不了多久,让她们母女再见一面,也算给李昭和腹中孩儿积个德。
“你娘看见你这样,肯定担忧。”
我用帕子擦着萝茵脸上的胭脂和眼泪,柔声道:“去换身衣裳,把头发也梳一梳。”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萝茵跪下连连给我磕头。
我叹了口气,转而看向赵童明,笑着问:“如此深夜,你怎么还在宫里?”
赵童明跪下给我和贵妃磕了个头,抱拳笑道:“回娘娘的话,草民奉瑞王殿下之命,带人查寻皇宫密道,看有没有残余的乱党躲避,再则密道已然大白于天下,未避免以后生乱,王爷让草民连夜丈量,不日就将密道填堵封死。”
我点点头,儿子考虑得在理。
“对了。”
我扶了下髻边簪着的芍药花,让赵童明平身,笑道:“你出走多年,也该回家看看你长姐燕娇,你母亲也很想你。”
赵童明起身,含泪恭敬道:“草民多谢娘娘这些年照拂家人,来世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只是如今王爷的差事要紧……”
“你自便罢。”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同贵妃带着萝茵朝冷宫走去。
那日老陈感慨了句,说这赵童明和年轻时候的梅濂很像,当时我不以为然,如今看看,真挺像。
……
我们一行人坐着步辇,穿过大半个皇宫,总算到了冷宫。
这会儿天将亮未亮,离得老远,我就听见冷宫传来阵喧哗吵闹之声,萝茵心急,还未等步辇落下就往下跳,哪知摔了一跤,手都被尖锐的石子儿擦破,她也顾不上喊疼,嘴里念叨着娘,直往前跑,谁知跑到冷宫门口登时顿足,吓得尖叫了声,连声喊快下来。
我和郑贵妃互望一眼,心道不好。
疾步匆匆赶了前去,发现果然有异,此时张素卿正站在房顶手舞足蹈,地上叠放了许多桌椅,看来她是自己爬上去的,底下的宫女和嬷嬷恨得高声喊:
“要找死就去别处,你儿子的案子还没了结呢,过两日就轮到你受审了。”
有两个胆儿大的太监着了木梯,要上去把她弄下来,哪知被张素卿推开。
张素卿赤着足,哈哈大笑,踮起脚尖要摘星星,怀里抱着个枕头,哼着哄孩子入睡的小调,忽然,她仿佛察觉到有人来了,终于停下疯癫,转身朝我这边看来,痴痴地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忽然挥动着胳膊,兴奋地朝我喊:
“你是妍儿,我认出你了,哥哥替我抄书去了,咱们俩能去逛花灯啦。”
萝茵跪在院子里,抱拳嘶声力竭地央告:“娘,娘你别这样,求求你下来好不好。”
素卿仿佛听见了什么,低头朝底下看去,当瞧见了萝茵,她怔住了,好似清醒了,嘴里喃喃念叨着茵茵,丢开怀里的枕头,手伸向萝茵,哪知被一块破瓦绊倒,没站稳,从房顶滚落下来,咚地一声巨响掉到地上,后脑勺着地,人大口喘着粗气,艰难地扭头看萝茵,看着看着忽然落泪,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也就在这时,在我身侧侍奉的婢女手里的宫灯蓦地燃烧着了,火焰簇簇冒气,没多久就将那层纱给烧尽。
我猛地就记起之前做的那个梦。
小时候张达齐给我和素卿分别送了两盏花灯,我的是西子浣沙,素卿的是嫦娥奔月。我自然恨这个当年害我万劫不复的女人,二十多年过去了,可当看到她、她的子女还有张氏这个结局,我也是唏嘘不已。
素卿啊,你当年奋不顾身奔向了月亮,但你可知,那里面还有个广寒宫。
……
第201章 两婵娟 全文终
从冷宫离开后, 我一时间茫然了,不知道该去哪儿。
我知道,我如今最该陪在李昭身边, 他很需要我, 可我真不知该怎样面对他。
这么多年的夫妻,我自问还是了解他的, 他一旦做了决定,没人能撼动得他, 如今新政蒸蒸日上, 朝中大政需要文宣帝决策, 哪里都少不了他。
可我呢?
三五年的光景, 这让我如何接受?
我不能和他吵,逼他放弃做皇帝;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过度劳累而死。
我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可又心疼他如此病重。
痛苦之下,我没回勤政殿,让秦嬷嬷安排了下, 乘马车逃回了府。
府里花红柳绿,繁华依旧, 可只有我一个人,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躺在床上睡不着, 也不想游湖赏花, 更不想宣命妇来一起听戏, 最后晌午的时候, 我索性让管事套了车,派人给四姐下了帖子,让她陪我出城去鱼庄散散心。
我和四姐两个在鱼庄一连待了好几日, 每日家要么同陈砚松说几句话,要么侍弄杜老种的牡丹花,要么就去附近的寺庙和名山赏玩。
心里闷闷的,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几天,李昭惦念着我,先后派了许多人劝我回长安,儿子也策马来了好几次,我谁都不愿见。
我知道,我这个年岁再闹脾气,还和皇帝闹,挺过分的。
可我……
四姐也劝过我不少次,说陛下如今身子不适,我这一出走,他更担心,病兴许会更重。凡事总有解决的法子,不能一味的逃避,陛下心里是有你的,经过此事后,想必他会很快立太子,到时候便不会像从前那样全身心地投入朝政,肯定不会如杜老说的那般严重,他定会痊愈的。
我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茬,其实四姐的话在理,或许只有这个折中的法子了。
可我,总是不开心,我要的是他平平安安,身子康健。
这几日,长安的消息陆续传来,朝堂已经正常运转。
抚鸾司的黄梅数次救驾于危难中,封忠武侯,并赐婚,这是本朝第一个女侯爵;
北镇抚司那位假扮越国将领的千户申祖雄,还有那晚和我一起顶着人.皮面具、潜入险地救李昭的士兵小武,也都相应受到了封赏。
有赏必有罚,谋逆案已经交到了三司会审阶段,李璋和他的王妃海氏、妾室唐氏、金氏及子女全都圈禁了起来;
其余的从犯该斩首的斩首、该抄家的抄家、该充军的充军、该连坐的连坐……
另外,李昭还给云雀赏了个恩典,在蔡居认罪画押后,将蔡居给了云雀,由云雀全权处置。
……
歇了好几日,我紧绷的心绪总算放松了下来,因肚子里还怀着个小的,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多吃多喝。
说来也奇得很,当初李昭遭难,我屡屡感到不适,总觉得这孩子肯定保不住了,没想到乱平后,孩子就不闹腾,大夫说胎气平稳,定能平安生产。
今儿是六月初三,算算日子,就快到旸旸和朏朏的生辰了。
天朗气清,我叫了四姐和陈砚松一块坐画舫游湖,赏荷花。
而今正值傍晚,日头将落,天上的云仿佛喝醉了般,坨红一片,湖面上盛开着粉白荷花,草鱼和鲤鱼穿梭其间,偶尔有一条红鲤越出水面,叼走片花瓣,惹得画舫上的小丫头们拍手嬉笑。
红泥小火炉中坐着只铜壶,里头煮着茶,小桌上摆了数道珍馐美食,还有一壶杨梅酒。我坐在金丝篾席上,懒懒地窝在软靠里,轻摇着小香扇,笑着看四姐,此时,四姐坐在船边,正抱着她孙子雲哥儿摘莲蓬玩儿;
我对面坐着陈砚松,老陈依旧穿华服,戴美冠,他喝着梅子酒,用玉佩逗雲哥儿,哈哈笑道:
“这小子肥美极了,太逗了。”
我笑着啐道:“我孙外甥又不是羔羊,你这老不休的,竟说他肥美。”
陈砚松嘿然一笑,叹道:“出来这么久了,我真想我闺女和那四个小孙子了,这些天老夫游遍长安,给他们娘儿几个买了十几车的礼物,对喽,你们长安有家铺子的芝麻糖做得好,我小孙儿阿笠最喜欢吃,可惜洛阳卖的总不地道,我想着要不将店主买走,将他全家都带回洛阳,专门做芝麻糖给阿笠吃,到时候还得请娘娘出面,帮老夫解决一下这家人户籍的问题。哎,带回去又怎样呢,盈袖那臭丫头不让孩子们吃糖,因为这事,说了我好多次。”
我心里不禁慨然。
陈砚松也老了,当年那个无情狠绝的男人,如今也变得唠唠叨叨,嘴里三句不离女儿和孙子,其实我也能想来十年前他为何要做那个局,左良傅乃封疆大吏,如今眼看着得圣宠,若哪一日遭忌惮……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我抿了口红豆醪糟,笑着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后儿吧。”
老陈小指抓了下头,羞惭笑道:“明日我也去寺庙,给陛下烧个平安香。”
“嗯?”我不禁疑惑。
老陈挑眉一笑:“你还不知道罢,自打传出陛下龙体抱恙后,这长安附近的老百姓纷纷自发去庙里,替他祷告求平安,哎,百姓眼里他是好皇帝,那他就是。”
说到这儿,老陈给我碗中夹了筷子鱼,笑道:“妹子,你也该回去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姑娘似的闹别扭,哎,不是老哥说你,你觉着陛下爱江山还是爱美人?他这些年对你够好的了,兴许老杜在那儿瞎吹呢,哪里就那么严重呢。”
“嗯。”
我应了声。
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岸边有人高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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