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刚来吗?”宋逾停下牛车,过来问道。
“嗯。”李蔓好奇地看了眼车上的货物,“你开始送货了?”
“嗯,附近村寨的,都不远。”宋逾偏头瞅了眼小灰身上的竹篓和书箱,“体检完要去看宋校长吗?”
“我想拿了体检表再去看他,顺便跟他说说工作的事。”
“那中午你来畜牧场吧,我们畜牧场的伙食不错,我带你尝尝。”
说来,李蔓也想看看宋逾的工作环境,闻言点头就应了。
“小伙子去畜牧场工作了?”门卫大爷出来道。
宋逾笑着点点头:“家里的马儿劳烦您照看,回头请您喝茶。”
“家里?”大爷年过半百,见人无数,一听宋逾的口音就知是沪市来的知青,而李蔓,他认识,双凤寨李长河家的孙女,排除兄妹,就剩下夫妻了,大爷看着眼前仿若金童玉女的两人,还是笑着问了句,“小姑娘是你爱人?”
宋逾耳尖一红,低头对上李蔓看来的清亮双眸,默了默:“是!”
“李蔓你结婚了?”丰高朗震惊道。
宋逾看了眼丰高朗,唔,个子不高,长像普通,一句话,不足为俱。抬手轻触了下小姑娘的留海:“短了,下回我帮你修。”
李蔓颇不自在地清咳了声,往后退了半步,偏头冲丰高朗点点头,给两人介绍道:“我……爱人宋逾,这位是跟我一起录取的丰知青。”
“爱人”这词,听得宋逾心下生了两分欢喜,率先打招呼道:“丰知青。”
丰高朗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宋、宋同志。”
大爷身藏功与名,不等几人散去,就哼着小曲回了屋。
宋逾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赶紧进去体检吧。”
李蔓点点头,招呼丰高朗道:“丰知青,咱们进去吧。”
“哦、哦,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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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填表、交费、抽血。
医生看着表格上李蔓填写的住址,鉴于双凤寨刚发生了多位知青患有传染性肝炎,又让她做了份尿检。
体检单子要下午四点出来。
从医院出来,李蔓指了指小灰身侧的书箱,问丰高朗:“你要的书我都带来了,现在给你卸下吗?”
丰高朗看着书箱的体积,迟疑道:“我想去书店买几本会计书,带着……”
“那下午四点取了单子,我再给你吧?”
丰高朗喃喃地道了声“好”,掏出昨儿借的《会计原理》还给李蔓道:“谢谢你的书,下午见。”
李蔓伸手接过塞进挎包:“下午见。”
两人在门口分开,李蔓没管他去哪,拿出竹筒拔下盖子,先吹了吹冒出来的热气,试探地喝了口,没那么热了,仰脖又喝了两口,拿了两个芭蕉包走到门卫室道:“大爷,我奶烤的饵块,您尝尝。”
大爷伸手接了,顺手搬了个椅子放在一旁道:“进来坐。”
他们进去体检前后不过半个小时,这会儿宋逾应该刚送完一个商店的货物,离他回来还早,李蔓也不急着去畜牧场,捧着竹筒顺势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又掏了个芭蕉包,拆开上面捆绑的绳子,托着咬了一口。
大爷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看她吃得香,将装有桑葚的竹篾往她面前推了推,也拆了个芭蕉包,就着茶吃了起来。
李蔓喝了半竹筒水,连吃了两块烤饵块,才算填了胃里的饥饿,拿帕子浸了水,擦了擦手,捏了桑葚吃,酸酸甜甜的,口感不错。
“早上摘得多,”大爷伸手一指地上的竹篓道,“你等会儿走时,拿些吃。”
“家里种的吗?”
“嗯,我们族人善养蚕,村子周围种满了桑树,这玩意儿结得多,果期又短,一个采摘不及落在地上就糟蹋了。”
李蔓看向大爷,藏蓝包头,藏蓝对襟圆领上衣,腰间带有筒帕,一旁的墙上挂着木鼓、三比、牛角号和长刀,便猜测道:“您是景颇族人?”
大爷笑着点点头。
“您普通话说得真好!”李蔓赞道,“一点也听不出地方口音。”
大爷看着窗外,怅然道:“少年离家……在外面待得时间长了……”
“我昨儿在南猛商店买了一坛桑葚酒,”李蔓听不得伤感故事,也无意探听他人的隐私,便转移话题道,“听说口味极佳。”
大爷弯腰从桌下抱出一个坛子,点了点坛肚上贴有“桑葚酒”字样的红纸:“字迹一样吧?”
一笔正楷,写得极为端正。
李蔓诧异地点点头:“你们寨子酿的?”
“嗯,队上盖了蚕房,建了酿酒厂。小作坊,规模不大,给大伙儿争个零花,”大爷笑道,“昨儿的酒没尝吧,大爷打开,咱们爷俩喝一杯。”
李蔓看大爷笑容中带着股自豪,笑道:“您提议的?”村寨自建厂,不是谁都有这般远见和魄力。
大爷解开麻绳,取下坛子上盖的草纸、油布,笑道:“寨中家家原来就有养蚕、酿酒,生产队形成后,有了‘劳动群众集体所有制的合作经济’,我想着,山下镇子就建有畜牧场、煤矿厂、砖瓦厂,我们为什么不建个蚕房、酒厂呢,所以就跟寨中的生产队长提了一句。”
李蔓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接过他倒的酒,朝杯中看去,棕红色、有光泽,悬浮物虽有,却极少;再闻,果香清淡,轻抿一口,酸甜爽口,醇和绵长,虽不及后世的一级果酒,却也不差了。
“怎么样?”
李蔓再次竖了竖大拇指:“香醇爽口,回味绵长。”
“哈哈……好喝就多喝点,大爷管够。”
等会儿还要骑马,李蔓没敢多喝,这具身体不善饮酒。
一杯喝完,李蔓拦着没再让大爷继杯,而是起身出门掀开小灰一侧的竹篓,拿了番荔枝、芭蕉、芒果和木瓜过来,跟大爷边吃边聊。
其间不免就讨论起了,山多果多花多的云南,都有哪些果子可以酿酒,哪些可以制成果酱,哪些花儿可以吃,哪些又可以用来制香等等。
越说越是投机,大爷颇是惋惜道:“早知道你懂得这么多,前两年第一次见你,就跟你谈谈了。”
“现在也不晚啊,”李蔓笑着瞅了眼外面的日头,不早了,遂便起身道,“大爷,快中午了,我先走了,下午过来再跟您聊。”
大爷抬腕看了眼表,“小宋那一车货,怎么着也得跑两三个村寨,你这会儿过去,他又不在,再待会儿吧。”
“不了,我还想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票够吗?”大爷说着拉开抽屉,取了一叠票递给李蔓道,“这些票我用不着,你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
李蔓忙摆了摆手:“要上班了,我去买块表,手表票我有,你快收起来吧。”
大爷笑笑,从中抽了四五张糖票、两三张肥皂票、七八张煤票、十几张工业卷:“拿着吧,方才听你说枇杷膏的制作,”大爷不好意思道,“我还真想摘点枇杷试试,家里我老伴一到春秋就咳嗽不断。”
“啊,那我把制作要点给你写下。”李蔓说着掏出钢笔和本子,坐回桌前,飞速书写了起来,随之撕下递了过去。
大爷一愣,没想到李蔓这么实诚,他不过一句话,小姑娘嗑都没打一下,就把一个可以办厂的方子给了。
“你不怕我拿了方子建厂?”大爷笑道。
“可以啊,做好了,先给我们商店上一批卖卖看。”
“你……”大爷一时怔然,片刻,倒真考虑了起来,他们寨子后山有大片的野枇杷,因为口感不是太好,年年也只有孩子摘些尝个鲜,大多都烂在地上了,着实可惜。
“我想想,真建了厂,你放心,该你得的,大爷不会少了你。”
李蔓失笑,后世,枇杷膏的熬制,网上一搜一大堆,值什么钱。她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倒不是从网上搜的,而是有年秋天,老是半夜干咳,打针吃药折腾了一个星期不管用,学中医的一个朋友当时在校外开了个培训班,收了几个国外的学生,教些基本的草药知识,为了勾起他们的兴趣,不但在课堂上教他们如何熬粥,用以食疗,还制了药香、酿制了批药酒。
聚会时,听了她的病情,没两天便将她唤了过去,专门买了枇杷,带着她和七八个外国学生熬了几锅枇杷膏。
一周后,咳意消去,她也就对中医课产生了几分兴趣,一有空就去旁听一节,后来,朋友嫌她这样学得不系统,便将讲课的视频拿给了她。晚上下班回来,跟看剧似的,点开放一放,来回看得遍数多了,慢慢就记下了一些。遂一个土方子,在她这里真不算什么,因为类似的方子,她还有几十上百。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时代没有冰箱添加剂防腐剂,熬出来的枇杷膏一旦开封,必须要在一个月内尽快食用完;不开封,保存期却也不得超过三个月。
这样以来,从3月最早一批枇杷成熟到6月,每年能熬制枇杷膏的时间也就3个月,能卖的时间也就6个月。
李蔓将这些一说,大爷反倒松了口气:“比我想的保存时间还长,可以了,人不能太贪。”本来都是烂在山里的东西,如今能收一些制成可食用又具有药用价值的甜食换钱换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熬制枇杷膏还需要大量的白糖。”李蔓提醒道。
“这个不难,”大爷笑道,“我们寨子除了种荞麦、稻子、包谷外,还种甘蔗,熬出来的红糖,往年都换钱票和酿桑葚酒的冰糖了,今年我们可以跟供销社商量一下,换些白糖。”
李蔓跟着开心道:“那大爷你要抓紧了,现在都五月中旬了,还有一个半月的熬制时间,你们要赶一赶了。”
“哈哈……好!我这就请假回去一趟。等熬好了,我送过去给你尝尝,剩下的事,咱们再商量。”
李蔓点点头,收了钢笔本子,冲大爷挥了挥手,向外走道:“那,改日见!”
“唉,票!”大爷抓着票追出门,塞给李蔓道,“左右我也用不着,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拿着吧,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好,谢谢大爷。”
“我叫阿及,你叫我阿大爷吧。”
“阿大爷,”李蔓收了票,笑着冲他挥了挥,“我先走了。”
阿及点点头,目送她解下缰绳,骑着白马走远,才冲门诊楼招了招手。
片刻,一名护士跑来,恭敬道:“老院长。”
“你去后勤帮我把项英叫来看半天门,我回山上一趟。”
“好。”
……
沪市手表120元/块,白糖0.78元/斤,水果糖1分/颗,盐金枣3分/一小包,长雨鞋7.5元/双,李蔓挑了块手表,买了两斤白糖,20颗水果糖,一包盐金枣,给阿奶买了双长雨鞋,又付了寄放小灰的2分钱,总共花了129.31元。
付了钱票,李蔓将雨鞋和吃食放进竹篓,拿出手表戴上,看了看时间,11:45,当下牵着缰绳上马,朝畜牧场奔去。
畜牧场在城西的山脚,绕畜牧场而过的有一条河,水草丰美,占地宽广。场里不但养了牛马,还养了成群的山羊、成圈的猪和数百只的鸡鸭鹅。
李蔓骑马过来,宋逾已在木栏栅的大门口等着了。
“吁——”李蔓一拽缰绳在宋逾身前停下,跳下马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等好久了吗?”
“刚回来一会儿。”怕李蔓体检完等急了,宋逾一路就差将拉车的牛当马赶了。接过缰绳,宋逾的目光在她戴的手表上停留了一瞬,问道,“钱还够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