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看向蒲玲儿的眼神略有几分冷。
皇后闻言顿时脸色一变,立马松开了蒲侧妃,却见蒲玲儿依旧羞涩道:“上月殿下醉了酒,是玲儿扶殿下回的屋子。”
太子闻言,脸色更加冷凝了几分,只哦了一声,随即冷笑一声道:“侧妃指的是上月孤醉酒,嫌侧妃聒噪,半夜将侧妃赶出孤寝宫这件事么?”
话音一落,太子只不轻不重的将手掌往交椅上一拍,道:“这件事虽是上月之事,可至今满打满算不过半月之久,侧妃不会以为孤事物繁忙,便不记事罢?”
说着,太子如毒箭般的眼神死死落在了蒲玲儿脸上,好半晌,太子这才嗖地一下收回,却是朝着走到门口的沐清姑姑吩咐道:“江太医年事已高,侧妃不过身子小漾,莫要折腾他老人家,姑姑去请高太医为侧妃诊断罢。”
沐清听到这里,顿时止住了步子,只立马看了皇后一眼。
而蒲玲儿听到这里,脸色霎时一白。
上月太子出府一趟,回来不知为何饮了酒,已有醉意,蒲玲儿趁机侍奉,太子已与她亲密了,却不知为何,在紧要关头忽将她一把推开,将她赶走了后,这才沉沉睡去。
蒲玲儿以为他那夜不记事,再加之,江太医与蒲家有一些远亲,而昨日她被卫臻羞辱,可昨夜宫宴闹得那般大的动静,她如何不知,又加之今儿个见皇后娘娘对这个宁芃芃喜爱有加,她不过恼羞成怒后,脑热一搏,却不料——
蒲玲儿见此刻太子一脸愠怒,脸色顿时煞白。
皇后听到这里,脸色也很快一沉,良久,她只将给蒲玲儿端起的茶往案桌上重重一搁,朝着蒲玲儿骂了一句:“蠢货。”
蒲玲儿立马扑腾一下瘫坐在地上,只哇哇哭喊着解释道:“呜呜,玲儿是怕殿下立了太子妃便要厌弃玲儿了,玲儿入东宫两年多,殿下一直对玲儿不冷不热的,玲儿不过是奢望个皇子伴随左右,呜呜,早知道殿下如此厌恶玲儿,玲儿便不入这东宫,不当这侧妃了,娘娘当初许诺玲儿的太子妃位也不作数了,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蒲玲儿在坤宁宫撒泼打滚了一番后,被皇后娘娘轰出去了。
宁芃芃见皇后与太子脸色不佳,只立马有眼力见的寻了个借口辞行,临行前,只朝着皇后及太子道:“侧妃瞧着心性单纯,许是娇养长大的缘故,实则并不恶意,娘娘殿下莫要气恼了,改日芃芃进宫,邀侧妃到后花园散散心,想来便能很快无碍了。”
宁芃芃深明大义的模样令皇后十分满意。
尤其,对比明显。
皇后宽慰一番,将宁芃芃放出了宫。
又将七公主打发走了。
待人都清理走了后,整个坤宁宫彻底清净了下来。
皇后看着座下神色不虞的太子,她终于叹了口气,道:“委屈我儿了。”
太子看了皇后一眼,没有说话,良久,他踟蹰一阵,似乎有话要说,只还未曾开口,便见皇后难得心下一软,率先一步主动开了口,问道:“卫家那七娘子,就那般令我儿痴迷么?”
元帝今日一直闭不见客,将多位大人拦在养心殿外,拦了大半日,后又躲去了虞洗宫。
皇宫里头这些事儿,自然是躲不过皇后的眼的。
只令她颇为惊讶的是,太子也跟着起哄,竟也跟着胡闹跑去养心殿外堵人。
还意图追去虞洗宫。
若真这样,那么,这个卫家七娘子,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令她入宫了。
二十多年前的覆辙,元帝重蹈了,她却无论如何不会令太子重蹈的。
只是,太子一直无欲无求,过得太过清心寡欲了,既不贪财,又不贪色,甚至也并不贪权,有时候皇后想待太子好,都一时不知该从哪儿待起。
直到昨夜,这么多年来,皇后还是头一回见太子对一个女子如此认死理。
东宫虚设多年,如今这蒲玲儿又是被她做主纳入宫的,到底是苦了太子了,再者,皇后并不想在这等小事上与太子生了嫌隙,令他伤了心。
他是储君,是未来天子,自然该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得什么。
便是一届妖女,也还有她镇着,当年她镇得住一个,自然镇得住第二个。
这样想着,皇后原本强烈反对的心,又稍稍松懈了几分。
太子闻言,看了皇后一眼,神色却是微怔了片刻。
他对卫家七娘子痴迷?
在昨日以前,他几乎从未思索过此事,在昨日以前,若听了这话,他定会觉得满是荒唐,毕竟,卫家那小女着实小了些,尽管,小小年纪便已姿色惊人了,便已……四处勾搭了。
不可否认,太子对卫家那七娘子印象十分深刻,这深刻印象一度越过卫家的清冷才女卫六娘子,不但深刻,还一度有些偏见与不喜。
他喜欢冷静规矩的,厌恶跳脱虚伪的。
他喜欢自知身份的,厌恶目中无人的。
他喜欢相貌干净舒适的,厌恶浓墨重彩的。
他中意的,卫家六娘子身上都有,厌恶的,卫家七娘子身上正好也全有。
可越是不喜,却偏偏如何都甩不开,却是不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是日日能够梦到。
尤其,在宫宴的前一晚,他更是一度离奇的梦到她坠落太液湖,一身鲜红刺眼的血水染红了整个太液湖,与血水相衬的是她苍白无助的脸。
太子当夜骤然惊醒,全身大汗淋漓,只觉得匪夷所思。
可那夜,太液湖边赏烟花,他鬼使神差的朝着太液湖边探了去,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当真有人坠湖了,坠湖之人好巧不巧,恰好就是梦中的那张惊慌苍白的脸。
太子自是尤被惊雷击中,杵在湖边,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启年殿上,老王妃代元帧求娶,他不知为何,竟鬼迷心窍般的出来横加阻拦干涉,哪怕到了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
娶她!
这个念头从他的心脏飞蹿而出,直冲他的大脑,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振聋发聩。
简直荒唐至极、匪夷所思。
就像纠缠命运的轮回,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注定要有纠葛。
他只知,如若不然,他会抱憾终身!他会悔不当初!他会痛不欲生!甚至会……生不如死!
这样想着,太子目光一定,不多时,只看向皇后,一字一句道:“母后,儿子要立卫臻为妃!”
皇后闻言,顿时一惊。.
第288章
皇后自是不会同意太子如此荒唐之举的。
皇后生平最是不喜太过妖艳明艳之人, 就连虞洗宫那位风一吹便要倒下的孟嫔都尚且能让她堪堪忍受几分,唯独那些个狐媚子不能入眼,若是个蠢笨的倒兴许能够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那个卫家七娘子,虽只见过一回, 可她那双过于精明淡然的眼睛,却令人印象深刻。
早在二十年多年前,她便将那些妖邪之术,狐媚之人彻底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怎会允许二十多年以后, 将那些曾经被她摧毁之后的灰烬重新在捧上高座?
“翎儿休要妄言。”
皇后将手中拨弄的佛珠缓缓一收, 握在了手中,定定看了太子一眼, 道:“母后知晓你心怀社稷,满腔雄才伟略,早年你同母后说的想娶一门低门女子为妃, 你的眼光向来看得长远,看出了如今朝廷衰败的症结所在,你想改革土地制度,想削弱藩王之势, 这是你父皇此生最大的心愿,亦是翎儿九岁时便立志要成就的事情, 母后虽未曾明言,却也是乐意支持你的,可是此事你父皇肖想了几十年,都尚且未能动其分毫,想要如此, 又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何况,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朝局诡谲,局势动荡未明,尤其是这两年来南方受灾,北方大乱,国库俨然将要兜底了,太子是安民安国之利器,岂能在这个时候胡来?太子如今要做的,便是立一名贤惠高门之妃,将太子当稳了,将我大俞守住了,至于那些理想抱负,还需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我儿可知?”
皇后先是晓之以理,说到这里,复又看了太子一眼,随即动之以情,道:“母后知道你并不喜那宁家女,可太子妃娶回来不是让你喜欢的,是让你敬着的,你若有喜欢的,无论是卫家那六娘子,还是卫家那七娘子,只要我儿喜欢,母后今儿个便做了这个主,统统替你纳了回来便是!”
说到这里,皇后还觉不够,想了想,又道:“昨儿个母后瞧那方家那个小娘子方静姝瞧着冰清玉洁,贤淑恬静,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还是品行,比之卫家那二女,亦是丝毫是不差的,若翎儿喜欢,亦可一同纳入东宫,将来这天下皆是太子的,只要你喜欢,全天下的女人皆可由你挑选,可唯独太子妃之位,将来的皇后之位,不可由着太子荒唐行事,便是今日闹到你父皇面前,母后亦是敢保证,你父皇亦是不会任由着你胡来的,你闹得越凶,最终遭殃的是谁,翎儿不会不知罢?”
太子一贯有自己的主意,皇后往日里几乎从不会跟他讲大道理。
因为,她讲的这些,太子心里比她还要清楚明白。
可是年轻人到底血气方刚,冲动起来是会不管不顾的。
皇后亦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她深知,便是温润如太子,一旦决定的事情,几乎无人能够阻拦。
皇后只能软硬兼施,翻动唇舌。
太子听了皇后的话后,只端坐在交椅上,一言未发,久久没有回应。
皇后所言,他如何不知,他贵为太子,一举一动都牵扯到朝局动荡,牵扯国家安危,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日,他都不该有此之举,可是,熟知所有道理是一回事情,理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太子一贯孝顺,几乎鲜少与皇后作对,包括眼下,皇后言之凿凿,他也恭敬听之,只在皇后说完后,太子微微抿着嘴,过了良久,只见他忽而起身,缓缓朝着皇后道:“时辰不早了,该用晚膳了,东宫还是有些琐事之事等着儿子处理,便不陪母后用膳了,儿子告退。”
说罢,太子直接朝着皇后福了一礼后,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场了。
太子走后,皇后扶着案桌,一点一点艰难起身。
沐清连番追太子至坤宁宫门口,见太子疾步而去,轻风吹动他的衣摆,他丝毫未觉,她压根追赶不上,沐清复又匆匆返回,冲皇后道:“娘娘,殿下这是要——”见皇后脸色发沉,顿了顿,沐清立即改口道:“奴婢这便立即派人去探!”
却说太子离开坤宁宫后,见魏莫守在宫外,太子脚步未停,只背着手,边行色匆匆边沉声问道:“父皇可还在虞洗宫?”
魏莫道:“卑职派人一直候着养心殿外留意着,这会儿陛下还一直未曾回养心殿,想来应当还留在虞洗宫。”
且元帝对孟嫔百般宠爱,自打孟嫔去年年底病重过一回后,元帝得了闲总会留在虞洗宫陪着,不算稀奇。
不过——
说完,魏莫看了太子一眼,只有些狐疑道:“殿下缘何……非要在今日见陛下不可啊!”
太子闻言,脚步微顿。
他也不知为何,只心里有股莫名的慌张。
就跟昨日在大殿上,老王妃骤然求父皇赐婚时的心情一模一样,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又精准无比。
好似,好似晚上一步,就会错失掉什么似的。
具体,他也说不上来,只知……成败就在此刻。
父皇将卫家七娘子的婚事牢牢攥在手里。
若是不出意外,近日旨意便要下来了。
而他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如今父皇最心系西北之事,又最是忌惮那手握重兵的西凉王,卫家乃当朝新贵,势力自然不如旁的府帅威赫,为了牵制住苏家,父皇甚至打算用昭儿的婚事作陪,如今苏万里主动求娶卫家七娘子,相比那些盘根错综稳固的参天大树,自然要数卫家这般小树苗令人安心得多。
元帝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今,元帝冷不丁又去了虞洗宫。
虞洗宫里的孟嫔可是卫家七娘子的义姐,她又是元帝宠妃,她的话……自然是有些分量的。
孟嫔虽日渐受宠,却并未曾令人放在眼里,实则是她空有宠爱,并未有实权,身后更是无所依托,在宫里头,陛下的宠爱就像是水中明月,看着璀璨,可到了关键时刻,却是如何都捞不着的,若能通过卫家七娘子,继而找到靠山,想来,孟嫔是如何都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的。
而东宫,首先便会被她排除在外。
这些,压根不用过多猜测,皆是摆在明路上的道理,连个傻子都能想得到,太子如何想不到。
何况,这些仅仅是太子不安的开端而已,更深层次的缘故,太子说不上来,只他的内心深处,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便是……要快!
他身处在坤宁宫越久,这股预感便越发强烈,生生拉拽着他走出了坤宁宫。
太子直接毫不避讳的往虞洗宫赶,刚赶至虞洗宫外,忽见高禄仕挥着手中的佛尘,亲自领着几个太监从虞洗宫出来了。
四个太监排成了一条队伍,手中各执一座红木托盘,其中一个托盘上摆着文房四宝,另外两个托盘上盖着红绸,红绸一角被风吹起,依稀可见玉器首饰在列,至于最后一个托盘里,赫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道金色圣旨。
太子见了,双眼一眯,他握着拳头大步向前,朝着高禄仕一拦,道:“这么晚了,公公要去何处颁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