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大师傅:“……你们太医署的人不都怕上火么?”
洪文拍胸脯,“我年轻底子好,不怕!”
不还有清热败火的茶么,多喝些就是了。
坐下之后,何元桥看着他满满当当的饭盒就笑,“方才我们还担心你怎么一去不回,如今看胃口犹在,想必是无碍的。”
洪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在,太后她老人家又问了些话,陪着耍了一回,这才耽搁了。对了,皇后娘娘赏的桃儿你们怎么不吃?才刚我尝了个,可甜啦。”
何元桥失笑,“你这个正主不回来,我们怎么好下嘴。如今你小子越发出息了,说不得要你洗了送到手里来,这才好沾沾喜气。”
洪文吃得腮帮子鼓鼓,闻言点头,“这个容易。”
用滑嫩如膏的羊肉塞了个肚儿圆之后,洪文又去给姜大人把脉。
姜大人十分担心,“我是不是也是什么气血虚,要不要买些补品吃吃?”
“你可别!”洪文赶紧制止,又换另一只手,“补品虽算不得正经药,但也不是乱吃的。或是寒热温凉不对,或是食性相冲,没病反倒吃出病来。”
姜大人哦了声,还是不甘心,“前儿有朋友给了我两条海参……”
洪文都快被他气笑了,“你快歇歇吧!压根儿什么都不缺!”
姜大人一愣,“那我怎么经常觉得疲惫,睡一觉反而更累,跟歇不过来似的。还掉那么多头发。”
“张嘴,”洪文示意他往向阳处张嘴,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脉数而促,面上微微泛红,口舌内有疮,是不是总觉得口渴,偏喝多少茶水都不管用?”
姜大人猛点头,“可不是么,都快把自己灌个水饱了,可还是渴的跟什么似的。”
“尿怎么样?经常腹泻吧?”洪文翻出纸笔,准备写方子。
“正是!”说到这份儿上,姜大人是真相信眼前这位小大夫有真本事了,自己所有的毛病全中呀,“喝的水多,尿反而不顺畅,也时常腹泻,还以为是夜里睡觉没盖肚子着凉了呢。”
因为都是常见的小毛病,还以为是夏日暑热的缘故,所以根本没放在心上。
“经常烦躁,觉得热,”洪文刷刷写了几笔,“你没什么大毛病,非但不虚,反而是因为烦闷太过而导致五脏六腑里生出一股热毒来。这热毒在你体内乱窜,令阴阳失衡,可不就是把水都烧干了?津液不畅,难以抵达,人自然滋润不过来,所以时常倦怠疲惫,头发也不受滋养,自然脱落。”
姜大人目瞪口呆,“我没病?”
咋可能嘛!
“如今也算被你自己熬出病来了,”洪文无奈道,“归根究底,不过是你自己烦闷太过、思虑太多。吃几剂导赤散就行。”
这个方子清热利水、滋阴泄火,最后可以把热毒从尿中导出,病自然就好了。
姜大人晕晕乎乎接了方子一看,见上面是“生地黄、木通和生甘草梢”等几样,又有竹叶做药引,便又虚心求教,“以前看别人的药方都是十多味的,怎么这个这么少?”
“你也说是别人的药方,”洪文不觉好笑,“那人家不掉头发呢!”
姜大人:“……”
洪文拍拍他的肩膀,“说白了,你这个就是心病引起的,素日别想太多,反倒把自己急坏了。日常可以多用点鸭肉、莲子等清凉的,金银花泡水也好,只是每天只许一小撮,多了反而伤身。”
姜大人闷闷点头,坐在原地也不动。
过了会儿,大约实在憋不住,又长长叹了口气,小声道:“哪里能不愁么!”
他想把儿子送到太学去读书,奈何自己如今才是正六品,刚好卡在太学“非五品官员子嗣不得入”的门槛上。
官员五品和六品之间虽然只隔了两级一品,升迁之难更甚天堑,给他愁得不行。
一个人的性格会体现在言谈举止上,洪文从最初跟他说话到方才把脉,足可看出这是个极为要强好面子的人。如果他不把自己的脾气改了,吃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以后必然还会复发。
洪文就道:“老子曾说道法自然,可见世上许多事都是强求不来的,又或反而弄巧成拙,把已有的弄没了。”
姜大人张了张嘴,“唉,理儿是这么个理儿没错,可……”
世上有几人真正做得到呢?
洪文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并不奢求所有病人都能在一朝一夕改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身子骨才是一切的根本,若你倒了,其余的还有什么指望呢?”
见他不做声,就知道是听进去了,洪文又道:“我看你性格过于刚强激进,过刚则易折,急求反而不成。不如日常打打太极拳,或是练字,也好平心静气。”
姜大人知道他是好意,十分领情,“您说的有道理,不过是我自己跟自己较真儿罢了。说起来,而立之年能走到这一步,我也该知足了,奈何……”
洪文笑道:“是呢,你自己能这么想,可见也是个明白人,我倒不用多说了。”
接下来几天倒没什么新鲜事,只是定国公府被查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令人不胜唏嘘。
洪文也跟着叹了两回,倒没太往心里去,谁承想这日一出门就被人拦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热了,大家一定要心平气和保证健康,一切难事都会过去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呀!健康第一!压力过大真的会脱发!变秃!
PS,最近上榜,来的读者朋友也多啦,难免众口难调,在这里统一回复下哈。
矛盾点主要集中在两处,一个是说我写的不严谨,“封建社会男女怎么可能这样”“不合规矩”等等。且不说我写架空虚构小说本来就是为了博众人一笑,历史上的许多朝代在我们看史料之前,根本想象不出来人家有多么开放、奔放,各种放!一句话,老祖宗比咱们敢玩儿多了!
第二个就是说作者没见识,写皇室也就是普通老百姓延伸出来的,一点都不尊贵体面,太抠了。
这个我还真不是故意诋毁,就说几个流传度特别高,百度上就有的历史吧。
开创文景之治的汉文帝超节俭,自己都不舍得盖新宫殿,一听要一百金,立刻打消念头。他一年到头都不换龙袍,衣服补丁摞补丁,还经常穿草鞋。
隋朝皇帝杨坚,宋代赵匡胤、赵祯,都是经常被半夜饿醒还不舍得叫饭的……
相较之下,我小说里的隆源帝算啥啊!吃饱穿暖!
第三十一章
清晨的玄武街上熙熙攘攘, 从各个店铺喷涌而出的水汽笼罩了半边天,然后又被初升的朝阳涂成紫红色,很有点世外仙境的意思。
这是一条专卖早点的街巷,往来食客中有的要赶早远行, 有的则是顺道吃了早饭去上朝。狡猾的商人, 朴实的农民,高雅的朝臣……此时都被几份早点拉到一起, 再不似平时那样泾渭分明。
朱老大酱肉烧饼铺子已经开了许多年, 街坊四邻都认这一口。那老大的烧饼外头是层层叠叠的酥皮, 金光灿灿,里头是提前一夜腌制好的酱肉,红棕油亮,咬一口, 油脂滋滋儿直冒, 却因肉被炖透了而不显油腻。
他家的铺子里还有一样“独门绝技”:芝麻盐,这东西听起来简单极了, 可若想做的好吃, 并不容易。
朱老大好像天生就在摆弄吃食上有些灵性,捣出来的芝麻盐又香又细,若有孩童偶然不爱吃饭了,家中长辈就会来花五文钱包一包回去, 随便拿个饽饽蘸着吃都开胃。
洪文就爱惨了他家的酱肉烧饼蘸芝麻盐, 每隔三两天不吃一回必然浑身难受。
此时他手里抓着一只,狠狠往盛芝麻盐的碟子里按了一回,甩开腮帮子猛咬一口,柔嫩多汁的肉混着外酥里嫩的面皮,说不出的享受。
他甚至把眼睛都眯起来了, 脑袋快乐地小幅度摇晃。
这早点足以拉回一个轻生的人,他坚定地想!
“所以世子,您究竟想说什么呢?”
他跟何元桥出来吃早点,结果一开门就发现街上横了辆马车,正想绕过去时,里面意外钻出来一个人:定国公世子。
洪文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厮要报复!
谁知对方竟一反常态的谦和起来,问能不能借光说几句话。
洪文看了看何元桥,又看看定国公世子三步之外杵着的两个禁军侍卫,迟疑着点了头。
定国公府被查,所有人员一律不得离京,甚至就连在京中活动,也要有禁军侍卫跟随监督。
换句话说,只要定国公世子不在大街上暴起伤人,他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洪文根本无法阻拦。
洪文是个不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也不想体谅这位世子此刻复杂的内心,于是仍按照原计划来吃早点……
定国公世子看着洪文嘴角沾的油光,一时心情复杂。
这就是揭开定国公府覆灭序幕之人?
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何元桥突然重重咳了声,在他看过来时举了举手中的酱肉烧饼,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小心我揍你!
大概是觉得烧饼不足以做凶器,何元桥想了下,又换成盛满米粥的小木桶。
洪文往嘴里塞了口烧饼,顺便夹了一筷子酱腌脆瓜,很认真地对定国公世子道:“你知道我会把今天跟你见面的经过一字不漏汇报给陛下的吧?”
定国公世子一怔,苦笑点头,“知道。”
洪文哦了声,“那你肯定也知道,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所以……”
所以狗急跳墙鱼死网破什么的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定国公世子脸上的苦笑更浓,良久才幽幽道:“其实我甚至怀疑过你是不是谁安插的棋子。”
洪文微微睁大了眼睛,里面是显而易见的惊讶:你可真瞧得起我!
定国公世子叹了口气,是啊,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人。
只是输给这么个毛头小子,总有种阴沟里翻船的不快。
洪文一边咀嚼,一边盯着他看,发现这人着实变了很多。
当日在定国公府虽只是匆匆一瞥,但洪文几乎立刻就断定他必然是个极其高傲的人。
哪怕在自家,他的下巴也是微微扬起的,眼中闪动着自得的光。
身为开国国公之后,就连寻常的皇室中人也要礼遇有加,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而现在的他满眼血丝,面容憔悴,原本饱满的双颊也凹陷下去……
从容的优越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颓败。
但洪文反而觉得这样的定国公世子更顺眼一点,并非幸灾乐祸,而是,对,而是原来的他像一根稻田里的稗子,骄傲却一无是处,现在稗子终于有点像稻子了。
他开始清醒地认识自己。
定国公世子的视线转向窗外,那里停着他的马车。
那马车用料扎实做工精细,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价值不菲,但偏偏突兀地留有许多空白。
原本车檐四角悬挂着孔雀毛混着金线编的络子,车帘下沿缀着玉珠,甚至就连马缰上都镶嵌金玉,笼头下面缀着璎珞……
可此时什么都没了。
尤其两侧车壁正中两团晒出来的浅色圆圈分外显眼。
那里原本是定国公府的家徽,以前只要看到那图案,所有人都会趋之若鹜,而他就是被簇拥的明月,偶尔心情好了,干脆抓一把钱沿街抛洒……
诸多类似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仿佛只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但现在回想起来,他突然意识到是何等愚蠢。
“先前我家得势时,放眼天下皆朋友,我是所有人的座上宾,他们对我笑脸相迎,跟我称兄道弟,”定国公世子轻声道,仿佛在诉说一段遥远的故事,“可一夜之间全变了,曾经的笑脸相迎成了如避蛇蝎,一个个都闭门不见……
当年自称可以为我家上刀山下油锅的朋友,却最早上了检举的折子,何其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