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云雀说,卫军在抄兵部侍郎的家。
我将车窗略推开些,往外瞧,头皮阵阵发麻。
兵部侍郎府外发生的一切,和当年的高家何其相似。
卫军进进出出地搜查罪证、抄家,喝骂声不绝于耳。
府里的人不论高低贵贱,皆被扒掉华服、冠钗,男子戴着锁链,低着头依次立在左边;妇人孩子则绑了麻绳,立在右侧。
我看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生的窈窕貌美,倚在她母亲跟前哭着问:“怎么了娘,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她母亲搂住她,柔声哄:“没事的燕娇,别怕。”
傻姑娘,回不去了。
两个多月了,李昭处置了许多主和派的高官显贵,一则坚定他势与魏王决一死战的决心,二则,打仗其实就是在烧银子,国库支应不上,只能另辟蹊径,抄一个家,就能支应十几天的仗。
我知道,这次的事牵连甚广,会有更多的高门闺秀变成姝华、丽华还有妍华,她们会被卖,还会被践.踏成猪狗,我只希望,她们能像我一样,坚强些,甚至狠毒些,起码活着,还能有来日可期。
杜甫诗里写过一句话,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日我有能力说得上话。
我想给这些女孩子们争取一个机会,建造一个干净的屋子,教她们自食其力,教她们擦掉眼泪后好好生活。
我知道,这样的机会很渺茫。
所以我只能祈祷,并在三清真人前帮她们求个平安符。
……
天擦黑后,我才回到家里。
离得老远,就看见数个平民装扮的卫军守在外头,我一愣,李昭来了?他向来都是半夜来,今儿怎么这么早。
我由云雀扶着下了马车,疾步走进院中,抬眼望去,上房灯火通明。
胡马公公见我进来了,忙不迭地迎了上来,屈膝给我见了一礼,斜眼觑了下印在窗上的那个清瘦的黑影,叹了口气,低声道:
“殿下今儿不太高兴,下午的时候就来了,喝了好些酒,夫人是最贴心的,开解开解他罢。”
喝酒?
李昭从来不贪杯的,想来江州和长安的所有事,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我点了点头,让胡马公公先下去休息,一切有我呢。
我提着裙子,快步上了台阶,推门进了屋。
朝前瞧去,李昭懒懒地坐在西窗边的方桌上,今儿穿了身月白色的直裰,乌黑的头发随意用一支玉簪绾在头顶,发丝有些凌乱,似乎有时间未梳理了,他面前摆了碟盐炒花生,一壶酒,一只酒杯。
不知喝了多少,他的脸有了酒色,人虽未垮,可眉眼间透着疲惫,看见我进来了,他一笑,还像往日那样,拍了拍肩膀,示意我过来给他揉肩。
“今儿去哪儿了?”
李昭笑着问。
我洗了手,将小荷包打开,把里面的平安符一股脑都拿出来,一一摆在方桌上,笑道:“去三清观求了几道平安符,这个是袖儿的,这个是妹夫左良傅的,这个是我丈夫梅濂的,这个是袁文清的、这个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袁世清的。”
李昭一一看过去,故作吃味:“都求了,单单不给我求。”
我用食指点了下他的额头,从抹胸里拿出个红色的小布包,按在他手里,笑道:“怎么会忘了你,喏,这是你的。”
我这次并没有给他揉肩,而是从梳妆台上拿了只红木梳子,站在他身后,将他的头发解开,给他通发,用梳子齿给他按摩头皮。
李昭闭上眼,脖颈仰靠在椅子栏上,良久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问:“妍华,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他又一次自称朕。
我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李昭苦笑了声:“江州快守不住了,如今朝野上下都在指摘朕,要么逼朕跟魏王低头,要么劝朕携带文武百官和后宫迁都。”
说到这儿,李昭长出了口气,大手用力地搓着面,凄然一笑:“朕的侧妃曹氏已经开始筹谋将来了,她和父兄多番商议后,私底下联络魏王,若是魏王来日拥立她儿子为帝,过几年,等风声平静些,她儿子愿禅位给王爷,只求王爷能庇佑她曹氏满门;朕的太子妃和长子还算有点良心,可暗中也是埋怨朕刚愎自用,苦苦求朕放弃长安,迁都金陵,以期来日。妍华,你也是朕的女人,你怎么劝朕。”
我忽然觉得李昭很可怜。
我从后面环抱住他,吻掉他眼角的泪,只说了句话:“君王死社稷。”
李昭一笑,手按住我的手,叹了口气:“妍华,你走吧,若来日长安城破了,朕就护不住你了。”
我噗嗤一笑,或许在做戏,或许真的有些情动,竟流泪了:“这天地间,妍华始终是一个人,您让妍华去哪儿?我哪里都不去,长安挺好的。”
“好、好。”
李昭连说了两个好字,痴痴地盯着桌上的酒,手指点着桌面,打着韵律,吟唱项羽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转而,他将酒一饮而尽,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妍华,朕会写一道罪己诏,然后自尽以谢天下,咱俩好了场,你帮朕把尸骨收了吧,朕这样的好战之人是不配进祖庙的,你在长安外随便找个山头埋了,朕舍不掉这江山,想一直看着。”
我行到他面前,站在他两股之间,看着他:“还未到最后一刻,你怎么能有乌江自刎的念头?魏王是什么人,为了一己私欲燃起战火,害黎民百姓易子而食,流离失所,别的不说,妾知道一事,他迷信长生之说,取处子心头之血当药引炼金丹,害苦了多少可怜女孩,这样的人当皇帝,谁能睡安稳觉。”
李昭沉默,低下头。
我轻抚着他的侧脸,柔声道:“殿下是最坚忍顽强的人,妾近日也听大福子等人议论战场上的事,别的不说,左良傅拼死抵抗、袁文清坚守江州,为的都是殿下,殿下莫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愁眉不展,妾会陪殿下走到最后。”
“好。”
李昭莞尔,眸中重新燃起了自信的神采,他揽住我的腰,笑道:“是我太颓靡了,放心吧妍华,咱们会赢的。”
“嗯。”
我重重地吻了下他的额头,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
我挣脱开他的环抱,拧身跑到柜子那边,从里头取出个锦盒,我紧张地心砰砰直跳,咬咬牙,从盒中拿出条软鞭。
我将身上的薄衫褪尽,走到他跟前,将软鞭塞到他手里。
“怎么了?”
李昭有些错愕,笑道:“你想做什么?”
我轻咬了下唇,跪在他跟前,抓住他拿鞭子的手,坏笑:“殿下就把妾当成魏贼,拿鞭子打杀妾身,越用力越好,别把不开心堆积在心里。”
“你这丫头。”
李昭笑笑,把软鞭放在桌上,要往起扶我,柔声道:“朕知道你想开解朕,但你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我把钗环解下,让黑发披散了一身,仰头看着他,撒赖:“你这个傻子,这玩意儿又不是羽林卫的刑具,专门用在房里玩儿的,一点都不疼,你就当满足满足我吧。”
“不行不行。”
李昭脸微红。
“那就只打一下。”
我摇着他的腿:“求你了。”
“好……吧。”
李昭有些难为情,拿鞭子轻轻抽了下我。
“殿下没用饭?”
我瘫坐在地上,斜眼觑他:“再用些劲儿。”
许是酒乱情迷,李昭笑了声,扬手打了下来。
我佯装躲,媚声道:“把我的衣裳打烂,快些。”
李昭咬咬牙,狠狠心,又两鞭子下来,最后,他举高临下地看着我,笑着将直裰脱掉,俯身将我横抱起来,朝绣床走去,他指尖摩挲着我身上微微发红的鞭痕,柔声问:“疼不?”
我搂住他的脖子,眉一挑:“我还想更疼些。”
……
这一夜,云雀进来换了四次水。
……
次日醒后,绣床上依旧只剩我一人。
我浑身酸软,回想着昨夜的疯乱,不禁笑出声。
转而,我又叹了口气,起身掀开床帘,准备喝避子汤,谁知小凳上空空如也,我心狂跳不已,大声唤云雀。
不多时,云雀小跑着进来,屈膝给我行礼,笑道:“夫人醒了啊,奴这就给您端水,伺候您梳洗。”
“药呢?”
我手捂着心口,轻声问。
云雀这次给我行了个大礼,脸上堆着喜悦:“恭喜夫人,主子说了,以后再也不用给您端避子汤了。”
第28章 李昭的一天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今夏炎热, 蝉玩命似得叫唤,惹得人心烦。
长安那场纸醉金迷的梦仿佛一夜间被人惊醒,大家竟都忘了寻欢作乐, 目光都被江州的战事吸引去, 袁文清拼死抵抗终于有了转机,重伤的左良傅带援兵杀去, 将魏王击退百里。
另一面,冉冉升起的小将也耀眼, 袁文清的胞弟袁世清勇悍无比, 屡立奇功, 不过一月间, 就收复数城,并且屡次偷袭魏王军队, 有一回,甚至一箭射穿了魏王的坐骑……
虽说有了好消息,但总的来说, 朝廷还是败的,李昭身上的重压依旧存在, 并且与日俱增。
饶是如此, 他也隔三差五地深夜来我这里, 用罢宵夜后, 他总会笑着拍拍肩膀, 让我帮他按摩放松, 离得近, 我发现他才三十出头的人,竟生出了些许白发。
如今我不用喝避子汤了,想尽快抓住机会怀孕, 便提出个大胆的请求,我想进宫陪他几天。
大概,我也有点心疼他吧。
日夜劳累,原本就睡不好,宝贵的时间都耽误在了来回我这里的路上,我想让他多睡会儿,哪怕每日多半个时辰也好。
原本,我只是试探着说说,没想到,李昭竟同意了。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坐着轿子秘密进宫。
这座宫殿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高墙红瓦,长街冷清且寂寞,妙龄宫女端着衣物或者鲜花,低着头往各宫娘娘处送,首领太监高昂着下巴,大声喝骂着,教新来的小徒弟规矩。
似乎什么都没变,只不过,人换了几茬。
……
听引路的胡马公公说,从去年腊月魏王造反开始,李昭就住进了“勤政殿”,这样方便处理政务和随时接见朝臣大将,若是想要宠信哪个妃子,就让太监去传旨。
他的三个女人,太子妃一月侍寝两次,另外两位则一人一回,雨露均沾,不会偏谁,也不会冷落了谁,软轿晚上抬来,一个时辰后再抬走,这半年都是这样,似乎已经成了定例。
上一篇:炮灰神兽醒悟后
下一篇:在七零拿了假千金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