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仿佛被寒水浸泡过了似的,沙哑得不成样子。
与此刻太子殿下得身份、气质,竟极为不搭。
问这话时,他的神色极为古怪,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在质问卫臻,又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自言自语。
太子说这话时,双眼只微微眯着,死死盯着卫臻的眼睛,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神色。
然而思绪却又是漂浮的,仿佛心事重重。
而卫臻听了对方这话后,竟是微微一怔,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色明显有些错愕与茫然。
这太子是失忆了不曾?
她是何人?
她这辈子与太子虽无任何牵连,却也打过几回罩面,他不知她名讳,卫臻倒是能够理解,可不知她何家何处,卫臻却是半分都不信的。
几月前,对方不还言之凿凿的当着数百位文武百官的面,在陛下跟前求娶不是?
她是何人?
卫臻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片刻后,忽然想起,噢,近来,街头巷尾四处传言,说太子在马场训马时不慎坠了马,摔伤了,这会儿,虽未见任何身上头上有任何伤势,莫不是不是伤在了脸上身上,是伤在了脑子上,脑子被马蹄踢了不成?
卫臻心里讥讽一番,不知对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片刻后,依然耐着性子道:“臣女乃卫家七女,今日不慎路过此地,落下了鞋子,被太子殿下捡到了,喏,就是殿下手中那只,这鞋子乃女子私密之物,臣女不想惹人非议,还望殿下速速归还,臣女这便速速离去!”
卫臻不想再过多过问,不想去探究,今日这一局究竟是太子所下,还是宁芃芃所下,想要试试她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亦或是别的什么?
她通通不想再探,她只想要顺利脱身,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对方轻易将她哄来,岂能轻而易举放她回去。
“你究竟……是何人?”
太子殿下眼下就跟着了魔,梦魇了似的。
他对卫臻的话竟充耳不闻。
依旧死死盯着卫臻,只盯着卫臻,再次重复着这一句话。
看着对方微微绷紧的脸,严肃又微冷的眼神,终于,卫臻原本心里的讥笑一点一点消失。
握着水缸的手再次微微一紧。
不知为何,太阳穴再次陡然一跳。
卫臻只不自觉的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太子看着。
看着看着,呼吸忽然出现了一丝轻微的凌乱。
她不知太子这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太子今日冷不丁跑到她面前,究竟在质问着什么。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只是,不知为何,双眼竟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了起来,双腿也隐隐有些发软了起来。
卫臻单脚撑地,竟一时有些撑不住了,整个人依在了水缸上,借着水缸的力气,这才堪堪站稳了。
卫臻一时变得有些心乱如麻,眼神漂浮,嘴上却喃喃道着:“臣女……臣女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说着,卫臻微微抬起了手。
冬儿见卫臻脸色不好,立马跑过来一把扶着卫臻。
卫臻继续道:“还请殿下将臣女的鞋子归还!”
这一句,卫臻也顾不得对方的身份,只加重了语气。
不想,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太子紧紧攥着卫臻的绣花鞋,忽而再次半眯起了眼,冲卫臻道:“卫七娘子可否告知孤,安安是谁?”
说这话时,太子紧紧握着手中的绣花鞋,握着绣花鞋的手,指骨发白。
而卫臻听到“安安”两次后,只霎时瞪大了双目,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对方。
安安?
别说卫臻,就连冬儿从太子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后,都立马瞪圆的双目,一脸震惊的抬眼看向了太子殿下。
安安,是卫臻的闺名,乳名,是卫臻小时候差点养不活时,阮氏给她起的乳名,女孩子的乳名十分私密,除了阮氏,几乎没有人这般唤她,除了碧水居以外,鲜少有人知晓。
就连卫绾卫姮卫娴几个,便是偶然听过,却从未曾这般叫过。
就连老夫人也鲜少这般唤卫臻,宠爱卫臻如老夫人,亦时常七丫头七丫头这般唤着。
这样唤卫臻者,不过寥寥数人,别说出了卫家,就连出了碧水居,所知者,亦是为数不多。
如今,冷不丁地从一名外男嘴里唤出,如何不叫人震惊,不叫人惊讶,甚至是惊吓!
冬儿险些被太子这话吓到了。
卫臻的心脏只砰砰砰,瞬间快速跳动了起来。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乱。
太阳穴一时绷得紧紧的,仿佛要裂开了似的,头皮一阵发麻发炸。
有那么一瞬间,卫臻只觉得眼前一黑,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
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指尖传来一阵疼痛,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冬儿惊慌之声,一声一声道:“主子,您流血了,主子,您……您快松开,快撒手——”
卫臻晕头转向得松开了手,低头一看,手指在流血。
她抓水缸抓得太紧了,被那道破碎得口子割开了手指。
冬儿急得晕头转向,忙摸出帕子为卫臻包扎。
然而抬眼间,却见水缸对面的太子,握着卫臻的鞋子,一步一步绕过了水缸,朝着卫臻这边踱来。
与此同时,眼睛死死盯着卫臻,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冷声质问着:“安安究竟是谁?”.
第316章
看到太子逼近, 卫臻只拼命攥紧了手指。
才刚刚擦拭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来。
冬儿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 却见卫臻猛地一下攥紧了冬儿的手腕,一步一步朝着身后移动,躲避。
冬儿还是头一回见主子脸上露出如此惊恐之色,她愣了一下, 见太子步步靠近,冬儿立马一把张开双臂, 拦在了卫臻跟前, 将卫臻护在了身后, 只梗着脖子, 鼓起勇气,就跟老母鸡护小鸡似的, 一把将卫臻护在了身后,抬着下巴冲对面之人, 道:“殿……殿下,您……您这是要作甚?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您难不成还想欺辱臣女不成, 咱们家主子……咱们家主子可是未来的二皇子妃,是殿下您……是您的二嫂,您……您不能如此无礼, 您可是太子, 您若再要这样, 我……我便是开口叫人啦!”
冬儿见太子脸色阴沉,纵使吓得双腿发软,却依然梗着脖子哆哆嗦嗦的咬牙说着。
只,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这话,便见太子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尤其,听到“二嫂”二字。
哗啦一下。
冬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晃,身子便骤然凌空了,待冬儿反应过来后,只见自己被一道巨大的立马拉拽着,给甩了出去。
冬儿一下跌倒在地上,摔了个脸啃地,只竟瘫在地上,久久起不来。
一扭头,只见卫臻朝她唤了声“冬儿”后,连连朝身后退着。
卫臻只穿了一只鞋,另外一只脚光着脚,不过堪堪用白绫包裹着,这会儿,却是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脚上,只摇摇欲坠着,仿佛随时散落。
卫臻却压根顾忌不得,见太子越走越近,卫臻直接将裹着白绫的脚踩在了地上,不断往后退着,嘴里微微惊慌喊着:“你……你别过来,你……你要作甚?”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卫臻从来不是软弱之人。
前世的卫臻更是个胆大包天,心思歹毒的。
这会儿,心中不知为何,萌生了一股惧意。
也不知道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直到,退着退着,几近光,裸着的脚心一把踩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树桩上,顿时脚心传来一股钻心疼痛,与此同时,卫臻心思一恍,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直接被疼得跌倒在地。
卫臻只将双手撑在地上,不断往身后挪着,眼睛有些害怕又惊恐的看着眼前那人。
太子一步一步靠近,只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倒在地上一脸狼狈的卫臻。
一直冷眼看着,直到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太子这才撩开一角华袍,缓缓蹲了下来,蹲在了卫臻脚边,目光在卫臻手指处的伤口及脚心处的伤口来回看了一眼,良久,只微微抿着嘴,直直盯着卫臻,冲卫臻道:“安安,是你么?”
问这话时,太子脸上的冷意一点一点消散了,转眼间,脸色却浮现出一抹困顿及疲倦感。
太子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前几日坠了马,半夜发了高烧,做了一整晚一整晚的梦,梦里,全是那些反反复复的梦魇及梦境。
听说,当夜,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赶来了,连父皇与母后亦是齐齐赶了来。
太医说他并无大碍,就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醒来。
梦境太过美好,有那么一瞬间,元翎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比之过去数年前,数月前,梦境越发频繁,梦里的世界也仿佛越发焦灼凌乱,无比的虚幻,却又如同现实世界般,前所未有的真实。
一夜之间,在那冗长而杂乱的梦境中,他仿佛度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梦里的脸,他一直看不太清,却能够清晰的听到她银铃般的轻笑声,一声一声在他耳边娇俏的呼唤着:“殿下,殿下!”
直到梦境的画面骤然急转直下,转醒的那一刻,他是大声呼喊一声“安安”后,骤然从梦魇中惊醒的!
醒来时,脸色苍白,浑身冒汗,就连四肢都在瑟瑟颤抖。
元翎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心脏快要窒息,快要痉挛了,一阵一阵紧缩,一阵阵抽痛,梦里,仿佛正在经历痛苦万分的事情,生生将他撕扯着,撕裂着。
又仿佛正在经受着万箭穿心之刑,整颗心脏烂掉,废掉。
他是不愿意醒来的。
可是,那种痛苦,能让他世界在梦里当即死去。
醒来时,元翎佝偻着身子,全身卷缩在一起,一下一下握着拳头狠狠砸着心口。
吓得整个太子府一片大乱。
惊醒的前一刻,那张模糊又妖娆的脸萦绕在了脑海,盘桓在他的心头,太子几乎可以确认那是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