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可一尺布却做不来什么,”洪文继续道,“你们看这布,宽只一尺有余,而成年人若想做一件短褂子,前后两片连带袖子怎么也要八尺,这还是掐边、领子和腰带用下脚料呢。一尺七文钱,八尺要多少?”
三皇子脱口而出,“五十六文。”
洪文点头,“是了,可你们知道寻常百姓一日才赚多少?”
他以眼神示意那伙计,伙计憨笑道:“小人是新来的,所以每日只有六十个大钱,可管吃管住。若干得好了就能涨工钱,一般那些早来的都是一百个钱。”
“一百个钱,”洪文重复道,“这还是轻快活计,外头那些摆小摊、卖苦力的更不容易,可一件小短褂子的布料就要大半日的工钱哩!若再有裤子、鞋子呢?额外还要养家糊口,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钱?就连烧火用的柴,也是外头樵夫担进来卖的。”
两位皇子听了这一大通,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洪文甚是欣慰。
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想着玩,可他们却有这份耐性听,真是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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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三皇子率先回神,主动问那伙计,“那寻常百姓最常买的是哪种布?多少钱?若是成衣又要多少……”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竟挤过来一个干瘦的妇人,一听这话就急道:“这孩子,真不会过日子,买成衣多贵呀,还是自己扯布家去做划算!少花几十个大钱,省的钱还能送你们念书哩!”
三皇子顿时被臊了个大红脸。
对这种热心快肠的妇人,他素来没什么抵抗力,只小声哼哼道:“我,我就是问问……”
虽然已经在努力适应,但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几十文钱什么的,他还是有些张不开嘴。
周围有些吵,那妇人却没听见,拿眼睛往他们三人身上一扫就道:“兄弟三个吧?要我说,这样的布你们干脆一回要一整匹,左右白瞎不了,一整匹拿还能便宜五文钱哩!下剩的碎布头还能糊鞋面子、做荷包,自己穿也好,拿出来卖钱也使得。”
三皇子惊讶道:“碎布头也能用?”
那妇人这会儿才注意到他肌肤白皙手指纤长,竟不像个吃过苦的,不由心头一动,暗自感慨起来:
嗨,想必是家里刚败落了,还不适应呢!难怪不会过日子!
于是越发耐心,几乎将自己毕生积攒的省钱窍门都系数教授了,惹得三皇子又感动又尴尬。
见他们迟迟不买,那妇人好像又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其实若实在……正好你们差着个头,大哥穿完了给二哥,二哥再给小的也是一样的。若好生爱惜,也跟新的差不离。”
洪文:“……”倒也不必。
三皇子:“……”我何德何能沦落至此啊!
五皇子:“……”你们都在说什么?听不太懂!
从布庄出来之后,三皇子百感交集道:“老百姓想过好日子真是门学问。”
那样精打细算的,连边边角角都考虑到了,丝毫不比治理一个国家省心多少呢!
洪文笑道:“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他们还有得划算。来日等两位殿下长大了,他们的日子必然会更好过。”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郑重点头。
是啊,等他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情况跟大家说一下,那个治愈系轻小说《我的小宝贝》和《红楼》的性向重叠了,而同频道只能有一篇申榜,为了能顺利双开,我改成了耽美,但其实没有影响,因为几乎没感情线……基本上就是小宝贝外甥女和大宝贝舅舅的治愈系美食日常,治愈角色,也治愈我自己,言情读者们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入!相信我,绝对符合你们的口味!!!入了可能后悔,不入绝对后悔!!真真儿的!
第一百零三章
“陛下给我的?这可是海蟹!”
洪文看着万生送来的一篓子螃蟹, 强忍着口水道。
海中浪潮大,海蟹比起湖蟹、河蟹来,又多一股自然的咸香和劲道,口感十分独特。
京都距离海边数百里, 寻常可见不到。
如今中秋虽然过了, 满黄母蟹不易得,可恰恰是公蟹肥硕的时候, 大块大块雪白的肉吃着过瘾得很!
万生笑眯眯点头, “正是呢, 洪大人教导两位皇子有功,陛下十分欢喜。这不,今儿一大早才快马送来的海蟹,统共也不过尖儿上那几位贵主子得了, 这就特意吩咐杂家挑一篓子极肥大的给您送了来。”
说罢, 又凑近了小声道:“我亲自去挑的,这篓子真真儿的好, 都还活着呢, 沉甸甸的,保准指甲尖儿里都是肉。”
自从治好了隐疾之后,万生待洪文越加亲近,直拿他当个知己。
洪文忙拱手道谢, “有劳有劳。”
万生摆摆手, “也不值什么,得啦,我得赶紧走,陛下那头还用人呢,你们赶紧吃, 死了就不好了!”
两人就此道别,洪文又一路小跑回来,美滋滋看着那一大篓子张牙舞爪的螃蟹,开心得不得了。
他先托人往何家送了些,剩下的就让做药膳的同僚清蒸了,一群年龄各异的老太医们都笑呵呵等着,跟过年似的。
时下流行的蟹子吃法叫“洗手蟹”,就是将生蟹子剁碎搅拌,客人洗手的功夫就得了,故而得名。
但脾胃虚弱的人吃生肉很容易得病,一干太医们都认为这种吃法不利于保养,故而一致首推清蒸。
新鲜的海蟹并不需要太多额外调味,只需在笼屉下铺一层厚切姜片汽蒸就好。熟了之后用力一掰,断口处都是满当当的白肉!
往那姜醋汁儿里轻轻一蘸,更添风味!
只是这么一想呀,就喜得人浑身发痒。
不多时,蟹子熟了,众人围坐一团吃蟹,因香气浓郁,隔壁户部以方之滨为首的几个人频频到门口探头探脑,苏院使直接叫人把门关了。
方之滨:“……”
有本事吃独食,有本事你开门呀!
难得今儿太医署人齐,吃到兴头上,众人还以药材为题、以暖胃驱寒的姜枣茶代酒,行了一个“酒”令,着实热闹非凡。
稍后大家排队去洗手,何青亭有意落在后面,洪文也陪着他慢慢往前挪。
“都说小医医人,大医医国,你教导皇子就是在医治全天下的百姓,太医署的事,倒不必过分焦急。”
自从洪文被正式任命为上书房讲学,主动来找他看病的人就少了,太医署也轻易不肯派他出外诊,导致这位最年轻的太医竟意外成了闲人,平时只好调配些药丸、整理下医案。
再说准新郎的身份,别家要成亲的人这会儿必然忙于三书六聘,奈何他是要做驸马的,一应流程皆有礼部操持,他想插手都被一句“礼不可废”挡回来……
偏洪文又是个闲不住的,这么熬了几日就浑身发痒,竟拖了个小板凳坐在六部官员上下值的必经之路上,见个人就热情洋溢道:
“这位大人,看病吗?”
若不是这身官袍,若不是这个地点,真跟外头的江湖骗子没什么分别。
洪文摸摸鼻子,闷闷道:“话虽如此,可大夫才是我的老本行,教导皇子本就是意外,没得弄到现在上下颠倒……”
他也知道大家一来怕因看病耗费了自己的精力,耽搁教导皇子的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二来么,他如今上午不得空,晚上又不当值,万一头一回赶着去给人瞧病,下回要复诊时人不在,又怎么说?
有这个跟别人交接嘱咐的空,倒不如直接让别的太医看了,既轻快又保险。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分明有病人却不叫他看,这不折磨人么!
上书房那点人,连同外面的侍卫都被他翻来覆去薅了不知多少遍,恨不得见了他就跑:太医帮请平安脉这种待遇虽好,可架不住天天来啊!
何青亭老神在在道:“那你不如请辞试试。”
一听这话,洪文脑袋都耷拉了。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不准啊!
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了消息,说平郡王妃近来有些见红,想请个稳妥的太医去瞧瞧,太后已经准了。
太医署约有三成太医精于妇科,其中又以两位院判为最,大家都下意识看向何青亭。
后者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对眼巴巴看着的洪文招招手,笑道:“罢了,你也随我走一趟!”
反正就算他搁在这里也没人敢用。
洪文乐得一蹦三尺高,连忙抢过他的药箱来,自己左右开弓背着,“来来来,今儿我就是您的跑腿儿了,这等小事何须您亲自来……”
何青亭胖胖的脸上泛起一抹笑,果然由着他去了。
走到半路上洪文才回过味儿来,“平郡王妃……”
薛雨?
说起来,有几年没听到她的消息了,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些唏嘘。
何青亭语带戏谑道:“当年你与定国公针锋相对,后又跟她哥哥当街打架的事迹还在坊间流传呢。”
大家都说就没见过这么猛的太医!怕不是武曲星转世!
洪文臊得脸都红了,双手合十哀告道:“您老发发慈悲,且收声吧!”
什么跟薛公子当街打架啊,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儿,流言蜚语当真可怕,传来传去传的事主本人都不敢认了。
说来平郡王夫妇的经历都颇具传奇色彩:
薛雨出身定国公府,家世何等显赫?奈何家人拎不清,一朝覆灭,若非平郡王钟情于她,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为奴为婢呢。
而平郡王身为龙子凤孙却不务正业,偏一朝被妹妹点醒,竟真跑去禁军中历练。当初满京城的人都在下注,赌他能坚持多久,谁承想几年下来,他愣是没退!
如今平郡王升了一级,薛雨也有孕在身,听说平郡王每天都会快马往返于军营和王府之间,生怕王妃因丈夫不在身边而恐慌,倒不辜负深情的名声。
不多时,平郡王府到了,早有管家在大门口迎接,看见太医署的马车后着实松了口气。
当洪文的脚踏入平郡王府,一种莫名的感动和心酸油然而生:
我,终于又出外诊了!
贵太妃和平郡王都在,一看来了两位太医都激动得了不得,平郡王直接朝皇宫所在的方位行了大礼,激动道:“皇兄如此厚待我,我若再不上进,竟不配做人了!”
洪文:“……”
不是,你误会了,我是自己要跟着来的。
薛雨已经换了见客的衣裳,斜靠在内室软枕上,见了洪文后还有些惊讶,“有劳何院判、洪太医。”
她已许久不见旧人,皆因他们大多在定国公府兴旺时趋炎附势,却又在定国公府败后落井下石,竟又在自己顺利与平郡王大婚后,重新舔着脸登门拜访……
不过短短几个月,薛雨就经历了世态炎凉,也看透了人心浅薄,很有点超然物外的意思,所以索性闭门谢客。
贵太妃素来吃斋念佛,不大跟外头的人往来;而平郡王觉悟后也遣散一干门客戏子,谢绝一切应酬,专心往返于王府和军营之中;薛雨自己又这样,曾经热闹一时的平郡王府竟就此清净下来。
可见这世上的事情在尘埃落定之前,都可能有万般变化。
伺候薛雨的婢女细细说着薛雨连日来的症状,中间平郡王也时不时加几句,可见他对妻子是真的用心,不然也不会知道连婢女都没留神的细节。
“这孩子怀相一直不大好,如今又头昏恶心,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贵太妃忧心忡忡道,“如今下头又见了红,这可怎么处……”
何青亭问明白症状之后,又重新洗了手,对薛雨道:“劳动王妃,微臣先拿个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