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洪文缓缓吐出口气,“受教了受教了,真是做什么都是一门学问。”
顿了顿又笑,“之前我还想着,这样麻烦你们倒叫我过意不去,要不要去外头另找房子居住……”
话没说完,何元桥就上来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多了爱瞎想的毛病!如今太子年幼,白先生年迈,不光为人处世,就是一应饮食起居也需你这个太子少师多多留心,留宿东宫的时候多着呢!到时候恐怕十天半月都回不来一趟,何况年底你就去公主府了,就算麻烦,能麻烦到哪里去?”
洪文顺着他的话一想,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麒麟殿后面好像还真是有专门为白先生准备的屋子!有时天气不好了,或是偶尔隆源帝召他说话说得太晚,就会顺势赐他留宿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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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变了,感觉自然不同,但对洪文来说最大的莫过于:
自己竟然要赶早朝!
这简直太新鲜了。
且因为太子少师官居从二品,他直接就跑到前面文官第二排去了,一张嫩脸在一干须发皆白的老大人中间分外显眼。
洪文手脚都有点不知该往哪里放,干巴巴笑着转圈行礼,“诸位大人好,我初来乍到,如有不周到之处还望多多指点海涵。”
反正都比他年纪大、资历深,按头拜就是了!
一群老大人还都挺和气,一个个安心受了他的礼,笑呵呵说不敢。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才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跟他们黄土埋脖根的人平起平坐?
可洪文不一样,一来他是个大夫,能起死回生的大夫,能起死回生还被太医署当成宝的大夫,所以大凡有点脑子的官员都不愿意跟这种人闹僵了。
万一来日自己病了,去太医署求个太医,人家借机替自家崽崽出气怎么办?
二来他是驸马,铁板钉钉的皇亲国戚,宫中那一干人物谁不是偏心眼儿?
三么,太子少师毕竟没有实权,也不会危及他们的地位。况且他们老了,也愿意替自家子孙后代结个善缘……
所以上朝的第一日,洪文竟没遇到半点想象中的刁难和排挤,正经挺舒服。
苏院使是正五品,因要统筹各方面政策,也要来上朝,这会儿他在后面站着,看洪文很快跟一群老大人聊到一处,暗自松了口气,还挺自豪。
这是我们太医署走出去的仔!
此时还没到上朝时间,众大人们都聚在一处说话,就听一个老头儿忽笑呵呵问道:“小洪大人下朝后要做什么?”
他年纪实在忒小,这群老大人们的孙子都比他大,看来“小洪大人”这称呼一时半刻是洗不掉了。
洪文以为他们要拉自己出去玩,才要开口,却听那人又不紧不慢加了句,“可是要去看仙女?”
洪文:“……?!”
那老大人说完,自己先就哈哈笑起来,周围一群明白内幕的老头儿也都此起彼伏,这个权力中心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一大群位高权重的老大人突然爆笑,引得附近许多官员纷纷侧目,心道这是什么笑话,我们能不能听一听?
人群中间的洪文却闹了个大红脸,脑袋瓜子都被他们中气十足的笑声震得嗡嗡响。
他娘的,这群老头儿忒坏了!
之前见到那礼部官员是谁?!怎么啥都往外说!
哼,以后再见了,我一定给你下巴豆!
洪文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顶着一张热辣辣的脸转圈作揖,“诸位大人饶了我吧……”
啊啊啊,难不成六部都已经传遍了吗?
众位大人痛痛快快笑了一场,心满意足,这才一个个捋着白胡须点头,正色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可害臊的?”
“是极是极,刘大人年轻时还曾留下颇多才子佳人的传奇哩!”
“哎呀见笑了见笑了,哪里比得上康大人,写那一首《应娘赋》时的情景,到现在还是历历在目……”
看着一群老头儿狂吹自己年轻时风流韵事,偏还洋洋自得的场景,洪文心中原本的敬重之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大禄朝重文,他一直都听说才子风流红/袖添香,如今才算窥得一角真相……
真是震撼至极!
稍后朝堂上,文武百官就发现御座之下增设稍小宝座一尊,不多时,隆源帝携太子先后落座,后者看到白胡子堆儿里的洪文之后还偷笑了。
洪文第一次上朝,还觉得挺新鲜,听着这边上来的折子,那头来的六百里加急,只觉收获满满,脑袋都有点涨得慌。
大概隆源帝自己也有点累,抬手略压了压,直接点了礼部的人。
方才率先调侃洪文的老头儿出列,恭敬道:“长公主嫁妆已经大略备齐,前儿已经请公主过目,虽略有增减,但大面不差。”
隆源帝点点头,“甚好。”
就听那礼部尚书又道:“当然,既然是男婚女嫁,不妨也听听驸马的意思。”
说到最后,他言语中已经明显带了笑意。
洪文:“……”
怎么又是我!
这次满朝文武都听见了,于是整座大殿内都回荡着各色笑声,就连上方端坐着的隆源帝和太子也不禁莞尔。
洪文:“……”
等笑够了,隆源帝才摆摆手,“他年纪小,莫要如此作弄。”
这话说得十分亲昵,活像在替自家小辈解围,众朝臣一听,若有所思。
洪文不禁大受感动,望向隆源帝眼中几乎都饱含热泪。
陛下啊!我和师父真的冤枉您了!
您不仅是明君,更是一个大好人!
然而下一刻,就听隆源帝话锋一转,“驸马以为如何?”
殿内先是一寂,继而迸发出更大的善意的笑声,如潮水般疯狂冲刷着洪文千疮百孔的内心。
累了,退朝/潮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文武百官:咦咦咦,来了个小孩儿!快拿来玩!
第一百零六章
赵志栋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嘉真长公主和太子少师洪大人大婚在即, 礼部上下乃至户部都忙得不可开交,连下头刚来的新人都被使唤得团团转,可自己竟成了闲人?
眼见礼部侍郎捏着一份皇家宾客礼单进来,赵志栋忙迎了上去, “大人, 下官做些什么?”
“正好,你……”礼部侍郎一抬头, 发现是他, 脸色顿时变了, “哦,赵大人啊,都忙得过来,你歇着吧, 啊, 歇着吧。”
突如其来的改口让赵志栋心头一跳,“大人何出此言呐, 下官既是礼部一员, 合该一并分担才是……”
一定出事了,自己这是被孤立了!
谁知礼部侍郎竟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很有点不耐烦的意思,“让你歇着就歇着, 休要多言!”
说完, 竟直接拂袖而去,走出去几步却又喊了个人,“来啊,你去把这单子送去户部,说若要统一换成官窑甜白瓷, 前儿给咱们的银子不够,快去快回!”
“大人!”赵志栋傻了。
为什么啊,到底是怎么了?
分明有活儿要做,为什么不派给自己?
正疑惑间,却听见外头隐约传来议论声:
“你们看告示了吗?”
“看了,啧啧,说是连续五年政绩考核良及以下者要贬官呢……”
赵志栋一愣,回过神后眼前顿时一黑,急忙忙冲出去抓住说话那人问道:“什么告示,在哪儿!”
“哎哎你撒手!”那人才要骂人,定睛一看是赵志栋,脸上却忽然多了点怜悯和嘲讽,“哦,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大人啊,告示?难不成你没瞧见?就在素日张贴六部衙门……”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志栋就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说话那两名官员对视一眼,都笑了。
“啧啧,原来赵大人也能跑得这么快。”
“罢了罢了,左右过不几日就要被贬官的人了,我也不与他计较。”
连续五年为良者就要降级,那赵志栋多少个良?只怕都快凑成两个五年了吧!
呵呵,亏他素日总拿着父辈荣光说事,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祖上荣光又如何?京中卧虎藏龙,达官显贵满地走,谁往上数三代还找不出几个显赫的不成?偏他这样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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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呢?”嘉真长公主正把玩前几日洪文送过来的竹蜻蜓,就见一个小宫女拉着青雁说话,后者微微有些惊讶的样子,不过马上又捂嘴笑起来。
“就是之前您和驸马他们在四海酒楼吃饭,碰见的那姓赵的举人,他爹是礼部赵志栋的。”青雁端着一盘石榴过来,“才刚传来消息,说赵志栋因犯了欺君之罪,被贬为庶民,即刻离京。他儿子一下子成了犯官之后,也被褫夺举人功名,永世不得科举。”
嘉真长公主手一抖,那鲜红的竹蜻蜓就嗖一下飞了出去,“欺君之罪?怎么回事儿?”
青雁叫人去捡那竹蜻蜓,自己则低声道:“奴婢隐约听了一句,似乎是陛下曾问那赵志栋,你儿子可曾娶妻?他也不知误会了什么,说没有,结果刚出门就派自家人连夜回老家,要逼着儿媳妇和离。可没想到咱们陛下这样上心,竟也派了人暗中打探,这不就撞上了么。”
打死赵志栋都想不到隆源帝会为了这点小事专门派遣钦差暗中查访。他的家奴跑得再快也比不上隆源帝的人,结果就是钦差正在暗地察访呢,就发现赵家来了人,竟欲要挟亲家和离……
真是拿贼拿赃都没有这么正好的。
嘉真长公主听了,嘲讽一笑,“自作聪明。”
自家兄长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可以适当允许官员平庸,但绝不能忍受欺君。
若没有这一出,赵志栋了不起就是个庸庸碌碌的无能官员,顶多日后降级贬官,或是看在他爹的份儿上,一辈子老死在礼部员外郎的位子上罢了。
偏他自己作妖,这下可好,什么老赵家的荣光,都成了飞灰,被一股风吹得渣渣都不剩。
另一个大宫女就啐了口,“呸,那老货是在想天鹅屁吃呢。左不过是见了之前陛下赐婚,自己也动了心思,又想着自古以来就有榜下捉婿的风气,说不得自家儿子就被哪家的高门贵女看上了。他那儿子是个人嫌鬼厌,偏他自己当个宝,若尚未婚配也就罢了,偏偏已经成了婚娶了妻,可不是阻了好前程?少不得放手一搏……”
真是什么主子跟什么侍从,嘉真长公主才思敏捷,被她重用的也都是机灵鬼儿,虽然没亲眼所见,仅凭前因后果竟也能将事情原委猜个八/九不离十。
因升了太子少师,现在洪文每天上午上朝,下午去东宫陪太子读书,当天就得了信儿,“欺君?”
太子不明白其中的经过,本就是听过就算的,可见洪文这个反应,倒也上了点心,“先生知道什么?”
洪文拍拍额头,略略整理了思绪,这才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上梁不正下梁歪,说起来,这爷俩落得这般田地也不算冤枉,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