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一滴泪也在同一时间滚落下来,坠落到了卫臻的脸上。
卫臻愣了一愣。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只有些难以置信。
老夫人在卫臻心目中是最厉害的,可比天人那种。
无论是大太太郝氏,或是殷氏,还是所见的哪个妇人女眷,在老夫人眼中,无一不跟光着身子晃荡般,谁嘴一张,谁屁股一撅,任凭她要说什么话,拉什么屎,全都逃不过她老人家的法眼。
她老人那双眼,是这世间最精悍的一双眼,她老人胸中是装了丘壑的,每每,卫臻瞧见大伯蹙着眉,一脸忧心忡忡的来了世安院,走时,每每便眉头疏解,步调疏阔,卫臻便知,便是大伯遇到了困难,都是需要来这座院子取经的,卫家,老夫人才是那个真正的掌舵人。
可如今,这位厉害的掌舵人竟掉了泪,委屈伤心得像个十足的老人。
不知为何,卫臻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十分不是滋味。
前世,老夫人这心结直接带入了棺材里。
如今,却当着她的面解了。
卫臻知道,老太太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的。
定是有缘由的。
定是为了她罢。
这样想着,卫臻只强忍着心里的酸涩,良久,只缓缓问道:“祖母说的那人,是当今陛下罢。”
老夫人别过了脸去。
她难得脆弱。
再次转过脸来时,很快,便早已经恢复了神色。
见孙女聪慧,一点即透,老夫人不由抬手摸了摸卫臻的发,只欣慰的点了点头,良久,又缓缓道:“这宫里头的人一个死得比一个惨,不过,要数死得最惨的还是那位——那位牧真族的二公主。”.
第304章
牧真族?
这个族群, 卫臻是知道的。
牧真族自古是一群母系氏族,掌权的皆是女性,女人在这个族群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 这是一支游牧民族,女人掌权,男人征战,他们的铁骑骁勇善战,一度打遍天下无敌手, 一度整合了整个北境,成为了关外最厉害的一个族群,也曾是大俞最厉害的对手。
后来,好像是群族里发生了内乱, 有人造反, 灭掉了两百多年的女王政权,如今,改由男人掌权, 只一直没能发展起来,后被西北境外的蛮子压制着, 直到这两年, 双方联合起来, 又开始在北境蠢蠢欲动了起来。
郑襄阳此番击败的便是牧真族!
前世, 卫臻临死前,太子西北统帅领战,好似就有这个牧真族在其中作乱的缘故。
只前世卫臻并不关心政治,知道的并不多。
只是,牧真族又跟后宫有何干系?
卫臻听得一头雾水。
她当年可是在宫里头住了整整六年,纵使后来搬出了东宫, 搬去了太子府,亦是时不时往宫里头走动的,却从未曾听过宫里头何时出了个牧真族的女人,还是二公主?
卫臻顿时一脑门官司,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却见老夫人忽然开始缄默不言,神色变得凝重又深沉。
任凭卫臻再如何追问,老夫人却不再多言,最后的最后,老太太只缓缓说了一句:“那人,可是从她肚子里活剥出来啊!”
说着,老夫人忽而长长叹了一口气。
再次看向卫臻时,老夫人忽而变得一脸凝重,只抓着卫臻的手,道:“丫头,皇家这条路可不好走,而所有皇室子弟中,最难走的又偏生是二皇子这一条,对于其他任何人,你若嫁了,祖母兴许都能为你分析解惑几分,便是去了那太子府,亦要顺畅几分,可唯独这位二皇子,就连祖母也着实有些参不透,或许,知道得越少,对你反而越好。”
说到这里,老夫人只缓缓抬手捋了捋卫臻的发,道:“女人这一辈子,各有各的活法,有精彩的,有艰难的,有松快的,有失意的,不过,终究逃不过一点,这心若是宽了,这路自然便宽了,这心若是窄了,这路自然也越走越窄了。”
说着,老夫人又喃喃说了一句:“甭管身在何处,只要将心放宽了,终归这日子是能过下去的。”
说完,老夫人还十分怜爱的摸了摸卫臻的脸。
被摸得晕乎乎的卫臻不由有些纳闷。
瞧老太太这架势,又是二姑,又是牧真族的二公主,这些她上辈子及这辈子几乎从未曾听过的名讳一一在她耳边冒起来了,她还在兴冲冲的盼着,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大秘密,最好是宫中秘闻的那种,正津津有味的听着了,不想,却是一遭头重脚轻,刀重重的起了,却轻飘飘的落下了。
卫臻不免有些失望了。
且怎么听,老太太这意思,怎么有种……得过且过,过一日算一日的意味。
老太太可是牛人啊,是他们卫家的大拿,她这都要嫁人了,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不给她传授些个秘诀便算了,怎么有种奉劝她……坐吃等死的意味呢?
卫臻越听,脸越皱巴。
可越是如此,便代表事情的严重性。
不就嫁个二皇子而已,怎么着连老太太都要放弃她了啊。
卫臻有些不信这个邪,良久,只鼓了鼓脸,难得有些没皮没脸道:“祖母不用太过忧心,臻儿觉得吧,那二殿下又不是个吃人的,何况,祖母,您瞧,这么大一颗东珠人家说送便送过来了,今儿个还给臻儿送来了这么多的聘礼,给臻儿长了这么大的脸,祖母,您觉不觉得,那位从未露过面的二殿下是不是……是不是对孙女儿……”
说到这里,卫臻只有些不好意思明言,言语间泛着一抹羞涩,良久,却又有些傲娇的抬了抬下巴道:“毕竟,孙女儿可长着这样一张明媚动人的脸,便是将金三银山全都搬来了,也并不稀奇,祖母,您说是也不是?”
卫臻说完,还十分矜持的抬起纤纤素手,四下摆弄了一番姿色。
而老夫人听了她这话后,久久没有言语,不知是被她的厚脸皮噎住了,还是被她乐观的心态堵得没话说,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她慢悠悠的将案桌上的那个锦盒拿起,然后又慢悠悠的塞到了卫臻的怀里,只幽幽说了句:“拿着你的宝贝珠子,打道回府罢。”
于是,卫臻就这般明晃晃的被老太太赶出了院子。
只临走前,老夫人忽而冷不丁问了一句:“方家那孩子……不打紧了罢?”
卫臻听了这话后微微一愣,脚步也跟着一顿,良久,只缓缓道:“已大好了。”
老夫人低低说了声“那便好”。
便一脸嫌弃的将卫臻赶了走。
卫臻与二殿下的这门亲事,老太太便再也没再过问过。
倒是第二日,将赐婚给太子的卫绾叫了过去,好是叮嘱细说了一番,据说,卫绾留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留了整整一个上午,府中开始有人传言,果真,还是六娘子嫁的好些,这不,连老夫人都如此重视。
而究竟是六娘子嫁的好,还是七娘子嫁的好,这个话题,好似永远没有结论,而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这个问题,此后一年,两年,数年,皆是整个卫家经久不衰的话题。
不过,在聘礼下聘之前,押注六娘子的人要多些。
而聘礼下聘后,那些见风使舵的,又开始将注往七娘子这边挪了挪,毕竟,“**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话好似比较符合七娘子的,这人还没嫁过去,各数珠宝全都搬了来,果然,女子这张脸,生对了,便是王道。
卫家的婚事准备的如火如荼。
时间很快来到了八月。
这两三个月来,前来卫家登门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不过,卫家向来行事低调,拜访的人多了,没多久,卫霆渊便称病告了一阵假躲在府里闭门不出,卫家一众人亦是谨小慎微,不准外出多事,卫绾卫臻两个待嫁女更是不再出门半步。
这三个月里,京城倒是发生了许多热热闹闹的事情。
听说,端阳郡主开始说亲了,说的正是阁老陈家之长孙陈大公子陈冲。
听说太子日前在马场训马不慎坠马了。
听说二殿下那个胆大包天的,竟丧心病狂的一举霸占了昔日陛下登基前在宫外的府邸邺王府,陛下不给他赐封,他竟鸠占鹊巢,直接在邺王府大肆摆起了婚宴。
听说七公主日日挥着鞭子去郝家,寻世子苏的麻烦,一回,竟寻到了百花楼,只尖叫着要退婚。
京城热热闹闹,每一日都每一日的热闹事。
八月初一,卫家前往灵隐寺祈福。
去的,正是卫家两位嫁入皇室的待嫁女,为了保护这二位贵女,卫家派了足足数十人护卫,卫家其余几位妹妹作陪。.
第305章
成亲之前一月内去庙里祈福上香, 几乎是整个京城待嫁女的习俗与美好愿景。
不知是因推测到了卫家今日会去灵隐寺上香祈福,许多人想要上赶着套套近乎,还是马上便要临近中秋佳节,八月初一这日前往灵隐寺上香拜佛之人格外之多。
一路上, 所行车队众多。
尤记得, 当年刚刚入京不久后,卫臻便随行老夫人一行人头一回去灵隐寺祈福, 那时的卫霆渊不过小小五品官员, 那时的卫霆渊在户部任职,甚至都没有资格进入朝堂议事, 那时的卫家, 亦是毫不起眼, 那年去灵隐寺的路上, 卫家一路低调行走, 也给京城的各路贵人们让了一路的车道。
不过短短三四年光景, 情况大变, 如今,卫家倒是成了众多车辆相让的那一个。
这一番去灵隐寺,好巧不巧,亦是自那回之后, 头一回去得这般整齐的。
既为了给卫绾卫臻祈福, 亦是为了给底下卫娴卫姮及卫眠几个祈祷求个好亲。
因卫绾卫臻高嫁嫁入皇族的缘故,卫家一众郎君及余下几个不起眼的庶女,瞬间成了京城世家子弟及世家女中香饽饽的存在,这三个月来,卫家闭门谢客,唯独, 开了门庭,收了不少的求娶请帖。
故而,京城有人戏言道,这卫家是靠着生养发家的。
卫家底下这十数个子女他日若都成了家,京城半数世家都要被其收入囊下了。
快到灵隐寺山下时,卫姮忽而悄悄拉开了帘子一角,一一报着数道:“切,奚家也来了,咦,那是陈家的马车——”
说这话时,卫姮扭头扫了卫臻一眼,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卫臻恍若未闻。
卫娴倒是笑着道:“那郡主府是不是也来了?”
郡主府与阁老陈家的婚事不胫而走,虽还未成事,却早已经流传在街头巷尾了。
陈家乃清贵之家,陈大人更是当朝名嘴谏臣,陈家这般清流之家,配这郡主府,还是够格的。
陈家的大公子陈冲虽性情孤僻,多为冷面古怪,却是个宁折不弯的刚烈忠臣之士,小小年纪便颇有几分其父其祖父之姿,他与卫褚乃同门师兄弟,颇得卫褚赞叹,应是个绝佳世家公子。
倒是便宜了这个骄纵跋扈的端阳郡主了。
自打端阳被退婚后,狠狠遭人打了脸,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这一回赶上中秋佳节,不知会不会露面。
卫娴这话透着打趣八卦之意。
卫姮自然接收到了。
二人不由相视一笑,纷纷有些取笑之意。
过后,卫姮便又继续接着报数道:“咦,卫臻,你好友郑襄阳也来了——”
卫姮探头探脑,说得正津津有味来着,话语忽然一停,少顷,只见卫姮神色微微一变,啪地一下落下了帘子,道:“国公府也来了。”
话音一落,卫姮将目光落在了卫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