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穴位本就精妙,许多紧挨着的在真人头上都不好区别,你弄个雪人来,这不欺负娃娃吗?
亏你还是亲爹!
平平一听,越发仰头蹬腿儿嚎啕大哭起来,两条胳膊死死搂住洪文的脖子,恨不得将所有鼻涕眼泪都抹到他身上去。
何元桥被说得心虚,干咳一声把脑袋放回去,又凑过去摸平平的后脑勺,“爹糊涂啦。”
平平挂着两大包眼泪,狠狠吸了吸鼻子,猛地把脸窝进洪文的颈窝,“爹讨厌!”
何元桥挠了挠头,怏怏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蛋,“臭小子。”
平平扭了扭屁股,不回头,“臭大人!”
何元桥哈哈大笑,反手提起安安抱在怀中,“好闺女,今儿咱们外头下馆子去!”
太医署日日轮值,每隔半月休沐,难得今天他们家三个人都碰上休沐,憋在家里浪费了。
何青亭摆摆手,“罢了,你们自己去吧,我也懒得动弹。石板砖上才盖了雪,正是打滑的时候,我比不得你们小年轻腿脚麻利,摔一下不是好受的。”
他是江南人士,本就不大耐寒,如今有了年纪,每到雨雪天就觉关节骨骼疼痛。比起去外头遭罪,还不如窝在暖烘烘的炕头上睡大觉。
何元桥和洪文对视一眼,“那咱们去。”
又去叫那婆媳俩,奈何两人也懒怠动弹,说难得大雪,要下帖子请了马麟马院判的夫人和儿媳来,大家一起赏雪景,顺便吃酒行酒令。
洪文没正经上过学,对诗书一道不大通,闻言赞叹道:“怪风雅的。”
谁知平平见娘和奶奶都不去,便也跳下地来,梗着脖子道:“我不跟臭大人吃饭!我也不去,哼。”
何元桥又是气又是笑,干脆直接把这小子抓起来,倒栽葱似的戳到雪堆里。
短暂的沉寂后,小院上空再次炸开平平的嚎哭,以及媳妇和长辈们举着扫帚、鸡毛掸子的追打:
“作孽的畜牲,亏你也是当爹的!”
“你是越活越有出息了,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我也把你按到雪窝里试试!”
何元桥抱着闺女、拉着洪文夺门而逃,一溜烟儿冲出去两条街才敢停下。
两大一小又探头探脑往后看了看,确认没有追兵,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又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走走走,去四海酒楼!”何元桥笑着对洪文道,“吃你心心念念的红酥手。”
自打几个月前被韩德他们请过一回之后,洪文就与那里的红酥手有了深厚的感情,隔三差五就要砸吧着嘴儿念叨,宛如被迫分开的一对有情人。
不过他生性节俭,并不肯常买,也不过每月尝个鲜罢了。
“你不懂有多好吃!”洪文感慨道,“那么大、那么大一只猪脚炖得稀烂,偏形态完好,里头一根大筋直接就抽出来了。那颜色红棕油亮,连冒出来的热气都是勾人的……”
红酥手就是加了秘制酱料红烧的猪脚,原本猪肉低贱,是不大能出现在四海酒楼那种地方的,奈何他家主人实在擅长烹调猪肉,硬是做的色香味俱全,引得许多自诩有身份的人抓耳挠腮:去吃吧,又怕掉面子;不去吃吧,真是日里梦里都牵挂。
何元桥只是大笑,安安却跟着拍起手来,也闹着要吃。
于是一行三人就往四海酒楼去了。
今儿是十一月初一,虽距离过年还有足两个月工夫,但大部分人家已经开始疯狂采购年货。
大街上天南海北的客商明显增多,各地口音混杂着鲜亮的江南绸缎、厚实的关外皮毛、肥硕的关东人参,乃至西洋的洋绸、珐琅彩器……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浓缩,汇聚到这一方小小天地间,好一派热闹景象。
就连各大店铺也都大批进货,诱人的年货堆满店内货架不说,还硬是在门口扎起一座小楼。上面系了红绸子,鲜亮的颜色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犹如一抹跃动的火苗,烧得人心都暖了。
洪文看得入迷,还顺手给平平安安买了两顶虎头帽。
安安立刻就戴上了,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转过街角就能看见四海酒楼高大气派的门楼了,恰在此时,一辆马车本该与洪文三人擦肩而过的马车忽然放慢速度,一只玉手轻轻撩开车帘,“洪大人,何大人。”
洪文扭头一看,本就雀跃的心脏再次狂喜,“长公主。”
嘉真长公主隐在车厢内的面颊几乎与分扬的雪片交融,一时分不清是肌肤胜雪,还是雪映光肌。
她扶着青雁走下来,望着安安笑道:“这就是小何大人的千金了吧,真是好个伶俐模样。”
她外头披着一件腥红的披风,里头是雪白的狐皮里子,偶然一阵风吹过,红白二色便缠动起来,活像大雪都烧起来一般,静静流淌出一股蓬勃的活力。
何元桥忙把安安放到地上,让她行礼。
“不必如此,”嘉真长公主一把将小姑娘拉住,“本是被繁文缛节闹得烦了,这才出来走走,何必再这样。”
临近年底,许多达官显贵都开始递牌子进宫求拜见,说来说去竟没什么要紧事。她乃当今嫡妹,又享长公主之尊,自然也是众人谄媚的对象,每天光帖子就收到手软,又许多命妇拐弯抹角说自家男丁如何出色……
她不胜其烦,索性求了隆源帝出宫玩耍。
何元桥还在迟疑,洪文却知嘉真长公主当真不喜欢那一套,便笑道:“长公主都这么说了。”
嘉真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唇角又往上提了提。
安安仰头看着她,忽开口道:“姐姐你是仙女吗?”
嘉真长公主一愣,摇头,“不是。”
安安哦了声,认真道:“一定是你自己忘记啦。”
嘉真长公主噗嗤笑出声来,弯腰轻轻掐了掐她软乎乎的腮帮子,又顺手摘下腰间打着璎珞的芙蓉团花玉佩,“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要过年了,给你玩吧。”
安安有些无措地看向何元桥,后者略一沉吟,“尊者赐,不敢辞,既然是公主赏赐,你就收下吧,不过千万好生爱惜。”
小姑娘这才乖乖收下,又用两只小肉手死死捂住,“知道啦!”
嘉真长公主摸了摸她脑袋上的虎头帽,又问洪文,“两位这是要去哪儿?”
洪文才要说话,却听何元桥突然抢道:“微臣要带女儿去西街看杂耍,洪文闲来无事,只陪我们出来逛逛。”
嘉真长公主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对洪文道:“是么?”
洪文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只是不大敢说出来,腔子里一颗热心砰砰直跳。
就见嘉真长公主倒背着手踱了几步,目光在沿街一干店铺溜过,最终定格在四海酒楼上。
她忽轻笑道:“我难得出来一趟,却因离家太久记不大清城中风貌,听说四海酒楼十分有趣,不知小洪大人能否帮忙介绍?”
洪文深深看了她一眼,“敢不从命。”
那头何家父女早就溜了,沁凉的空气中徒留下两人的对话:
“爹,你不是说好孩子不能撒谎的么!”
“嗨,爹早不是孩子了!”撒谎可是大人的专权!
“哦,那,那我们丢下小洪叔叔,他会不会哭?”
“哭?那小子怕是笑都还来不及!”
“为什么笑?”
“这个嘛,嗨,这是他的小秘密,暂时不能说。就好比你哪天偷吃了糖也不告诉旁人一样。”
良久的沉默过后,何元桥诧异的声音再次想起,“你还真偷吃啦!”
“唔,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啦……”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逐渐增多。
哈哈哈有读者说定国公眼熟的,可不就是《大县令小仵作》和《晏捕头》里的老庞!!我自己都忘了……请原谅一个起名废,能想出这个来就不容易了,就跟万年望燕台一样哈哈哈。
没看过这两本的盆友请允许我在自家地头上打个广告,快去看,真的,绝美!叉腰!古代法医探案小说!《大县令》是第一部 ,《晏捕头》是续集
第三十三章
不知列位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大雪实在很神奇, 它可能让热闹瞬间归于孤寂,令寥落立刻变为凄美,也能够使彼此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鹅毛雪片纷纷扬扬,几十步开外就模糊了视线, 仿佛是神明的力量, 将四周割裂为独立的小天地。
以天为盖,以地为席, 雪幕为界, 内中三两个人间痴儿女。
洪文落后半步, 看着前方那件猩红狐皮大氅时不时翻卷出雪白的里子,晃得是眼也花了,心也乱了,脑海中浮现出奇异的满足。
如果就这么走到死, 也未尝不可……
四海酒楼的门槛有点高, 因外头下雪,上面蹭了许多脏兮兮的雪水, 嘉真长公主前腿刚迈, 洪文就帮她撩起大氅下摆,“别弄脏了。”
他小声道,一直到对方两只脚都踏进去,这才松开手指。
“多谢。”嘉真长公主的视线从他纤长的手指一路滑到淡青色的棉袍下摆, 那里赫然是两道崭新的泥水污渍。
他只盯着人家的大氅, 却忘了自己的棉袍也是新做的。
后头的青雁只好缩回伸到一半的手,心道小洪大人这动作也忒快了,弄得她这个长公主身边头号得力的大宫女都没了用武之地。
洪文对此浑然不知,先拉住店内伙计要了二楼包间,又问他今儿有什么好歌舞。
伙计笑着指了指台上, “您瞧,乱云楼的玉仙姑娘才得了新曲儿,今儿是头一回唱呢。”
洪文转头看时,就见台上果然一个极清丽的年轻姑娘,穿一件水波色兔绒滚边夹袄,越发显得纤腰一束弱不禁风。
她正抱着一把琵琶调试,还没正式开口,台下已经聚起无数人。
就听嘉真长公主忽然哼了声,径直往楼上去了。
洪文连忙跟上。
伙计挠挠头,嘿,这姑娘脾气够大的,不过心上人略看了一眼玉仙姑娘,这就吃起飞醋了?
他们进入包间时,玉仙姑娘合着琵琶的柔媚嗓音已经响起来。
“……晨起画眉,素手无力……恁怎说郎有情来,妾无意……黄沙万里坠斜阳,碧水千傾皴柳絮……”
那声音如丝如线,哀哀切切,简直像活了似的往人耳朵里钻,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嘉真长公主皱起眉头,“靡靡之音,装腔作势,谁填的词?”
她也知道歌女生存不易,一应喜怒哀乐不由人,倒没把火气撒在玉仙身上。
青雁马上打发小宫女去问了一回,“是去年才中的一个举人,听说还是小三元呢,素有才子之名。”
“这样的也配称才子?”若是游手好闲之辈倒也罢了,谁知竟是个有功名的,嘉真长公主冷笑道,“细细打听了他的来历,再看看入京后跟什么人接触过。”
那小宫女忙答应着下去了。
洪文倒了杯热茶推过去,“公主且驱驱寒意,也去去火气。”
嘉真长公主斜眼瞅他,“难得出宫玩,本宫高兴得很,哪儿来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