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如果真的要死,大禄朝虽好,但他还是想死在自家远在大洋彼岸的四角天鹅绒大床上。
洪文笑出声,“这才哪儿跟哪儿,就闹着要死要活的。”
又对保罗说:“不是我说的,你们国家人的饮食很有问题啊,人体是暖的,偏大冬天硬要和冷水,这不是故意找罪受吗?”
保罗挠头,“可是我热呀,总是口渴。”
“那是因为你们老吃肉喝奶,以至于体内燥热,”见保罗再次茫然,洪文干脆掰开了讲,“就是你们国家的人吃这些东西体内火气大,火气一大水不就干了吗?所以才经常觉得又渴又热,你在我们国家多待几年,多吃蔬菜多喝热水,慢慢地就调理好了。”
说起调理,保罗又想起来一件事,立刻摘掉帽子把脑袋凑够来给他看,“你看洪太医,我的头发真的长出来了!”
洪文斜眼一瞅,果然冒出来许多毛茸茸的黄毛茬,乍一看跟个毛桃似的。
“嗯,挺好。”他忍笑道,“继续保持。”
保罗连连点头,如获至宝,又问自己这次要吃什么药,“我这里还有你上次给我的方子,要不要再煮一点来吃?”
洪文忽视掉他别扭的说法,“药不能乱吃,虽然都是类似的风寒,但两次成因不同,症状也有区别,用药自然也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转头去看程斌,“给他开个五积散,加生姜三片做药引。”
五积散由苍术、桔梗、枳壳、陈皮等搭配而成,主解表温里,很适合保罗这种外有表症,内有里寒的情况。
程斌应了,“用量怎么写?”
洪文略一斟酌,“最大量。”
这洋人别的不说,牛高马大真是壮的很,吃药也比别人费。
程斌:“……是。”
若每个病人都这样,回头户部又要嫌太医署赤字啦。
反复确定自己不会死之后,保罗狠狠松了口气,非要抓着洪文的手表达感激之情。
洪文十分嫌弃地看了看他毛茸茸的手背,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保罗忧伤地道:“你怎么忍心拒绝一个病人淳朴的请求!”
程斌在后面打了个哆嗦,小声对洪文道:“洪太医,这人怕不是个断袖……”
洪文跟着打哆嗦,拔腿就走,结果又被保罗叫住。
“对了,我看洪太医你似乎很困的样子,正好前几天我家的船队来大禄朝做买卖,给我带了许多家乡特产……”
他甩开厚重的棉被,撅着腚去床头柜里翻找一通,拿出来一个圆圆胖胖的罐子,“这是我们西洋最新流行的饮料,叫咖啡,跟你们国家的茶叶很像,都是最初有点苦,但细细品味就会觉得很香甜,也是非常提神醒脑的。”
洪文好奇地接过来,见那罐子上有西洋手法绘制着许多长翅膀的光屁股小胖孩儿,笑了,“呦,这是鸟精?”
怕是道行不够,都带着翅膀呢。
“那叫天使!”保罗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一边咳嗽一边奋力解释道,“是上帝的使者……”
什么上帝不上帝的,洪文不在乎,只怕他的唾沫星子喷过来,于是抱着罐子猛地往后一跳,又问怎么喝,问明白之后就带着程斌一溜烟儿跑了。
回到太医署后,大家先围着罐子看了个新鲜,然后纷纷拿出茶杯分享新式西洋饮品。
洪文笨手笨脚地用保罗附赠的什么三角漏斗杯子和卷纸筒冲了一大壶,空气中果然弥漫开一股奇异而浓烈的香气。
众人都仰头细嗅,“嘿,还真挺香。”
“味儿有点怪,像什么药来着?苦唧唧的。”
看着那一壶黑乎乎的液体,马麟拉长了一张马脸,拧着眉头怀疑道:“别是漂洋过海捂坏了吧?”
这确定能喝?
有太医小声嘀咕,“别回头咱们把自己放倒了,传出去可闹了大笑话……”
太医署的人若全军覆没,连个抢救的都没有。
洪文抓了抓脑袋,“保罗说就是这个色儿。”
可跟茶汤清亮美丽的颜色真是差太多了,说到最后,连洪文自己都不太确定,下意识看向苏院使,“您见识广博,怎么看?”
咖啡这玩意儿在西洋也刚传播开不久,苏院使也是只听过没见过,瞅了半天决定以身试毒。
他取出银针往咖啡汤里蘸了蘸,嗯,没变色。
然后叫小厨房拿了只勺子来,略取一点,先放到鼻端嗅了嗅,“果然奇特,既苦且香。”
何元桥倍感奇异,“看着真跟咱们的药汤子差不多。”
别是西洋药材吧?
苏院使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将那一勺咖啡一饮而尽。
然后众人就看到他的脸有一瞬间扭曲。
“有毒!”
“那洋人果然没安好心!”
“咋咋呼呼成什么体统!”苏院使没好气道,又细细品了品唇齿间的余味,微微颔首,有些欣喜道,“确实神妙,苦涩过后,竟有一股奇香。”
于是众太医纷纷上前分享,然后当夜集体失眠,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睁眼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肥章,大家可以十点左右看看,如果没有三更的话应该就是木有惹……
PS,专栏里有预收坑哈哈,应该是接下去开《公主与狼君》,同人《清穿红楼》是为了圆我一个梦,会在两篇中间穿插开,内容体裁题目反复改动后终于确定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提前瞅瞅,么么哒!
咖啡那玩意儿吧,我当年喝不惯的时候真觉得有人给我投毒……可后来突然有一天就爱上了,闻到咖啡香就想原地起舞的程度!至少每天两杯!然后从学校毕业之后突然对咖啡敏感,只要是上午十点之后喝,保准清醒一整夜……
第五十四章
“这是那个英吉利画师保罗送给我的稀罕玩意儿, 在西洋也不多的,”洪文兴致勃勃地向谢蕴介绍,“我们喝了觉得挺好,特意留出来这点给你尝尝。”
谢蕴瞅着桌上那杯热气腾腾的黑褐色饮品, 表情是难以掩饰的嫌弃, “没蒙我吧,怎么有点像药汤?”
“药有这么香?”何元桥反问, 一副你不识货的样子, “人家这叫咖啡, 在那边跟咱们的名茶差不多,贵着呢。”
“还别说,是挺香,虽不如茶汤清冽, 但自有一股醇厚端正, ”谢蕴深吸一口气,惊喜地笑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洪文和何元桥异口同声道:“客气啥, 尽管喝!”
谢蕴是个爽快人,见兄弟们如此力荐,当即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一张脸从皱巴渐渐舒展开来, 砸吧着嘴儿道:“先苦后甜, 唇齿留香,还真是不错。”
果然就跟品茶一样,很有点品味人生的意思呢。
洪文跟何元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奸诈。
嘿嘿。
次日天不亮,谢蕴就守在何家到太医署的必经之路上, 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对洪文和何元桥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堵和殴打,“狗屁的名茶,你们两个兔崽子给老子受死!”
昨儿他接了好兄弟的帖子过来品鉴西洋“名茶”,结果家去后夜猫子似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那种身体疲惫至极,但却依旧毫无困意的拉扯真是令人崩溃。
想睡觉!
不,你不想!
谢蕴当街“追杀”的场面被许多赶早上朝的大臣们看见了,以致于当天中午就有流言飞散,说太医署那群丧心病狂的到处找人试药,但凡试过的人全都双目赤红状若癫狂,连谢爵爷都不幸中招……
消息传到隆源帝耳中,他立刻传了当事三人进行问话,唯恐再出现类似于逍遥丹的情况,气氛一度十分严肃。
可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他却又不顾谢蕴的满面悲愤放声大笑,笑完了还很坏心眼的吩咐他们严守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各大衙门都对太医署避之不及,甚至隔壁的户部也推出方之滨做代表,委婉地表示其实哪个衙门没点欠款?实在还不上就算了,倒也不必过分焦虑。
以苏院使为首的众太医大为感动,并力邀方之滨留下品鉴西洋“名茶”,吓得他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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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每年腊月二十前后都会出城祭天,汇报今年的同时也祈求来年风调雨国泰民安。
这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历任帝王哪怕抱病也必须亲自到场,以示诚心。有资格跟去的全都是最被看好的一批王公贵胄和文武大臣,可以说万一祭天过程发生点什么不测,整个大禄朝都会有倾覆的危险。
虽然正式仪式是在腊月二十,但下头的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演练。
沿途两边可疑人员的排查封锁,具体祭祀的流程,随行宫女太监侍卫们的多次筛查,甚至于当日万一刮风下雨下雪了怎么办,都要有相应对策。
要知道,人们往往将天象视为天神情绪的反应,若祭天当日晴空万里,那就表示老天对这个国家,尤其是天子过去一年的所作所为很赞同,满朝文武乃至下面的百姓便都备受鼓舞,认为是天命所归;
可但凡有点异动,哪怕只是雨雪天气,所有人都会将其视为不吉,不仅要反思过去,更要担忧接下来的一年是否能顺利度过……
往严重点说,祭祀当日的天气足以影响整个国家的情绪,关系何止重大。
所以每年各大祭祀前后,都是钦天监人员升迁调动最频繁的时候。
洪文发现最近来太医署咨询的钦天监官员数量明显激增,一个个都熬得两眼赤红眼底发青,脚底虚浮但精神过分亢奋,外面但凡有点刮风下雨就很激动。
哦,对了,头发掉的也更凶了。
于是外面关于太医署到处逼人试药的流言也传得更凶了……
没见钦天监的人都中招了吗!
听说这药较之当日给谢爵爷喝的更加阴毒,都快把钦天监的人喝秃了呢。
祭祀流程漫长而繁琐,起得比鸡早,回得比鬼晚,中间一站一整天,就是铁人也熬不住。更兼城外的天气尤为酷寒,而随行亲贵和大臣中相当一部分都有了年纪,所以太医署派人随行也是旧例。
能随行无疑是无上荣光,但这偏偏又是肉眼可见的苦差事,身体略差点的根本熬不住,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医忧心有去无回,直接主动退出,一脸过来人的表情笑呵呵看着后辈们,一边啜着热茶水一边说些防冻绝招。
最后,最年轻的洪文和何元桥赫然在随行之列,另有苏院使专门负责隆源帝,马麟和另一位姓张的太医也去,何青亭在苏院使缺席期间暂时接管太医署。
剩下的太医们全部取消休假、休沐,集体留守宫中。
洪文和何元桥都是第一次去,还挺兴奋,混在一群已经去多很多遍的大前辈中间活像叽叽喳喳的家雀儿。
马麟这么严肃的人也罕见的带了点笑模样,转脸对苏院使笑道:“还是年轻啊。”
回头出城冻得你们哭!
苏院使满面慈爱地拍了拍两个小伙子的肩膀,温声免礼道:“这些日子多吃点,养养膘。”
何元桥一派天真的问:“为什么?”
苏院使笑得更和蔼了,看着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头养肥待宰的小猪仔,“抗冻。”
顿了顿又道:“小何是江南人士吧?”
理智回笼的小何太医终于回想起北方望燕台寒冬腊月刀割般锋利刺骨的寒风,天真的笑容逐渐凝固。
祭天当日要穿特定的吉服,苏院使等已经去过的三人都有了,不必再领,洪文和何元桥还要单独跑一趟造衣局。朝臣们的吉服都是成衣,只需在随行人员名单定下来之后亲自过去量量尺寸,稍作改动即可。